山村操自顾自走在前面,语气沮丧,“他说小时候常常来这里玩,非常怀念那段时光。我也是在这里长大的,周末总是跟朋友来这里玩,所以——”
“所以你就对他起了同理心。”林白阳摇摇头,这样不让他跑了才怪。
山村操笑得有点尴尬,“我也没想到他会跑掉嘛。他说的都是我的回忆,这里人迹罕至,有很多美丽的景色……这里的溪水非常干净,可以捧起来直接喝……”
听着听着,林白阳眼神一亮,“我想起他要去哪里了。”
雪莉敏感注意到,林白阳用的词是“想起”而不是“推理出”。
他似乎早就知道这些事情。
她对这个人的疑虑又深了一层,于是在之后的时间里忍不住关注他,注意他的一举一动一言一行。
然而她不知道,有句话用在这里很合适——关注是感情萌发的必要条件。
小溪岸边,灌木丛中。
三个人屏声静气地等待。
“我们要等什么啊?”山村操按捺不住问。
“等待戈多。”林白阳声音缥缈,如同幽灵在回答,激地山村操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雪莉轻轻一笑,显然听懂了林白阳的话。
于是林白阳也忍不住微笑。
有人懂你的梗,因此会心一笑,是一件很幸运的事。
只有山村操满头问号,小心翼翼地闭紧了嘴巴。这两个人都好可怕,只有他什么都不懂好似个傻瓜。
“《等待戈多》是一出荒诞派戏剧,讲述两个人一直等待,主题是什么也没有发生,谁也没有来,谁也没有去。”雪莉善解人意地科普。
山村操似懂非懂地点头。
于是在这个静谧夜晚,三个人一起等待戈多。
星光璀璨,月色温柔。
风轻轻地吹,草叶清香徐徐挥发出来,积累了一个白天的气息在这一刻显得格外浓烈。
渐渐地,各种各样的声音映入耳鼓,昆虫的窸窣声,草丛中的鸣叫声,夜风吹过林间的呼呼声……还有身边人的心跳声。
煞风景的是,那越来越剧烈的心跳声来自于山村操。
林白阳满脸黑线,“你心跳那么快干什么?”
没了你这家伙现在就是我跟雪莉的美好时光。
山村操哭丧着脸回答,“我也不想啊,可是这么黑我好紧张。”
林白阳忍不住吐槽,“有什么好紧张的?你不是说你在这里长大的吗?就算有什么山神鬼怪也都是你的老熟人了,你会害怕老熟人么?”
“我是在这里长大的没错,但是几个月没来了有点陌生……”山村操弱弱道,“会不会还有第二只狼啊……”
“你手里的枪是干什么用的?”
“可是我枪法不好。”
“身为警察你告诉我你枪法不好?”
“我也不想的……是真不好。”
“……”
“林先生你怎么不说话了?是不是觉得我是个废物啊?”
“倒是有自知之明。”
“呜哇——”
“没事,”林白阳安慰他,“我百步穿杨。”
山村操头摇成拨浪鼓,“不可以的,林先生你没有持枪证。”
什么时候了还管这些东西?
林白阳黑脸骂道,“那你就等着被狼吃掉吧蠢货!”
二人的插科打诨中,雪莉轻轻微笑。
她第一次觉得黑夜如此美好。
“嘘……戈多来了。”
林白阳的声音飘散在林间晚风中。
淡白的月色缓慢流淌,周围的灌木笼罩了一层乳色光晕。
眼前昏暗的丛林中飞出一点幽绿色的光,在茫茫夜色中一闪一闪,如同从银河遗落到人间的星子。
那是……萤火虫!
光芒明灭之间,三个人屏住了呼吸。
半绿枯黄的叶片微微颤动。
下一刻,无数的萤火虫冲天而起,如同万千星辰般在森林中闪耀。
森林幽暗,夜风低吟,轻盈的精灵在虫鸣声中飞舞。
“山谷明月光,流萤皆彷徨。”林白阳念出古老的俳句。
“这是最后一批萤火虫。它们的寿命其实很短的。”雪莉轻轻地说。
灌木丛中发出声响,有人走了出来,正是逃跑的杀人犯沼渊己一郎。
这个好不容易逃脱的通缉犯,在萤火虫的光芒中扑通一声跪倒在地,热泪盈眶地看着面前的奇异景象。
“沼渊,沼渊——”山村操结结巴巴说不出话。
“嘘——”林白阳示意他安静下来,“他大概只是来与玩耍的老朋友告别吧?所谓的第四具尸体只是个幌子。”
“可惜萤火虫年年生年年死,与他小时候所见的那些终究是不同的。”雪莉看向在光芒中痛哭的沼渊己一郎,“那么还有意义吗?”
她的脸在月色下显得素白如霜,眼中的浓郁悲伤是林白阳不曾见过的。
“只要人一样就可以。”林白阳走到她身边,语气第一次这么温柔,“不要哭……记住这最后的璀璨吧。”
萤火虫还在源源不断涌出,从四面八方汇集到这里。
他看着那些幽绿的光点,眼睛微微失神,“夏国有句古话叫做腐草为萤,说这萤火虫是溪流边腐烂的草幻化而成的。我小的时候听爷爷讲过这个故事,于是专门取了草放在玻璃瓶里看它变化。”
“后来呢?”雪莉微微偏头。
“后来真的出现了萤火虫。”林白阳笑笑,“于是我真的信了这个故事。”
“咦?”
“长大后我才知道,那是爷爷当晚在草丛里捉了放进去的。”
一只萤火虫冒失地撞到林白阳身上,被他一把抓住,又缓缓松开手。于是幽绿色的光点在他掌心里爬来爬去,如同抓住了星星。
“可是那一刻的快乐是真实的。”林白阳凝望光点。
“所以不要放弃希望啊雪莉。”他将萤火虫放到雪莉手里,眼中璀璨如星辰,“如果你想看,明年我们可以一起来。”
“好呀。”雪莉第一次露出浅笑。
就在气氛逐渐转向浪漫时,手电筒的光如同牢笼般将几人团团围住。
“不许动!举起手来!”
林白阳额角跳了跳,强行压下心中的怒气。
要不要这么卡点啊摔!
山村操倒是很高兴,“嘿长官!我们这次又找到沼渊己一郎了哦。”
“这还用你说!”秃头男人受不了这个沙比的笑,示意其他人去逮捕处于疯癫中的沼渊己一郎。
沼渊己一郎很听话地举手抱头蹲地,丝毫没有反抗就被再次拘捕了。
他从前就有杀人案底,是个毋庸置疑的恶人,否则琴酒也不会看中他。从组织出逃后更是疑神疑鬼,疯了一样错杀三个人。
但自始至终他只说了一句话,“别用这么强的光,会吓到它们。”
恶人也会懂爱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