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谷双子门 第一百一十五回 举刺客侯生荐屠夫 论鬼谷廉颇说名将

诗云：火牛奇计古今无，毕竟机乘骑劫愚。假使金台不易将，燕齐胜负竟何如！开场诗道罢，书接上文。且说赵惠王夫人，亦即后来之赵威后，其所生之子，便是有名之赵孝成王。赵惠王娶妻次年，儒家学派亚圣孟轲病逝，寿止八十四岁高龄。当孟子之世，与儒家争鸣者以墨家及杨朱学派势力最大。孟子云：“天下之言，不归杨则归墨。逃墨必归于杨，逃杨必归于儒。杨、墨之道不息，孔子之道不著。是邪说诬民，充塞仁义也。仁义充塞，则率兽食人，人将相食。吾为此惧，卫先圣之道，距杨墨，放淫辞，邪说者不得作。”孟子一生经历颇似孔子，长期私人讲学，中年以后怀揣政治抱负，带弟子周游列国。但其言辞犀利，批评国君无所顾忌，以至王顾左右而言他，由是政治主张不被接受。晚年回到故乡，便专心从事教育著述，并视“得天下英才而教育之”是为人生至乐。后与弟子万章等人整理《经》与《书经》，阐发孔丘思想学说，写成《孟子》一书传世，列为《四书五经》中第二书。

周赧王二十九年，亦即公元前286年，庄子逝世，亦寿止于八十四岁。庄子名周，字子沐，后世称之为南华真人。是道家老子哲学思想继承发展者，先秦庄子学派创始人也。后世将其与老子并称为“老庄”，其学说又谓“老庄哲学”。是年荀子二十七岁，游学于齐国稷下学宫，并为学长。游学是指与诸位稷下先生进行学术交流，而非向其求学也。荀子乃是赵人，名况字卿，晋大夫荀息之后也。荀子曾三次担任齐国稷下学宫祭酒，两度出任楚国兰陵令。晚年蛰居兰陵县著书立说，收徒授业，终老于斯，被称为儒家之“后圣”，又兼为法家之先祖导师，是为先秦时代百家争鸣之集大成者。所收二徒韩非、李斯，皆为法家代表，且韩非又集法家之大成。荀子又是问答赋体创始者，同屈原同被称为“辞赋之祖”。

便在荀子游学至齐同年，楚顷襄王遣将军庄蹻率军溯长江而上，夺取巴郡及黔中以西之地。庄蹻一直打到滇池，见本地平地肥沃富饶，遂以兵威平定，使其归属楚国。庄蹻在不同史籍中又作庄豪、庄峤、企足，楚庄王之苗裔也。庄蹻占据滇池周边之后，再次率军出击，一举平定洱海周围昆明部落，而后继续东征，直打到今曲靖一带。由是滇中、滇西、滇东、滇东北，方圆数千里之地，先后纳入庄蹻麾下。十年之后，乃是楚顷襄王二十二年，庄蹻欲回师楚国，此时秦国已攻取楚国巫郡、黔中，道路断绝，因而只得留在滇池。庄蹻于是称王，建立滇国，定都今昆明市晋宁区晋城镇。庄蹻自己以至子孙，开始改变服饰、顺从当地习俗，世代统治滇人。庄蹻乃是有史以来，中国内地第一个开发云南边疆者，诸公志之。

至于此时，秦国已占据侵吞三晋土地之半，韩、魏二国被大大削弱，魏国亦再无往日雄风。当时魏有隐士侯赢，年七十余，犹称侯生，为大梁夷门监者。信陵君魏无忌闻其素行修洁，且好奇计，于是驾车往拜，以黄金二十镒为贽，侯生谢而不受。无忌知不能强，欲尊礼之，乃置酒大会宾客，虚左首席；复亲往夷门，迎侯生赴会。侯生登车，略不谦逊，无忌执辔在傍，意甚恭敬。侯生道：“臣有客朱亥，在市屠中，欲往看之。”无忌即命引车枉道入市，及于屠门。侯生下车入门，与朱亥对坐肉案，絮语移时。时时睨视门外，见信陵君颜色愈和，略无倦怠。时从骑数十厌之，多有窃骂者，侯生亦闻之。乃与朱亥作别，复登车驾，上坐如故。公子无忌驱车还府，众客已倦，因其午牌出门，至回府已申末矣。

诸贵客见公子亲往迎客，虚左以待，又等这半日，正不知来客何等尊贵，及至上堂，却见是闾间老叟，衣冠敝陋，朽败不堪，不由皆都骇然。无忌引侯生遍告宾客，诸客闻是夷门监者，意殊不以为然，又见侯生毫不谦让，竟至首席就座，复加讪笑。无忌捧卮为寿，侯生接卮在手道：“臣乃夷门抱关守吏，公子枉驾下辱，久立市中，毫无怠色；又尊臣于诸贵之上，于臣似为过分。然所以为此，欲成公子下士之名耳。”诸客闻而窃笑。当晚席散，侯生因荐朱亥之贤，信陵君数往候见，朱亥绝不答拜，无忌亦不以为怪。孟尝君当时已经相魏，闻说侯生、朱亥之事，对其宾客叹道：“信陵君折节下士如此，我亦自愧不如也。”

周赧王中三十二年，戊寅，公元前283年。秦、赵二王会于穰，然后秦拔魏安城，兵至大梁而还。时因楚将淖齿杀齐湣王于莒邑，湣王之子法章变换名姓，入莒太史敫家为佣。太史敫有女聪慧，兼善识人，见法章状貌非常，怜而供以衣食，并与王子私通。王孙贾因与湣王走散，还至家中，其母骂道：“你这逆子！朝出而晚来，则吾倚门而望；暮出而不还，则吾倚闾而望。汝今事王，大王被淖齿杀害尤且不知，尚何归焉！”

王孙贾闻说齐王被淖齿杀害，热血上涌，乃对母亲拜了四拜，起身便入市中，乃袒右肩，振臂高呼道：“淖齿乱我齐国，杀我君王。欲与我诛此贼者，请皆右袒！”市人闻而大奋，相从者四百人，攻入县衙。淖齿正在堂中与掠来莒女嘻闹饮酒，忽闻院中扰攘，急离席推门看时，早被王孙贾当头一刀，劈开脑袋，复又一刀，破膛剖腹杀之。于是召集齐国亡臣，自太史敫府中搜出王子法章，拥立为王，是谓齐襄王。楚军闻说首将已死，俱都出城奔逃还国。王孙贾即与众臣拥护襄王，共保莒城，以拒燕军；并传檄文于齐国全境，布告齐人道：“齐王已立在莒矣！”齐人闻之，无不振奋；田单在即墨城闻之，愈加顽强死守，更无降志。

与此同时，秦、赵结盟，然后发兵攻魏。赵国出兵援救，秦王遣使责备赵国违约。名家坚白派掌门公孙龙时在赵国，便向平原君赵胜建议道：“公子便请遣使前往咸阳，责备秦王可也。便说赵国先与魏国结盟，秦国却不宣而战，率先攻打魏国，是秦王先违背盟约也。”平原君深以为然，遂遣善辨门客为使，公孙龙复派弟子扮作随从前往咸阳，便以此言回复秦王。秦昭王未料及此，张口结舌半晌才道：“既是双方皆有过错，互不责备便了。”

燕昭王尽掠齐国资财以归，此时国力大盛，为防备北部匈奴入侵，遂于即位二十九年大兴工程，在北部边境修筑北长城。燕长城西起造阳（今河北怀来），东至襄平（今辽阳），长达千余里，规模巨大、气势雄伟；并在沿线设置上谷、渔阳、辽东、辽西、右北平五郡。便在燕昭王全力修筑长城之际，赵国以廉颇为大将，于赵惠文王十六年率军伐齐。廉颇时年已四十五岁，所学鬼谷兵法此时终有用武之地，于是长驱深入齐境，攻取阳晋，威震诸侯。赵国通过此战，因而越居山东六国之首。廉颇班师回国，被赵惠王拜为上卿。亦在此年，由是发生渑池之会，蔺相如力挫秦王，继而完璧归赵，将相斗而复和，按下不提。

周赧王三十三年，秦昭王分别与韩僖王、魏昭王会晤，韩、魏臣服。秦王归国，就此开始修建秦长城。魏冉第三次出任秦国丞相，便使白起率军，对赵国连连发动进攻，赵国一退二让，兵挫地削。秦在攻取得赵国蔺、祁二城之后，赦本国罪人以迁之。公孙龙向与惠王进言道：“不如偃兵。偃兵之意，兼爱天下之心也；兼爱天下，不可以虚名为也，必以其实。秦得赵地，王缟素布总，齐亡地而王加膳，并非兼爱之心，故不能行偃兵之实。”赵惠王听从其论。此时中国第一座拱桥在洛阳城外建成，与浮桥、梁桥、索桥，皆都具备。

越明年，楚国有善用弱弓射雁者，楚顷襄王闻而稀奇，就召来询问。未料此人却是鬼谷门徒，纵横派弟子，于市中宣扬弱弓射雁，为见楚王也。楚顷襄王见到此人，便问弱弓射雁之法。来人进言道：“楚国者，昔为强弓，今何弱如此？非是弓弱，是挽弓之人无能也。今楚之地方五千里，带甲百万，犹足以踊跃中野；而徒坐受困，臣窃为大王弗取也。”楚王闻言，复觉振奋，兼有向秦报仇之志，遂派来客随使前往各国，再次进行合纵游说。未料楚使刚出郢者，已为秦国谍探侦闻，还报秦王。秦昭襄王闻报大怒，决定先发制人，遂派白起为将，举兵伐楚。白起先破丹阳，阵斩楚兵八万。楚王惧，割上庸、汉水以北讲和。

秦昭襄王二十八年，白起再出，先以汉北上庸之军夺取鄢、邓等五座城池，而后越过秦楚边境山区，自断后援，分三路快速突进楚境，直围楚国郢都。待至来年春，秦军穿插到楚军背后，因大破之，攻占纪南城，焚烧楚王坟墓夷陵，复向东进至竟陵。楚军大溃，退却至陈，便以淮阳为都，仍称作郢都。同年，秦又攻占巫及黔中郡，截断庄蹻南征军归路。

楚顷襄王迁都陈郢后，聚集楚东武装，仅得十余万人，向西夺回江旁十五邑，局势稍安。经过秦将白起一连串打击，楚国一蹶不振，已不能同秦抗衡，直到最后灭亡。秦国既占郢都，遂改称为南郡。秦昭襄王大聚群臣，对众说道：“白起为将，能抚养军士，战必克，得百姓安集，故号武安！”白起被封为武安君，又东出击败赵军，斩首二万，夺取代地光狼城。由此白起被列国称为战神，更比师兄廉颇名震天下。秦昭襄王破楚之后，图谋百越之地，复派司马错为帅，率军从陇西出发，经由蜀郡，补充巴、蜀之众十万，大舶船万艘，米六百万斛，浮江而下，大举攻楚。经数十战，攻取楚国黔中郡腹地，秦国势力由此进入今之湖南。此时秦昭襄王喜添一孙，取名子楚，亦便是孝文王（安国君）嬴柱之子，秦始皇嬴政之父也。

周赧王三十六年，壬午，公元前279年。秦武安君白起再次伐楚，夺取鄢、邓、西陵。此时齐王宗室田单孤守即墨多年，逢齐国大旱，千里赤野，颗粒无收。田单便谓城中诸将及族人道：“齐国大灾，此天欲助我也。”诸将皆都不解，问道：“因何天灾，反是助我？”田单道：“齐国乏食，燕国丰收，则燕军焉能不思归乡？故曰天意助我复齐，当在此时也。”众人声诺，半信半疑。史说田单虽为王族，且多智谋善兵，但不被齐湣王所用，仅为临淄市椽。当燕军攻入临淄时，城中之人纷纷逃窜，田单亦与同宗逃难于安平。

便当入城之后，命族人尽都截去车轴顶部，使与毂平，再以铁叶裹轴，务令坚固。观者不知其意，并皆笑道：“大难临头，追兵将至，尚有闲暇为此无益之事耶！”其后未几，燕兵来攻安平，须臾城破，安平人复争逃窜。因贵族乘车者捱挤争道，多因轴头相触，不能疾驱；或轴折车覆，皆为燕兵所获。惟有田氏宗族，因无轴头妨碍，兼且铁笼坚固，竟平安得脱，奔至即墨。时即墨守臣病死，军中无主，有人知田单乃是王族，且有铁笼得全智计，乃拥立为将军。田单身操版锸，与士卒共同劳作，宗族妻妾皆编于行伍，国人畏而爱之。

乐毅围即墨数年不克，今遇天灾大旱，乃命解围，兵退九里筑垒，传令全军：“民有出樵采者，不许擒拿；其有困乏饥饿者食之，寒者衣之。”欲使即墨军民感恩悦附，自请出降。即墨军民闻此，果然人心浮动，斗志渐衰。田单暗道：“乐毅不愧为鬼谷门高徒，好厉害攻心之计也。”苦思应对之法，奈无良策。便在此时，忽有渔人从燕国自海上南归，报说燕昭王死去，太子乐资即位，称燕惠王。田单因知燕惠王自做太子时就对乐毅不满，遂大喜道：“我有计矣！”乃赐渔人重金，使带二十人复归燕都，满城中造谣传说：“齐国所不下者，惟二城而已。是因乐毅与燕国新君有怨，故意拖延，欲留齐国称王。故齐人不惧乐毅，惟恐燕王派别将来攻也。”有人将此言报进王宫，燕惠王本就怀疑乐毅，于是坚信不疑，就派心腹近臣骑劫为将，持兵符玺印至齐，代替乐毅将兵。乐毅见此，惧怕回国被杀，便道：“我本赵人也！”遂不待骑劫来至，弃军投奔赵国。赵王大喜，封以观津之地，号望诸君。

且说骑劫亦非寻常之辈，颇以勇力闻名当世，亦喜谈兵，并与燕惠王相善。既得兵权，至齐国兵营，便尽改乐毅制度法令，燕军俱都愤怨不服。骑劫住垒三日，即率师往攻即墨，围城数匝。田单谓诸将道：“我夜梦仙人告曰：齐当复兴，燕当即败，不日当有神人为我军师，战无不克。”有末将在侧，闻言嘻笑，然后怀惧，回身疾走。田单一把扯住，对众人道：“梦中所见神仙，此人是也。”乃为其更衣，置于上坐，北面事之，号为神师。那员将已悟主帅之意，便即任其摆布，不再多言。田单乃谓城中人曰：“神师有令，凡食者必先祭其先祖于庭，当得祖宗相助。”城中人皆献祭其祖，飞鸟见庭中祭品，悉翔舞下食。城外燕军望见城内飞鸟蔽空，深为怪异；又闻说有神君下凡助齐人守城，因相与传说，皆无战心。

田单即尊神师降世，便假神师扬言于城外燕军道：“齐人最惧劓鼻，而乐毅不知也！”骑劫信之，将降卒尽劓其鼻。城中人见降者割鼻，相戒坚守，惟恐为燕人所俘，更不敢降。田单又扬言城外道：“齐人祖宗坟墓皆在城外，奈何？”骑劫闻说，又使兵卒尽掘城外坟墓，暴其骸骨。即墨人从城上望见，皆涕泣怒骂，欲食燕人之肉，相率请战，以报祖宗之仇。

田单便知士气可用，乃精选敢死壮士五千，付以密计；复使人半夜堕城出降燕军，对骑劫言道：“城中食尽，只要饶命，情愿于望日之夜，献城以降。”骑劫喜而信之，便命诸将停止攻城，准备纳降。田单闻报燕将准降，遂尽收城中牯牛千余头，制绛缯之衣，画五色龙文，披于牛体，又束利刃于牛角，将麻苇灌下膏油，束于牛尾，再三训练，准备停当。待望日前夜，月上中天，其光如水。田单召五千壮卒饱食，各以五色涂面，执兵跟随牛后；不开城门，却使凿城为穴数十处，牵牛列队。将至四更，一声令下，众军火烧尾帚，自穴中驱牛以出。火迫牛尾，只听吼声如雷，千头怒牛，皆都直奔燕营，五千壮卒在后奔随。

燕军以为来日便可受降入城，是夜正在安寝，忽闻地动山摇，从梦中惊起，不知发生何事。出帐看时，见前面帚尾如炬，望之龙文五采，不知是何方神兽，风驰电挚般突奔前来，早至近前。于是牛角利刃所触，无不死伤，军中扰乱，哭爹叫娘，惨不忍闻。群牛过后，燕军本来已死大半，更哪堪牛后尚有五千敢死壮士，只管大刀阔斧，逢人便砍！待燕军醒悟之时，已被杀去七成，剩余三成返身便逃，四处奔散，哪敢交手！时刻未久，燕军早乱，田单亲率城中军马鼓噪而出，又是一顿赶杀。齐人被困数年，又遭挖坟掘墓，此番泄愤，实在非同小可，势不能当。战至天明，围城燕兵全军覆没，只有百余人随同骑劫落荒而走。也是那骑劫晦星高照，正奔逃间，前面遇到田单，一戟便被刺死，复杀散余兵，割其首级。

经此一战，在齐燕军闻说主将已死，皆不堪战，个个打点跑路，逃回本国。田单由是整顿队伍，马不停蹄，乘势追逐，战无不克。所过城邑，齐人尽皆叛燕归齐，田单兵势日盛。旬月之内，兵锋直抵齐国北界，燕军所下七十余城，皆都恢复。田单班师还于即墨，众将欲奉之为王，田单不肯，乃迎襄王法章于莒邑，还至临淄，告庙临朝。齐襄王口称田单为王叔而不名，赠安平为其食邑，号安平君。王孙贾有杀仇迎驾大功，拜爵亚卿。迎太史敫之女为后。太史敫方知其女先与法章私通，誓不复相见，齐襄王使人益其官禄，皆不肯受。

孟尝君在魏，闻说田单复国，便让相印于信陵君，自率宾客还居于薛，比于诸侯。齐襄王畏之，遣使迎为相国，孟尝君不就。于是孟尝君自为一国，往来于齐、魏之间。其后孟尝君死，诸公子争立，齐、魏灭薛，共分其地。孟尝君虽养士三千，但因不忠于国，在齐、魏、秦三国之间摇摆，后辈子孙便落得此番下场，亦可谓天日昭昭，自有其报应也。燕惠王自骑劫兵败，方知乐毅之贤，悔之无及，使人遗书谢过，欲招乐毅还国，乐毅答书不归。燕王恐赵用乐毅图燕，乃以乐毅之子乐间袭封昌国君食邑爵位，升其从弟乐乘为将军，并贵重之。乐毅遂合燕、赵之好，往来其间，二国皆以为客卿，终卒于赵。善哉！孟尝君虽然多智，但相较孙膑、苏秦、张仪、乐毅等众鬼谷门弟子相较，格局差之远矣。又当时鬼谷门众弟子中，因有廉颇、赵奢在赵国为将，皆善用兵；白起虽为战神，对此两位同门亦不敢十分逼迫。亦因有二将在赵，秦乃与赵通好。此时王翦、李牧亦都学成下山，分保秦、赵，按下不提。

便说李牧至赵，先不显示鬼谷门徒身份，只以常学求仕，得为田部吏，以图观察赵国之政耳。因替赵王室收取租税，众卿皆纳，惟平原君赵胜家臣依仗主人势力，过期不前缴纳。李牧大怒，将平原君府中司事者九人哄骗至衙，说以刑法，皆都命牵出门外当街杀之，观者无不震骇。赵胜闻而大怒，命人唤李牧至府，责问杀人之故。李牧从容答道：“国之所恃者，法也。今臣若放纵君之家臣而不奉公，则法削；法削则国弱。国弱而诸侯加兵，赵且不保其国，君安得保其家乎？以君之贵，奉公如法，法立而国强，长保富贵，岂不善耶？”

赵胜闻听此论，转怒为喜，因而叹道：“子识虑非常，实乃将相之才，我为赵相，不可使子屈居下僚也！”遂荐于赵王，用李牧为中军大夫，使率精兵五千，随上卿廉颇帐下听用。廉颇问其师从，闻李牧说是王敖仙师之徒，不由执手笑道：“此真乃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也。”于是复请赵奢至府，师兄弟三人叙同门之礼，置酒欢饮。席间谈起天下之势，提及强秦，赵奢未免提到同门师弟白起；李牧复说王翦也已归秦，三兄弟皆都深以为忧。

却说自完璧归赵及渑池相会二事，蔺相如拜为国相，兀自高出廉颇一头，老将深不服气。后见蔺相如屡次相让，并闻门客传递其“为大局不辞小让”宏论，老将深自惭愧，遂至蔺府负荆请罪，引出“将相和”一篇佳话。蔺相如置酒相待，忽面呈诡秘之状，问廉颇道：“小可明知将军乃鬼谷赐王敖老祖爱徒，深自羡慕。但将军可知，某是何人门下？”廉颇道：“小兄委实不知。但观卿行事果绝，智计百出，倒似是我鬼谷门纵横派一路。”蔺相如抚掌大笑道：“倒底是鬼谷派兵家门高徒，当世名将，目光如炬，非同小可。晚辈非别，实乃是鬼谷托王禅祖师关门弟子，是孙膑大师兄代师传艺，故称公为前辈也。”

廉颇恍然，亦推髯大笑，说道：“既是孙膑师兄代师传业，你我便是兄弟以论，此后这前辈二字必要收起，不可再提！既是如此，虽然秦有我同门兄弟白起、王翦，赵国更有小兄与赵奢、李牧，并兼贤弟，以四对二，复有何惧哉！”蔺相如笑道：“虽说如此，秦另有蒙骜、魏冉、司马错，齐有田单，皆不可轻视之也。”廉颇道：“蒙骜乃齐人，不得秦王信任；魏冉乃是秦王娘舅，恃尊而骄，日将夕矣；司马错定蜀伐楚，其势已尽，便将死也；至若田单，功高震主，其能久乎？”蔺相如笑道：“师兄看人，如同掌上观纹，弟不及也。然则师兄亦至知天命之岁，犹不服少年耶？”廉颇伴怒道：“你欺我老乎？”二人复大笑。

便说田单相齐，因功高盖世，且又是齐王叔父之辈，齐襄王每见之皆如芒刺在背。忽一冬日，田单过淄水，见有老人涉水寒甚，上岸后抖作一团，不复能行。田单急解裘衣之，老人问知乃是国相，连连叩拜称谢而去。襄王闻而骂道：“田单收买人心，其心可诛！若不早图，恐后有变。”阶下一内侍正在穿珠，闻言奏道：“大王何必气恼？不如传令国内，嘉奖相国善举，并说其解裘之举，甚称大王之意。则相国之善，大王使其为之也。”齐王称善，遂依言当众赏赐田单。便闻诸大夫相谓道：“田单之爱人，嗟！乃王之教也。”

时有中大夫貂勃，乃竖貂族裔；曾守莒城六年不失于燕，被举国称为贤者。田单表述其大功，荐于齐王，得以重用。曾在梧桐宫舌战楚使，捍卫齐国尊严。齐王有幸臣九人，欲陷害田单，遂联手向襄王献谮道：“燕伐齐时，楚王曾使淖齿率万人佐齐。今齐国已安，王且即位，何不使貂勃为使，往谢楚王？”齐襄王然之，遂派貂勃使楚。楚王明知淖齿杀害齐湣王，是楚国有愧于齐，今见齐使来谢出兵相助之恩，自是过意不去，由是热情款待，数月不放貂勃返国。九佞遂趁机进言道：“貂勃是为相国所荐，今滞留于楚不归，目无国君，是仗相国之势也。且安平君对大王向无君臣之礼，又内抚百姓，外怀戎翟，礼天下贤士，居心叵测，愿王察之！”襄王闻而大怒，便命传旨官道：“召国相田单来见寡人！”

田单闻说齐王发怒，不知何故，乃战战惊惊，免冠徒跣肉袒进宫，接受训斥，退请死罪。襄王见其并无不敬己处，遂下诏道：“子无罪于寡人。子为臣礼，吾为王礼而已矣。”貂勃终于摆脱楚王纠缠以归，见驾请罪。襄王忍怒赐宴，将至酒酣，又喝令传旨官道：“召国相田单来见寡人！”貂勃知道因己迟归之故，齐王欲寻国相罪过，遂急离座避席，稽首再拜问道：“臣有一问：大王因何出此亡国之言耶？”襄王猛吃一惊，反问道：“我何时说过亡国之言？”貂勃亦不答反问：“王上自比与周文王如何？”齐王答道：“不若也。”貂勃道：“然，臣固知王不若也。若比与齐桓公则如何？”襄王道：“亦不若也。”

貂勃于是侃侃而谈道：“然，臣固知王不若也。然周文王得吕尚呼为太公，齐桓公得管夷吾称为仲父。今王直呼安平君之名，非亡国之言乎！且自天地之辟，为人臣者，谁高于安平君之功？燕人兴师袭齐，王走入城阳山中，安平君以即墨三里之城，五里之郭，敝卒七千，擒杀敌将而复齐，不世之功也。其若舍君自立为王，天下谁能止之？然而计于道义，故栈道木阁，而迎王与后于城阳山中，王乃得下临百姓。今国定民安，王乃直呼田单，婴儿之计不为此也。王亟杀献谮九佞以谢国相则可，不然国其危矣！”貂勃慷慨陈辞已罢，乃放声大哭。正是：只因仗义执数语，便索佞臣九颗头！欲问九佞性命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