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经熟悉的道路,早已经面目全非,李甫清若非有灵簪的指引,真不知该如何辨识。泥土被鲜血渗透,甚至还有血肉的残余,难闻的腥臭味总是充斥口鼻,无法驱散。
大地都被染成了赤色,仿佛被掀开了表皮,露出血肉。
“玲儿……”李甫清的心陡然紧了起来,临近野狼帮的所在,他就愈发紧张。
东方烈紧随其后,随着两人的深入,他已经完全放弃了独自往回走的念想,留在李甫清的身边,反而还要安全许多。
也许是方才的兽潮太过恐怖,将这里生生犁了一遍,一路上竟颇为平静,连一只妖兽都没有遇见。李甫清脚步匆匆,心情无比忐忑,却终于回到了野狼帮的所在。
以往的建筑,全都消失不见,取而代之的,却是茫茫焦土。
这里已经被夷为平地了!
东方烈不敢上前,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他害怕李甫清突然暴起,杀了自己泄愤。
“就在这里,为什么找不到?”李甫清拔下墨玉簪,束好的长发登时披散开来。墨玉簪传来阵阵悦动,表明它的另一半就在李甫清站立的地方。
他弯下腰,泥土已经干裂,是很久以前被妖兽践踏所致,除此再无甚特别。
丰玲显然不在这里。
但如果她不在,墨玉簪为何传讯?
难道她的墨玉簪埋在下面,而她已经……
李甫清打了一个冷战,就在这时,他的身后忽然冒出十几个狼头,是一支狼群。
就在李甫清要施展清风术,将其一分二的时候,狼群首领一跃而起,向着李甫清扑了过来。
三阶初期!
东方烈心中着实捏了一把汗,然而出乎他的预料,这白狼,怎么跟条狗似的……
李甫清欣喜地摸了摸雪影的脑袋,欣慰道:“你却活了下来,看样子还成了首领。”
雪影兴奋地“嗷”了一声,蹭着李甫清的裤脚。
“野狼帮,还有其他人活着吗?”李甫清知道它听得懂,便问道。
雪影一听,便伏在地上,前脚有节奏地叩击着地面。
不多时,果然有些许响动,里面也以敲击声回应。
“嗷!”雪影便仰天嚎叫。
终于,泥土松动,地面的铁板被掀开,抖落无数腥土,打开地下门户的,正是周大龙之子周继灵。
“帮主?”周继灵忍不住狂喜。
李甫清问道:“还有多少人在里面,野狼帮其他人呢?还有……丰玲在里面吗,就是一直住在我旁边的那位丹枫派弟子。”
“回帮主,夫人无恙!我野狼帮活着的人,都在这里了,全仰仗夫人和雪影,才苟且残存!其他人,我也不知道了。”周继灵不禁红了眼圈,多半是想起了战死的父亲。
李甫清这才松了口气,沉声道:“抱歉,我来晚了。”
外面实在危险,雪影驮着李甫清跳下铁门,东方烈就算再不情愿,也不敢在外面待着,只好跟了进来。
“帮主,这位是?”周继灵疑惑不解,眼前这人看上去修为不弱,只不过年纪实在太大,多半突破无望了。
“这是东方烈,五大家族唯一的筑基老祖。”
周继灵一听,二话不说抽出一把匕首,便要冲上去搏命,却被李甫清用清风术缠住了。
“帮主?”周继灵眼睛睁大,不敢相信。
“抱歉继灵,不能让你杀了他。我已经和他达成合作,五大家族之后会改过自新,救援我野狼帮。”李甫清的语气平淡,却让周继灵更加不解,他忍不住喝道:“帮主,你信他?我野狼帮到今天这副模样,就是他的五大家族一手造成的!我们怎么可能与他合作!”
“五大家族还能抵御,如今兽潮危机四伏,肆虐如狂。如果你想快点结束,继续修行,便只能如此。否则食物饮水尚不能够,何谈修行!谁也说不清兽潮还有持续多久,难道你便一直待在地下?”
周继灵默不吭声,却也不反驳,只在前面引路。
“哼!”东方烈也是一甩长袖,显然心有不快。
“以后你五大家族,便以继灵为主导,配合我野狼帮清理妖兽。”李甫清道。
东方烈愕然,连连摆手:“不妥,不妥!野狼帮最巅峰时,也不及我五大家族势力的一半,如今的份上,怎么可能!”
“是么?”
李甫清目露凶光,“我野狼帮如今的状况,有你一半的功劳。若你不同意,我只好费点时间,将五大家全部剪除。反正我野狼帮深居地下,也还过得去。”
“你!”东方烈惊得说不出话来,拿起拐杖指着李甫清,却气得说不出话来。
“你不是说了么,修行便在一个‘争’字。我不在的时候,你可以随意拿捏我野狼帮。如今我比你强,你就没得选!好好考虑吧,雪影,替我好好看着他。”
李甫清头也不回,便向里走去。雪影忽地停了下来,阴暗之中,一双森绿的狼眼,便直勾勾地盯着东方烈,盯得后者头皮发麻。
“帮主,这里就是夫人的房间。”周继灵先前的话都听在耳中,他错怪了帮主,却不知道如何告歉,面色难堪。就在这时,李甫清的手搭在了他的肩上。
“你不必自责,周副帮主兢兢业业,一心为我野狼帮。是我失职,这只能算是一份迟来的补偿,抱歉,我没能救下他们。”李甫清一路上都没遇到什么人,再也没有向他问好,一遍又一遍说着“帮主回来了”的人了,他的心中,有些空落落的。
“是。”周继灵抱拳,应了一声,便退下了。
“就在门后……”
李甫清稍一犹豫,便敲开了门。
“进来吧……甫清?”丰玲的声音传来,果然是她。
明亮的蜡烛,让她的面庞映着红光,瘦削的面孔分外憔悴,却因惊喜充盈着红润。
“你去哪了,你让我等你,自己却不见了。这一个月,你知道我怎么过来的吗?”
丰玲的语气很平静,她慢慢地诉说着,诉说给李甫清听。
“兽潮来了,我以为你……于是不断地出去找,墨玉簪没有回音,香囊也不在,你是刻意躲着我吗?还好,你回来了,要是你再不出现,我也不想活了。”
她始终坐在那里,颤抖的嘴唇,却暴露了并不平静的内心。
李甫清有许多问题,想要个清楚。更有疑窦丛生,不吐不快。
但是他没有。
他没有办法问出口,只能走近后,轻轻拭去丰玲明眸中,尚未滴落的雾帘。
丰玲蓦地退后,一只手将他的手阻拦,满脸都是委屈,泪更是止不住,啪嗒啪嗒地滴落。
“……”
化道的事情,李甫清还是没能说出口。差一点陨落,但已经没事了,何必惹她担心?本该上前的他,此刻却猛地想起了图岗村的游历,竟停在了原地,怔怔地看着丰玲,不置一词。
丰玲更是委屈,已是泪如雨下。
李甫清心痛不已,想要伸出手安抚,却被她一巴掌打开。
“玲儿,你还记得送我的花锄吗?”李甫清忽然问道。
“什么花锄?”丰玲一愣,便抽泣道。
“就是你送我的花锄,作为我救了你的酬答……算了,没什么。”李甫清见她一脸疑惑,便不再说,顿了片刻,又低落道:“对不起,玲儿。你送给我的镇魂铃,我逃出丹枫镇的那天,不小心弄丢了,一直没敢和你说。”
“镇魂铃?”丰玲更疑惑了,可看着无比失落的李甫清,她便道:“丢了便丢了吧,没事就好。”
李甫清终于露出痛苦至极的神色,面色也显得有些狰狞。
“可你从未送过我镇魂铃!”
“啊?”丰玲吓得惊叫一声,竟止住了哭泣。
李甫清忽地后退了一步,悲切道:
“所以我爱上的,到底是丰玲,还是你?或者从来都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