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山的云 338 生活（33）奇石

本来我不想知道她出生和成长的地方，可她想说，我也就听着。反正，她是上天在我最孤独的时候送来的，我就听听她的故事。

她出生在一个沿海的地方，不是城市，那里也有山，不过山没有这里的山高，水比这里的水多。

她家有一个大大的院子，她夸张地说，她家的院子可以停一个直升飞机，我就不信，就当她说的直升飞机是巴掌那么大的一个玩具。

她对我的不信，报之于微笑。世间还有她这样的女孩，我说不信她说的，她不但不生气，还对我微笑。

她说，她家有个三层楼，一楼是车库和库房，车库有三个，两个是爸爸妈妈的，另一个是她自己的。

她说本来她爸爸给她要买一辆小汽车，可是妈妈前前后后动了两次肿瘤手术，也就作罢。

库房里面没有放粮食，放的是一些奇石，爸爸爱好收藏天下奇石，库房里面摆放着上千件大小不一的奇石。

爸爸就是一个怪人，经常和奇石说话，还一度抱着一块石头睡觉，冷落了妈妈。

妈妈在一个夜深人静的夜晚，从爸爸的怀里悄悄取出来那个奇石，发现那个奇石就是一个美人胎子。

在黑黝黝的夜里，那个美人胎子瞪着妈妈，好像在讥笑妈妈，妈妈越看越气，抱起奇石，丢下了二楼。

随着一声轰隆声，爸爸被惊醒，发现怀抱里没有了那块奇石，问妈妈，妈妈说不知道。

爸爸找来找去，在院子里发现了那块奇石，奇石碎裂成两半，没有了微笑，天上落下了毛毛的雨，宛如奇石在哭泣。

爸爸抱着碎石，离开了家，长久不回家。妈妈打电话，爸爸也不接。妈妈发信息，爸爸也不回。

就这样，妈妈在孤独中度过了两年，在孤独中得了乳腺癌。

我找到爸爸，发现在爸爸的办公室桌子上摆着一块有裂纹的奇石，奇石就是一个活脱脱的美人。

那美人有一头黑发，特别地柔顺，有一双亮晶晶的眼睛，眼神忧伤，还有那么一点点哀怨，让我羡慕的不是她那张美丽的脸蛋，而是那凸起的双峰。

那条裂缝从奇石的脸部一直延伸到胯骨处，不是特别明显，爸爸找人修补过，匠人的手艺也很高，但仔细看，那条伤痕还是能够看得出来的。

我盯着奇石看，爸爸对我说：“花花，你来什么事？”

我把妈妈患了乳腺癌的事告诉了爸爸，请爸爸回去，毕竟这个时候，只有爸爸最能救妈妈。

我一直觉得，妈妈之所以会得那个病，于妈妈心情不好有关系，医生也如此说过。

要让妈妈心情好，就得让爸爸回去，爸爸才是妈妈的开心果，我只不过是开心果下的一片叶子。

爸爸听了我的话，一个劲地抽烟，就是不说话。小小的房间弥漫着呛人的烟味，我实在忍受不了那烟味，来到窗户边，拉了拉窗帘，打开了窗子。

一束阳光从遥远的天际而来，记住，是从遥远的天际而来，也不知路上遇到了啥，也不知在窗口等了多久。

就这样，在我打开窗户的一刹那，记住，是一刹那，那束光进了爸爸的房子，照在那块奇石上，奇石发出了耀眼的光芒。

光芒四射，照亮了整个屋子，爸爸激动得站起来，浑身颤抖着，抱起奇石。

我惊奇地望着这一切，就在爸爸抱起奇石的那一刻，记住，是那一刻，奇石没有了光。

爸爸无比沮丧，放下怀抱里的奇石，对我说：“花花，来，认认你的妈妈。”

“我的妈妈！”我四下张望，无人，爸爸招手，让我过来。

我木然地走过去，爸爸对我说：“她就是你妈妈。”

爸爸用手指着奇石，对我说。我以为爸爸疯了，我的妈妈明明在家里，我怎么会认一块石头为妈妈。

爸爸对我说：“花花，你妈妈生你时，久产不下，医生问我，保大人，还是孩子？我当时心里难受，但最终还是说保大人，有大人便有孩子。医生听了我的话，给你妈妈做手术时，你妈妈醒了，说一定要保住孩子。如果孩子没了，她即使活着，也死了。”

爸爸接着说道：“你妈妈给医生出了一个难题，由于你妈妈的坚持，错过了最佳的医疗时间，最后她死了，你活了。”

她说到这里，眼角充满了泪水，原来她也是一个苦孩子。我和她之间的距离进一步缩小，我走过去，紧紧抓住了她的手。

“都过去了，不要难过。”我安慰她。

她苦笑了一下，眼泪滚落在了没有尘土的走廊上，走廊上坐满了人，有人在思考，有人在静坐，有人在发呆，有人在梦游。

“对不起，我不想说这个，却说了。”

“没关系，反正说了就说了，只有我在听，别人是不会听的。”

“谢谢你，陌生人，让我在茫茫人海遇见了你。”

“雾中人，你也学会客套了。”

她苦笑了一下，做出了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对我说道：“陌生人，我接着说我家。”

我没有加以阻止，反正除过看着给养母输液换药和接屎尿，我也就闲得发慌，就听听她说说。

那天，爸爸给我说了许多，说了许多，最后，对我说：“花花，我对不起你后妈，她因为爱我，嫁给了我，可我因为心里放不下你的妈妈，就一直接纳不了她，是我对不起她。花花，你一定要对她好，一定要像亲妈妈一样爱她。”

我对爸爸说：“爸爸，你有话，就回去对她亲自说。”

爸爸说道：“我已经对不起你的妈妈，我今天看到了那束光，她一定是在召唤我，我要随她而去。”

爸爸说到这里，递给我一封信，说道：“花花，把这个拿回去，交给你现在的妈妈，记住，以后一定要对她好。”

我接过爸爸递给我的信，跑回了家，把信交给妈妈，妈妈连看也没有看，就扔在了地上。

我捡起那封信，打开，发现了爸爸熟悉的字迹：

“方玲：

原谅我这些年来的自私，我对不起你，我决定离开这个世间，去追随她。

我走了以后，你就嫁人去，这些年，我们一直没有同床，对不起，我向你道歉。

你还年轻，我走了后，你就嫁人去。我已经把事情真相告诉给了花花，如果你不嫌弃她，她以后就是你亲生的女儿，如果你嫌弃她，就把她送给乡下的姥姥姥爷。

这里面有两张卡，一张是给你的，另一张是给花花的，以后的日子，有这些钱，你们虽然过不上多么好的日子，但也过得不会多么差。”

我看了一眼爸爸留下的信，飞快向爸爸办公室跑去，我来到办公室，看见爸爸倒在血波中，爸爸怀里抱着那块奇石。

奇石在爸爸的血泊中，露着妖艳的光芒，那束光恰恰是从我打开的窗户钻进来的。

是我害死了爸爸，是我害死了爸爸，如果我不打开窗子，那束光就不会进来，那束光不进来，爸爸就不会走。

“陌生人，你给我说说，是不是我害死了我的爸爸！”

她的情绪失控，用手紧紧捏住我的手，我感觉到她的手心手背都是汗，她浑身颤抖着。

“不，没有人害死你爸爸，你爸爸只不过是去看了你妈妈。”

我对她说道，她抬起满是泪水的眼睛，盯着我，好像要从我的眼睛里看出世界。

“雾中人，真的不是你害死了你爸爸，你爸爸只不过是去看了你妈妈。”我低声对她说道。

她哭着倒在我的怀里，这是多么尴尬的话题，说着说着，我的怀里多了一个泪人。

就这样我抱着她，好久，她从我的怀抱里钻出来，露出了诡秘的笑容，我被她那笑容吓坏，难道她疯了？

她慢吞吞对我说：“陌生人，我只不过给你讲了一个故事而已，你还当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