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大山的云 334 生活（29）她

“要不要再来一点！”

她穿着一身浅褐色的连衣裙，脸蛋并不好看，但眼睛漂亮，最重要的是，她能陪我说话。

“还是算了吧！喝醉了没有人陪，再说，我的母亲在化疗，还需要我去陪。”

我望着窗外来来往往的车辆，还有那挡住我目光的高楼大厦，低声说道。

“想喝了就多喝点，不过不要喝醉，我不喜欢喝醉酒的男孩，再说，我也不是你什么人，连个朋友都算不上。如果你喝醉了，我没有理由去扶你。”

她用塑料吸管努力地搅动着纸杯子里面的咖啡，她究竟是想搅动出甜味，还是希望搅动出稀稠？

她见我没有说话，笑了笑，望着我，良久，说道：“为什么我是独生女？如果我有个哥哥姐姐，或者弟弟妹妹，该多好！那样我也不至于如此累。起码我妈生病了，有他们来换我，我不至于天天睡在走廊上过夜。”

我苦笑了一下，说道：“许多事，不是我们能够选择的，也不是我们能够改变的。”

她望着我，说道：“比如父母、兄弟姐妹。”

我说道：“比如生病，分分合合，有时候，我们也难以选择。”

她从黑色的手提包里，取出来一把梳子，理了理有点蓬松的头发，说道：“陌生人，你为什么不问我姓什么叫什么？”

我望着窗外，发现这里并没有我希望看见的大山，连一只麻雀也没有，更不要说其它的鸟了。

“我在问你话，陌生人！”她追问道。

我淡淡地说道：“没有必要。”

她有点失落，脸上没有了笑容，说道：“是我不美吗？还是我不够吸引人？”

她妈得了乳腺癌，我养母得了肺癌，她妈和我养母因为化疗住在了同一个房间。我和她因为要陪护各自的妈，相识了。

“我发现你这个人够冷漠的？我只知道有钱的人冷漠，你如此冷漠，你是不是很有钱呀？”

“我没有钱，我不算有钱人。”

“一天一针，一针五千元，还有其它的费用，一天没有一万块钱，医院就不会要你奶奶。”

“小姐，我说过的，她是我妈，不是我奶奶，更确切地说，是我养母。”

“对不起，每次看见你们年龄相差那么大，我一直认为你们是奶奶孙子，医院许多人也如此说，大家都夸你孝顺。”

我望着窗外，天已经黑了，街道的路灯散发着淡淡的光，路上的行人没有刚才多了。

“如果你喝好了，我们一起去逛逛。”我建议道。

在这个陌生的城市，在这个满是药味的地方，在这个到处都能够听到呻吟声的地方，在这个只能睡在走廊上的地方，能够遇见和自己年龄差不多的一个姑娘，也算上天给我的赐予。

虽然这个姑娘并不美，但她和我年龄差不多，我们的际遇也差不多，我们一起走走，相互说说话，也很好，也很好。

她端着咖啡，说道：“你不讨厌我带着没有喝完的咖啡走动吗？”

我淡淡地说道：“不讨厌，我只希望有个人能够陪我走一走，其它的无所谓。”

她笑了笑，把手提包挎在肩膀上，手中端着多半杯咖啡，跟着我走出了酒吧。

“外面的世界真好，但外面的世界也真无奈！”她像在说台词。

我静静地走着，不想说话，但也不希望她离开我，这真是一个奇怪的想法。

“我知道你的名字，你叫尚云。你奶奶，噢，我又说错了，应该是你妈。你妈说你有钱，城里有两套房子。”

“为了给她治病，我已经卖了一套。剩下的一套已经装潢好了，实在舍不得卖，可……”

“你的养母一定对你很好，你一定在报恩。”

“不，她只对她生下的三个女儿好，对我从来没有好过，包括现在。”

“啊？她还有三个女儿，我怎么没有看见？我当她只有你一个。”

“我本来以为她的大女儿不来看她，是因为她大女儿的事，可事实并不是这样的。”

“我昨天去医生办公室找赵大夫时，听见几个大夫在议论你妈的病，说你妈已经肺癌晚期了，身上多处已经发生了癌变，他们说你这样花钱，也难以……”

“我养母不想死，我养父也要求我一定要想办法给养母看病，即使倾家荡产，也要给看病。”

“听大夫说，你妈活不过三个月，肺癌已经到了晚期了。看在你请我喝咖啡的份上，我劝说你不要烧钱了。”

我抬头望天，烟雾遮挡住了天空，没有我要寻找的星星，也没有月亮。

晚秋的风吹过，没有一点点泥草味，空气中充满着汽车跑过的噪音。

“你妈真是一个怪人，每次你出去，她都偷偷给别人打电话。”她望着我，对我说道。

她说的是真的，昨天我无意间听到了养母和大姐的通话，我去提水时，养母偷偷给大姐打了电话。

“桃子，狗牙子提水去了。我们就说一会话。”

“妈，那个野种对你好不好？”

“桃子，你不要回来，你回来了，他说不上就跑了。你现在还没有找到工作，手里也没有钱，不像他手中有花不完的钱。”

“妈，现在究竟花了多少钱？”

“我也没有问，也许就花了几千块钱。”

“妈，他给你看不好病，你就不要出院！”

“桃子，赶紧挂了去，他马上就要回来了。”

因为做了腿部肿瘤，加之最近肺部化疗，养母的听力没有那么好了，他接电话时，需要按免提。她们之间的谈话，被站在门外的我无意听见了。

在医院，一天平均一万五千块钱，已经来到省城二十五天了，住进医院也十六天了。

在养母的心目中，我给她治病，才花了几千块钱。每天一针的进口药，就需要五千块钱，而这些钱，合作医疗并不报销。

我呆呆地站在门口，不知道是继续给养母治疗，还是放弃治疗。我实在手中没有了钱。

养母可以骂我，可以侮辱我，我都不再计较了，毕竟她生命进入了倒计时，可我手中越来越没有钱了。

本来直播能够赚来点钱，可自从养母生病后，我最近一直心情不好，无心去直播。

直播这个东西，就像网络小说一样，得一直连载，我十来天不直播，前不久因为两个网红姐姐带来的人气，这些天就这样因为没有直播，人也慢慢跑完了。

加之我辞去了养殖场的厂长，我也没有了工资。万般无奈下，我低价出售了我的一套楼房。

剩下的一套楼房，是我准备结婚用的，也是我准备上县城游玩时用来住的。为了让养母能够好起来，我没有用常规药，用的是医院最贵的药，许多药就不在合作医疗报销范围，花了就不得来了。

如果这样继续下去，用不了两周，我不得不出售我手中最后一套楼房。

今后的路，我该怎么去走？钱，从那里来？

路边，走过来一个年轻的母亲，她抱着自己的孩子，不停地和孩子嬉笑着。

我呆呆傻傻地走着走着，我要走到那里去？我的付出并没有换来养母对我的爱，难道就因为我不是她亲生的吗？

“陌生人，不是我多嘴，我觉得你这样的付出不值得，她有女儿，你又不是她亲生的，你何必做这些出力不讨好的事？”

为什么？

我究竟在做一件正确的事，还是在做一件错误的事。

“小姐，能不能用你的电话给我的大姐打个电话，她拉黑了我的电话，我打不进去。”

“陌生人，你想干什么？”

“我只想把养母的病情告诉我大姐，并且告诉她我花了多少医药费？”

“对一个装睡的人，你这样做有意义吗？”

是呀，大姐应该什么都知道。虽然养母说她花了几千块钱，但在医院住了这么久，大姐应该什么都知道。

而且，我也对养父说了养母的病情和花销，我想大姐应该知道。

“陌生人，我建议你给你另外两个姐姐打个电话，如果你妈有个意外，她们不知道，她们一定会责怪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