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年初一,虽然只睡了半夜,第二天一大早陈家人也都醒了。
吃了早饭后,先给自家长辈拜年,领了红包后,孟瑜就跟着陈四郎满村子的拜年去了。
陈家村九成人家都是姓陈的,祖上都是一家人。俗话说一个姓氏的人说不得八百年前是一家,陈家村的陈姓人家,还真是一家,都在一本族谱上呢。
陈家村最早就是由陈四郎他们祖上这一支逃荒迁徙过来建立的,后来才陆陆续续的多了几户外姓人家。
陈四郎最先领着孟瑜去的是族长家,也是陈家村的村长家。
村长陈诗瀚,是陈老太爷一辈的人,陈四郎也要叫一声爷爷的,娶妻李氏,生有四子二女,除了小儿子还没有娶妻,剩下的儿女都已经娶妻嫁人了。
到了村长家的时候,家里只有村长和他媳妇,家里的其他人也都出去拜年了。
“叔爷爷叔奶奶过年好。”
“叔爷爷叔奶奶过年好。”
在陈四郎行礼拜年的时候,孟瑜也在他身后右侧跟着福身行礼。
“好,都好。四郎身体大好了,过完年后,是不是要继续去府城读书啊?”
在村长和陈四郎说话的时候,孟瑜也被村长媳妇拉到了一边。
“四郎媳妇来,陪叔奶奶说说话。”
她们本来就是一个村的,两人就认识,村长媳妇曾经还给过孟瑜她们姐妹食物,说起话来也不像别的新媳妇那么陌生。
村长媳妇人很好,她也没有说别的,而是给孟瑜介绍了族里几户需要注意的人家。
虽然这些她们前些日子都给孟瑜讲过,她心里已经有准备了,在听村长媳妇讲的时候,孟瑜也没有表现出来,反而听的格外专心。
多听几个人讲讲没有坏处的,毕竟每个人的看法都不一样,注意的点也不一样,多听一听,更能客观的认识她将要见到的那些人。
今天要拜年的人多,陈四郎他们夫妻并没有多待,只说了一小会儿就告辞了。
孟瑜在走之前,又向村长媳妇施了一礼。
“这孟氏还不错。”村长媳妇跟村长感叹到,谁能想到当初孟家那个可怜的小女孩,会嫁给他们陈家的凤凰儿,成为四里八乡人人欣羡的存在。
别说村里那些大姑娘小媳妇的羡慕孟氏,就是她心底也有几分羡慕的。
“还得多教教。”
孟氏礼数不错,要帮助四郎在官场上往来,要学的还多着呢。
三郎和四郎都是族里兴旺的种子,可不能被媳妇给拖了后腿。
此时陈四郎和孟瑜已经走远了,自然不知道他们走后,村长夫妻关于他们的谈话。
见了村长,接下来又去了族里的几位族老家拜年,最后去的是几户交好的人家。
“好了,咱们可以回家了。”见了最后一家后,已经把整个陈家村转了个遍,陈四郎倒是不累,但他怕小媳妇累了,毕竟她小手小脚的,看上去就不像是有力气的。
“没有人家要去拜年了吗?”孟瑜虽然听到可以回家了是挺开心的,但是也奇怪这就拜完年了。
刚拜年的是公公婆婆交好的人家,难道陈四郎自己没有交好的同辈。
陈四郎一看孟瑜的脸色就知道她在想什么。
她真不是个会隐藏心思情绪的人,心里想什么,脸上就显出来了,让人不用细究一眼就能看清。
前段时间的疏离是,今天脸上的疑问也是。
“我小的时候跟兄弟玩,后来就去读书了。”所以陈四郎在村里真的没有什么交好的人,虽然在中秀才后,很多人都贴了上来。
“奥。夫君,回家了我想睡一觉,好困啊。”说着,就打了一个大大的哈欠。并没有对陈四郎说的话发表意见,毕竟她自己在村里除了陈小妹外也没有交好的伙伴。
孟瑜的交际能力一直不强,这一世还有一个陈小妹作朋友,上一世除了塑料姐妹外,一个朋友都没有。
回到陈家后,孟瑜见了和云母一面,真的就回屋睡觉去了。
陈四郎想了想,也脱衣服上炕,躺在了孟瑜身边,听着她均匀轻巧的呼吸声,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睡意是会传染的。
吃午饭的时候,他们小夫妻也没醒,陈母心疼儿子没有叫醒他们,任由他们继续睡。
等小夫妻两个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是黄昏时候了,再有不到半个时辰天就黑了。
“好饿啊!”习惯了一天三顿饭了,少吃一顿就饿的受不了了。
陈四郎看了眼天色,“先吃点红薯干垫垫肚子,一会儿就吃饭了。”
孟瑜先拿了一块给陈四郎,然后自己才开始吃。
两人虽然都挺饿了,吃的时候也没有吃太多,只吃了两三块就停手了。
一会儿就该吃晚饭了,得留着肚子。
这天在吃完晚饭后,云母在孟瑜跟着陈四郎进屋的时候,叫住了她。
“娘,你找我有事?”
她们母女天天见面,有什么不能白天说的,偏偏要在睡觉前叫住自己。
云母没有说话,而是专心的打量着站在面前的人。
看了会儿,云母不得不承认,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女儿,却不是原先那个女儿了。
孟瑜是她的亲生女儿,云母养了她十多年,对她的一举一动都熟悉极了,就连相处短短几个月的陈四郎都能察觉到孟瑜的变化,她又怎么会感觉不到呢。
她只是不敢承认罢了,云母一直在心底里安慰自己女儿只是长大了。
可今天孟瑜的反应却由不得她骗自己了。
可冥冥之中有个声音告诉云母,原先那个是自己的女儿,现在这个变了的也是自己的女儿。
云母不知道在孟瑜身上发生了什么,却也不打算追问,她只要知道眼前这个人是自己的女儿这一点就够了。
“明天你婆婆和妯娌们都会回娘家,你是怎么想的?”
怎么想的,孟瑜还真没有什么想法。
要是没有恢复记忆,今天饭桌上她们商量初二回娘家的事情时,她虽然肯定不会想着回孟家,但心里的酸涩难受是少不了的。
毕竟很多人都说出嫁女是要靠娘家人撑腰的,以前云母也常常感叹要是她爹娘还在,孟家也不敢这样天天磋磨她。
云母的那一句句感叹,孟瑜都记在了心里,她也时常幻想,要是外祖父和外祖母没死,她和娘亲妹妹的生活会是多么幸福。
可以说在没有恢复记忆以前,孟瑜即使拥有系统和异能,她自己也立不起来,而是倾向于依靠不靠谱的娘家和未知的夫君。
这也不怪孟瑜,因为她周围的女人就是这样做的,她也是从小就被这样教导的。
恢复记忆以后,被前世的知识和见闻冲刷,孟瑜的思想真正得到启蒙,她开始开智,知道不能依靠别人,而是要依靠自己。
她真正的在思想上摆脱了依赖性。
在不想依靠娘家撑腰以后,没有娘家可以依靠这个事实,就只是一个客观存在的现象,对孟瑜的生活产生不了一丝一毫的影响,自然也不会影响她的心情。
“娘亲,我是夫君的媳妇,可同时我也是被婆婆买回来的儿媳妇。不管夫君和他的亲人多么的和善,这一点,我从来没有一刻忘记过。”
她们母女三人是被买回家的,这一点无论是以前还是恢复记忆后,孟瑜都是记在心里的。
她在陈家,虽然不管名分还是事实上都是陈四郎的媳妇,可这个媳妇前面的定语是买来的。
即使卖身契已经被撕毁了,她和陈四郎的婚书在陈四郎醒来后,也在衙门备案了。
可不是卖身契不在,她是买来的这个事实就不存在了。
“我跟婆婆和大嫂她们是不一样的。”
“鱼儿,委屈你了!”
话音未落,泪水就像绝了堤一样从眼眶里流了出来。
云母心里很心酸,她自己是被孟家买来的媳妇,在夫家受尽了磋磨,两个女儿也都活的跟个买来的小丫头似的,在孟家要伺候一大家子。
现在她的大女儿也是人家买来的媳妇,虽然现在陈家人都对她很好,可云母没有忘记女婿是要读书的。
等陈四郎真的做了官以后,他还会认鱼儿这个买来的媳妇吗?
即使认,他心里会不会在以后嫌弃孟瑜的出身,会不会对她不好。
想想都为大女儿担心,云母忧心的一整晚一整晚的睡不好。
“娘亲,咱们在陈家的日子已经很不错了,有一点小的瑕疵才好。”
孟瑜牢记自己是陈家买来的冲喜媳妇,只是为了提醒自己要清醒理智,她从不为自己进来陈家的方式感到委屈不满。
她反而庆幸满足。
其实孟瑜心里是满意这样的身份和生活的,就像她喜欢自己名字的由来,喜欢那句出自《左传·宣公·宣公十五年》一文中的“川泽纳污,山薮藏疾,瑾瑜匿瑕”。
河流川泽中有污水,深山草野中藏有瘴气,美玉也有微小的瑕疵。
水满则溢,月盈则亏。大都好物不坚牢,彩云易散琉璃脆。
要是人生圆满了,恐怕会折损福气,像现在这样,生活中有点点小瑕疵,日子说不定反而会长长久久。
当初她爸妈给她起名为瑜的时候,就是期望她的人生不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般完美而短暂,而是要留点遗憾的长长久久下去。
可惜这样满含父母对女儿深深爱意的寓意和期待,到了如今只有孟瑜自己一个人记得了。
“娘亲只盼着你和窈窈都好好的。”
孟瑜听见后,上前一步,抱住云母。
“娘亲,咱们都会好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