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师紫禁城东华门内文华殿后的内阁大学士官员专门办公所在地文渊阁,文渊阁阁门高悬圣谕:机密重地,一应官员闲杂人等,不许擅入,违者治罪不饶。
文渊阁中一间恭设孔圣暨四配像,旁四间各相间隔,而开户于南,以为阁臣办事之所。阁东诰敕房装为小楼,以贮书籍。阁西制敕房南面隙地添造卷棚三间,以处各官书办,而阁制始备。
其职掌入内阁,预机务,出纳帝命,率遵祖宪,奉陈规诲,献告谟猷,点简题奏,拟议批答,以备顾问,平庶政。
内阁大堂中,五十来岁的内阁首辅王家屏一张白皙发福的国字脸,身穿绯袍补子上绣锦鸡,看向身旁花甲之年,资历最老的次辅赵志皋及年过半百的张位两人道:“福建巡抚赵参鲁、浙江巡抚常居敬联名上奏朝廷,义军首领陈瀚自东瀛浮海南下席据东番,愿主动归顺一事,诸公有何看法。”
赵志皋都一把年纪了,一向平易近人,没有架子,不结党营私,更不喜争权夺利,似乎一副大隐隐于朝,赵志皋仿佛出神入化般没有回应。
比较年轻的张位恰恰与赵志皋相反,热衷权势,非常活跃,赵志皋同张位都是前首辅申时行离职举荐为东阁大学士代替入阁。
如今的内阁只剩下王家屏、赵志皋、张位三人,原阁臣王锡爵以母亲患病,王锡爵请假探视,滞留不归。
张位当即道:“前番浙江福建巡抚联名上奏言:东瀛九州义统与丰臣秀吉争雄,恐有大批倭寇袭扰东南沿海,今浙江、福建沿海倭患严重,吾以为当招抚陈瀚,命其征剿倭寇,若其愿为朝廷效力,可解决浙江福建倭患,给予其一官半职即可。”
王家屏直接跳过出神入化的赵志皋看向兵部尚书石星问道:“东泉(石星字拱辰,号东泉。)有何看法”
五十来岁的石星接连被调换部门,督察院、兵部、工部、户部都干过第一二把手,九月刚从户部尚书改为兵部尚书,执掌兵部。
石星一听首辅王家屏问起自己,对浙江、福建巡抚联名上奏朝廷也深感惊讶,石星刚从户部调到兵部,是清楚大明朝廷的家底的,户部尚书不好当,大明朝廷的税收一向都很难完成足额收税,而且每年都会减少。
“回元辅,下官赞同张阁老所言,当接受义军首领陈瀚归顺,若其肯为朝廷效力剿灭倭寇,先授其一官半职。命其为朝廷剿灭福建浙江沿海倭寇,再行加封。”
“嗯”王家屏深以为然,但有些担心道:“陈瀚已据东番,以往海盗贼首多反叛无常,若其不愿为朝廷剿灭倭寇,朝廷又接受其归顺,岂不有损朝廷威严。”
“元辅所言甚是”赵志皋赞同附和着
张位提议道:“不如让福建巡抚赵参鲁招抚陈瀚,命其剿灭浙江福建沿海倭寇,观其所行,若其肯为朝廷效力自是甚好,若敢违抗军令,可命浙江福建水师将其逐出东番。”
王家屏对热衷权势,很活跃的次辅张位很忌惮,大明首辅之争一直都非常激烈,赵志皋一把年纪了,又不喜争权夺利,这样的手下是没有威胁的,张位就是潜在竞争对手:“洪阳(张位字明成,号洪阳)可知陈瀚有多少兵力?其兵力近十万,在东瀛尚且可与丰臣秀吉争雄,今浮海南下据已东番,朝廷若处置不当,恐当年汪直之祸将再现。”
张位不以为然道:“不过是乌合之众罢了,朝廷大军一到,必然土崩瓦解。”
石星出声道:“下官以为当招抚陈瀚,若其肯为朝廷效力自是再好不过,若其不愿,可命福建巡抚赵参鲁先行安抚,勿使其出兵劫掠沿海。”
“东泉所言甚是有理”王家屏直接否定了张位的强势威逼利诱之策,选择温和派石星的策略。
赵志皋也附和道:“元辅英明决策”
张位见自己的提议被否定,老脸有些挂不住,颇有不悦道:“如此骄纵陈瀚,其必为东南沿海祸患。”
“好了,就这么定了。”大明朝万历前期的首辅张居正执政,权势震主。申时行继他之后,气势更加强盛。万历皇帝朱翊钧根本hold不住强势的文官集团首领,王家屏的气势虽不及前两位前辈,但也不逞多让。
“是”两名阁臣及兵部尚书石星纷纷称是,张位也不敢对抗首辅王家屏。
王家屏立即将浙江福建巡抚联名上奏奏书夹带着内阁阁臣商议后的票拟递上去给万历皇帝朱翊钧批红,朱翊钧与申时行一帮阁臣的关系闹得很僵,直接开始罢工不朝,首辅申时行、许国等接连遭到底下官员弹劾撂挑子不干了。
万历皇帝朱翊钧虽不上朝,却在后宫中操纵着国事,对于政务之事不怎么过问,交给阁臣处理,却对军务很积极,军权被万历皇帝牢牢掌控在手中。
乾清宫寝宫中,未及而立之年的万历皇帝朱翊钧一张有些苍白的国字脸,目光盯着内阁刚票拟送上来的奏书,奏书是浙江福建巡抚联名上奏,言陈瀚自东瀛浮海南下已据东番,愿主动归顺朝廷,并提议命其剿灭浙江福建沿海倭寇。
朱翊钧看向身旁的司礼监掌印太监兼掌印东厂大太监张诚问道:“张诚,东厂可有查探福建东番一个叫陈瀚的义军首领。”
比较高胖的张诚原本是掌印司礼监,万历十八年,曾经嚣张一时无法无天提督东厂厂公张鲸遭到以首辅申时行、许国、王锡爵、王家屏为首的文官集团群起攻讦。
张鲸遭到万历帝当众戒谕,顿时失宠,不久便退废林下。张诚自从死对头张鲸倒台后以司礼监掌印太监兼掌东厂及内官监,权力比张鲸有过之而无不及,又一个权阉代之而起。
张诚忙着结党营私干坏事都忙不过来,哪会关注一个远在东南沿海的义军首领陈瀚,当即回道:“回万岁爷,奴婢这就去问问。”
万历帝朱翊钧对张诚办事效力多有不满斥责道:“速给朕查探清楚,命锦衣卫也派人前往福建东番查探清楚。”
“奴婢遵旨”张诚听着万岁爷不满,慌忙领旨赶去东厂,调动一帮手下爪牙开始行动,顺便指挥锦衣卫。
锦衣卫自从前指挥使刘守有被罢免后,一直到万历十九年没有主官。万历十九年正月,才以锦衣卫都指挥同知许茂橓掌锦衣卫堂上印,但并未当上指挥使。
朱翊钧对浙江福建巡抚联名上奏提议及内阁阁臣票拟中的提议很赞同,当即吩咐道:“陈矩,批红吧。”
“奴婢遵旨”五十来岁胖乎乎的司礼监秉笔太监陈矩弓着大虾身子领旨开始批红,陈矩见皇上对张诚公公不满,作为人畜无害的佛爷陈矩公公与无法无天的厂公张诚自不是一路人,张诚权倾宫中,陈矩一直都是小心翼翼不敢得罪张诚及其名下爪牙太监。
陈瀚留下王安海的水师营第三编队巡视驻守东番南部海域,以大员魍港澎湖三地为基地,命黄阿有部驻守台湾地区,镇守东番西南地区,陈瀚随陈阿信的第二编队北上回淡水城,
林阿文赶到魍港码头,询问留下的义军将士后得知陈瀚并未前来魍港,而是直接北上淡水城,林阿文不敢回家,阿爹可是交代了,人请不回去就别回去了,林阿文随即乘船跟着北上去追陈瀚,又岂能追上。
陈瀚沿途北上巡视各地义军军民安置情况,命松田一郎镇守大肚一带,陈冲领兵北上赶回淡水城。
刘阿杰进船舱议事厅来禀报道:“启禀主公,福建传来密报。”
侍卫接过密报递上,陈瀚接过密报看完,脸色一沉问道:“福建浙江沿海究竟有多少倭寇海盗?”
“估计有近万,浙江福建水师皆不能敌,沿海卫所水寨多被倭寇海盗劫掠。”刘阿杰也对大明官军的羸弱深感叹惜,非但不能保境安民,连明军自己的卫所水寨也遭到倭寇海盗劫掠。
“福建浙江沿海卫所官兵都是一群猪吗?”陈瀚看着密报上说福建沿海卫所被倭寇海盗劫掠气得不轻,国朝官兵就这么羸弱吗?“他们就不知道出兵抵抗吗?”
“回主公,国朝卫所制度早已败坏,卫所军户早已沦为军官佃户奴隶,世代为其耕种田地,哪还会上阵杀敌,自保尚且不足,何谈出兵抵抗,保境安民。”
大明朝已严重腐朽不堪了,陈瀚深感担忧那场神州沦陷的巨大变故致使华夏被奴役数百年,如今的大明朝犹如一个年迈的老妪,暮气沉沉。
陈瀚希望自己的到来有所改变,大明朝这艘船是快不行了,自己还是再另造一艘船搭救大明百姓。
“可有朱均旺消息”陈瀚问道:“福建巡抚赵参鲁有何举动”
“回主公,朱均旺已见到福建军门赵参鲁,听闻赵参鲁与浙江巡抚常居敬已联名上奏朝廷提议接纳主公归顺一事,估计朝廷很快就会批准下来。”刘阿杰说着又递上一封密报
陈瀚盯着刘阿杰问道:“何以见得”
“浙江福建沿海倭寇海盗肆掠,大明浙闽两省水师疲于奔命,不敌海盗倭寇,朝廷必然会接受主公归顺。”刘阿杰有些担心道:“主公,朝廷恐怕会不怀好意,会命主公领兵剿灭海盗倭寇。”
“不错,朝廷那帮官员必会有此算计。”陈瀚却不以为意道:“我们既然愿主动归顺朝廷,投名状岂能少了,何况出兵剿灭海盗倭寇也并非坏事,我们还可以赢得沿海百姓民心,同时还能缴获一大笔钱财不是。”
刘阿杰恍然大悟,欣喜不已道:“主公英明,如此一来岂不是一箭三雕。”
“正是如此”陈瀚深感自得,就等着朝廷派人前来答应自己归顺,请自己出兵剿灭倭寇海盗发大财。
陈瀚随即问道:“军谍队在东番各地安插探子进展得如何,可有重要密报。”
“回主公,军谍队已在各地安插百余名密探,魍港一带安插了三十几人,标下刚收到魍港的密报,林家派老二林阿文追到魍港码头要见主公,我们的人以主公派驻魍港盐场的身份与林阿文接触过。”
陈瀚追问道:“林阿文怎么说”
“林阿文说林老爷子请主公去一趟林家,林姑娘似乎怒气消了不少,可能想开了。”刘阿杰对主公即将定亲闹出幺蛾子来,很是怀疑道:“主公,林姑娘是如何得知主公之事。”
陈瀚颇有不满道:“除了她,还有谁会去给阿娇提起此事,如此已好,省得日后发现反而闹出大事来。”
“主公,那林家那里该如何回复。”
陈瀚吩咐道:“你派人告诉林阿文转告林老爷子,我军务繁忙,已回淡水城处理东番东瀛军务,林家是去不了了,提醒林老爷子,让阿娇把脾气改改,这次是我不对在先,希望阿娇原谅我,订婚一事可以延后商议。”
“标下这就去办”刘阿杰领命出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