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歌当宋 第三百三十一章民变

“这是本官的钱，想要如何兑换就如何兑换！你凭甚的不给本官兑铜钱！”

陆知远站在钱庄大堂内突然炸毛了，四周的人皆投来异样的眼光，但他浑不在意，面红耳赤的朝着眼前的老掌柜项朱吼道：“休想用什么“明日再来”的鬼话打发本官离开，本官眼睁睁的瞧见有人从你这里兑换走了一箱银判！”

项朱眼睛微眯，脸上的笑容顿时收敛起来淡淡道：“话不能这么说，凡事都讲究个先来后到，人家先来的自然也就能先兑换了！”

陆知远眼瞧着对方表情清冷，随即知晓自己托大了，脸上陪着笑伸出手掌：“我就兑五百贯可否？就五百贯！你堂堂左藏库下辖的钱庄，连五百贯都拿不出？！”

老掌柜嘿嘿冷笑道：“没有，一文钱也不给你兑！”

“天理，王法何在？！凭甚就不给本官兑换？！”

“就凭这是三司下辖的钱庄，我东十字大街的钱庄早已并归三司管辖，三司下了文书每日兑换交钞数量不得超过一万贯！”

随着项朱的话音落下陆知远一个踉跄，骇然的盯着他看了一会才幽幽道：“今日已经兑出去一万贯了？也不差我这五百贯吧？”

项朱知晓自己失言，见对方不打算罢休也知他是官身便干咳一声：“一百贯如何？再多小老也做不得主了。”

“一百贯便一百贯，我不要银判就要铜钱可好？”

“好说，好说！”

两人看上去相安无事，可心中都知晓彼此的难处，这已经是两人妥协的底线。

项朱从陆知远急切的模样便知晓他以明白了些内幕，虽然不知他是从哪得知的消息，但只要不宣扬退一步也不是不可以，而陆知远则是知晓东京城的交钞恐怕很快便会折损了，能兑多少先兑多少。

只不过说者无意听者有心，两人之间的对话恰好被某个商贾听见，临时起意拿出自己的交钞去了柜台兑换，也不多只有十贯钱，可恰如刚刚听到的一样，被柜台前的小吏给拒绝了。

商贾顿时心惊，自己手中的交钞可不只这些，若是那天自己急用现钱又该如何？

商人嘛！都是讲究一个“现金为王，落袋为安”的，在瞧见陆知远一个官员兑换交钞时都遇如此窘境，那自己的交钞想要兑换成铜钱岂不更麻烦？

于是立刻向柜台前的小吏预约明日兑换，可谁知小吏起身拿了个账册翻看了一下后来了句：“明日的一万贯以被约满，还需再等几日！”

聪明的商贾留了个心眼道：“还需再等几日？总该给个时辰也不至于某家白跑一趟不是？”

谁知原本简单的事情却惹得小吏满脸牢骚：“这我怎生知晓？下一个！”

“某家还没办完事，怎生就下一个了？”

说完又对身后的人道：“这位兄台稍等，待我同他理论一番！”

谁知那人看了看自己手中的褡裢再看了看那一脸期待的小吏，立刻摇头道：“我这铜钱不存了！”说完扭头便走……

钱庄厅堂中的这一幕让许多拿着铜钱来存的人都产生了怀疑，继而离开了钱庄，这让老掌柜的脸上瞬间“冰封”。

他现在要做的就是不断的吸收市面上的铜钱，白银甚至是黄金，就算没有三司的文书他也明白这个道理，一旦百姓开始从钱庄大量兑换交钞，那钱庄的末日也就来了。

但让项朱没想到的是，第二天一大早在来钱庄的路上噩耗便突然降临。

东十字大街上人满为患，项朱第一次发现原来这条街上可以容纳这么多人，就连路边的小贩都被挤得没处立脚，而街边的闲汉却在不断的挤着人群，他们可以帮别人拿取钱庄的号票，寻常没有多少人要的号票居然一路涨到五百文。

项朱虽说是东十字大街钱庄的提点，可惜他这个提点不在官身而属吏员，因当初朝堂上的重臣们觉得此职权重才有这般提点的地位，项朱知晓这位卑权重的意义，所以从不敢怠慢，只是今日的场面让见惯了大风大浪的他都觉得肝颤。

无数的百姓都在扯着嗓子呐喊，所有人都在往东十字大街的钱庄里挤，项朱甚至瞧见原先那硕大的木门已经消失了。

绕过人群打算从后门进入钱庄，却发现整个钱庄已经被百姓包围，根本就没有办法避过旁人的耳目。

就在他准备掉头离开时，却被明眼人发现，也不知是谁高喊一句：“那老倌便是东十字钱庄的提点掌案！”

项朱暗道一声“坏了”，还没来得及脚底抹油便被身旁的人一把扯住：“老倌，快快进去给我等换钱！”说完便被人拉扯着走向钱庄。

四周的人潮水一般散开，法不责众，这群项朱原本瞧不起的平头百姓却让他不敢多说一句，只能低着脑袋被人拉扯进钱庄。

而钱庄的小吏瞧见他来了各个如蒙大赦，亲近一点的便立刻哀嚎：“老掌案您可算来了，再不来咱们这钱庄就被人给挤塌了！”

谁知项朱进了钱庄后便立刻道：“报官了没有？！”

“报官？我等不偷不抢，只是拿回自己的钱，为何报官？！”四周的百姓听闻立刻大声呵斥。

而项朱看了一眼柜台后的小吏连连点头的模样便转身，指着人头攒动的人群怒道：“你们这是来汇兑吗？这是聚众冲击官衙！我东十字大街的钱庄可是隶属三司的！怎么？打算杀官造反！”

门内门外的百姓听此言论立刻缩了缩脖子，“杀官造反”可是诛九族的大辟之罪，虽说朝廷一般只诛首恶，可旁人多少要跟着倒霉，一时间谁也不敢言语。

项朱稍显得意，趁着官威正甚时又道：“都回去等着，兑与不兑乃是朝廷说的算，再说东京城的钱庄又非我东十字大街一家，尔等尽可去旁处试一试嘛！”

当人群开始平静时，开封府的衙役这才敢站出来维持秩序，刚刚那场面他们说啥也不管用，经验丰富的班头甚至给了出头的下属俩个大嘴巴，才避免被百姓群殴的下场。

只不过等待是漫长的，百姓虽然被劝阻，但却没有散开，终究有人是等不得的，有个老汉拉扯着自家的孩子上前道：“大老爷，能否给小老兑些铜钱？俺家孩儿乃是军汉，每月兵饷不多存到最后一年才三贯钱，请您行行好给兑了，这孩子等着抓药嘞！”

项朱扫了一眼四周，皆是一双双冒着绿光的眼睛，当然不敢应下，便干咳一声道：“有交钞便能去医馆抓药嘛！”

“可医馆不收啊！且不说西水门边上的小医馆，便是高头街上杏春堂的坐堂郎中都不肯收啊！”

边上有好事者道：“为何不收？还不是怕找了你老倌铜钱后，他手里的交钞便不值钱了！昨日某家去了瓦舍，嘿，便是卖笑的妓子都不肯拿这交钞，甜水巷的半掩门甚至说这交钞等同废纸！”

此言一出项朱的老脸勃然变色，而四周的百姓再次沸腾而起，大喊着：“兑钞！兑钞！”向钱庄里挤，场面顿时失控，而那些奉命赶来的巡城虞侯想要阻拦，却被汹涌的人群推倒在地，无数的大脚丫子踩踏上去很快便没了声息……

倒是开封府的班头见势不妙，带着属下如同泥鳅似得逃了出来，回头看着快要挤爆了的钱庄对身边的衙役急急道：“天爷爷！坏了，这交钞竟变成泼天的祸事，速速禀报吴知府钱庄挤兑之事，恐生民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