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武昌城北临长江,西门南门乃是通往湘粤大道的出口。东北一带乃码头所在地,货物集散,人员游动,场景喧腾杂乱,是脚夫、流氓、乞丐的麇集之处。武昌的商业繁华区在城南。这里店铺林立,百货充斥,街巷交错,人口稠密,配合商务活动而起的酒楼、记院、戏园子随处可见。尽管三楚大地到处都是饥饿、贫困,但武昌连同对岸的汉口、汉阳城里,却又是畸形的繁华,银号金铺里尽皆肥马轻裘之辈,酒楼记院中多醉生梦死之徒。
不过现在,这武昌却不见了那么多的醉生梦死之徒,时局的紧张影响到每一个人,在最近一段时间,那报纸总是三天两头的吓着大家,什么朝廷十数万大军已经抵达南阳,什么大军于九江云集,什么川军集结重庆,这报纸新闻上说的头头是道,似乎大有一朝发兵,踏平两湖之事,而在湖南地方,更有隐隐出现不稳——许多地方人士纷纷呼吁湖广不能为一人之野心,而令数千万湖广百姓陷入战火之中。
甚至报纸上还总会刊出一些消息,
总之,似乎这天真的要变。
天变之前心先变,而心变之时,各种事务都在变,像是湖北的米价,便是一日数变,这“早晚市价皆不同”的米价牌,更是直接影响到许多人的生活,此时,这一日高过一日的米价,往年里闹水灾,米价也不过每石四千余文,现在居然飙升到六七千文,且现在正值新米上市,这价腾涨至今,更是让这城中的百姓哀声怨道。
至于那报纸上,更为民请命似的请求官府平抑粮价,可官府的平抑似乎没有任何效果,每一次官府好不容易弄来些米,不过是刚一投入市场既被抢购一空——似乎有人在抢购米粮,在跟官认对着干。
若是换成平常,没准官府早就出动警察查探了,可现如今这人心纷乱,就是警察也感觉到天变前的风云了,自然的也就没有人再顾及那些“劣绅”的“囤积居奇”了。
“老爷,这米价,今个又涨了五百文,咱们是放还是?”
武昌城中的赵府书房内,几名掌柜恭站在那里,他们面前的这位老爷,可不就是曾有着“湖广总督张之洞,一品夫人赵凤昌”的赵凤昌。这虽然是一句戏语,但是足以看出赵凤昌对张之洞的重要性,对湖北新政的重要性。但是毕竟政坛黑暗,政敌多次攻讦,张之洞无奈最终只能罢黜赵凤昌,自此以后赵凤昌也就脱离了官府,退出了政坛。退出后的赵凤昌带着张氏的关系虽是布衣但是却一直活跃在沪上,其所居住的地方成为了一个关键的地方,不仅收集情报及内外信息,更是一个中转站,派往海外留学者的办事处。而赵凤昌本人则凭借其能力建立了广泛的中外人脉,其影响也越来越壮大,在沪上充当联络人的角色,于各方势力中起着穿针引线的作用。
不过现如今,这局势紧张之时,他却离开上海,重新回到了武昌,在许多人看来,这是赵凤昌“忠诚”的表现,毕竟此时,上海已经随两江一周拥戴新朝了。可谁也不曾想到的是,也就是这赵凤昌一手策动了湖北米价的高涨。
“不行,继续收,告诉他们,把米价推高到八千文……”
在掌柜们应声离开后,赵凤昌用毛笔在纸上书写着三字“唐子然”,想着当年其在船上的落魄,谁又能想到,现在他竟然会成为一国之君?
而他赵凤昌。
“子然啊,这次老兄我可是把这湖广几千万百姓的民心送给你了!”
什么是投名状,对袁世凯来说,他可以用满人的脑袋去做投名状,他可以杀尽杭州满城上下在册兵丁,以为投名,可对赵凤昌这位几乎等于张之洞“情报总管”的文人来说,他的投名状又是什么?
自然是要帮朝廷瓦解湖北的统治基础,能否为新朝之用?任何一个时代都不乏聪明人,而赵凤昌正是那万千聪明人中的一员。
“等涨到八千文的时候,也就只差一件事了……”
又一次,赵凤昌拿起了桌上早已写就的稿子,对门外的亲仆说道。
“赵伊,你去把这个稿子给《湖广时报》送去……”
待一切吩咐妥当之后,赵凤昌的唇角一扬,得意之余他却又想到了香帅,心思不由的一沉,暗自思量道。
“香帅,对不住了……”
在改朝换代的时候,必须要做出合适的选择,就像赵凤昌一样,虽说这些年他受益于张氏,可在这个时候,当看到形势越发有利于东北的时候,他便已经私下里同东北方面进行了接触,以为“报效”。
第二天,尽管在报纸上刊出了“米价暴涨千文”的新闻同时,一篇新闻却是震惊了整个武昌,甚至整个湖北
“……其今时只为一人之野心,以至湖广米价腾涌,日甚一日,而贫民遂有乏食之惨矣——由此承平之时,百姓几陷蔬糠既竭,继以草木,面麻根、蕨根、棕梧及其它诸树皮为食之困……吾思之他日灾荒之时,饥黎鬻妻卖子流离死亡者多,其状惨不忍睹,试问府中诸大人,如何忍得我湖广百姓为一人之私,而陷如此之惨境……”
《湖广时报》上的毫不客气的指责,让整个武昌几乎为之一静,人们言道着报纸的大胆之余,在整个总督府在恼怒之余却是忧心忡忡,甚至就连张之洞与幕僚们议事时,也只是商议着如何平抑粮价,而不是查封报纸——这个时候,他已经顾不得那么多了。
作为客人的桑治平自然也听着了风声,待幕僚们都散去后,便依如往日一般,去了张之洞的书房。只见张之洞靠在椅上,神色疲惫。
“仲子,这又是一着杀棋啊……”
缓缓地睁开眼睛看了桑治平一眼,他没有喝茶,只是问道:
“仲子,你说子然接下来会怎么办?”
不用太多的考虑,张之洞也能隐隐看到湖北米价腾涨背后的“阴谋”,定是与唐子然脱不开关系,或许别人不了解他,但张之洞却非常了解自己这个学生。
战争,对于他而言,从来不是第一选择。甚至可以说是最迫不得已的选择,也正因如此,他才会觉得此事定是唐子然策划。
“上兵伐谋,其次伐交,其次伐兵,其下攻城。”
桑治平引用了着孙子兵法。
“不战而屈人之兵,善之善者也。子然这些年,越来越善于此道了!”
这一声感叹,实际上是是认同了张之洞的猜测,桑治平同样也看到了其中隐藏的阴谋,以及人为操纵的影子,若非人为操纵,这武昌的粮价又岂会一日数涨。
“既然香涛已知此事为人所操纵,那为何不……”
“不加以制止吗?”
摇了摇头,张之洞感叹道:
“不是不加以制止,而是不能……”
这一声长叹后,张之洞继续说道。
“这天下聪明人何其之多,李鸿章、刘坤一,当年与老夫齐名之人,无不是具有大智之人,至于其它有着小聪明之人,那更是有如过江之鲫一般,数不胜数,即便是拿下了其中数人,又能如何?那只会让更多人投身其中,以此为投名状,进而谋以进身,再则……”
话声略微一沉,张之洞颇是为无奈的说道。
“即便是现在,老夫想办此事,他人又岂会彻查?没准啊……”
张之洞的话没有说完,而桑治平却已经听出了他话里的意思,没准此事那些人便参与其中,毕竟这天下的聪明人太多了。
“仲子,你说,子然的耐性还有多久?”
手一点报纸,张之洞已经隐隐猜出了,这报上的文章怕就是子然的集结号了……
“很好!”
身处九江湖口的唐浩然置身于客轮上,听着身后的汇报时,只是静静的应了一声。然后便将视线投向了为客轮护航的“江西”号炮艇。
与东北海军发展远洋海军不同,两江总督府在过去十年间,也曾发展出一只颇具规模的江巡舰队,而两江级就是其舰队主力,作为两江级二号舰的“江西”号在内河炮舰中性能非常不错,它长54米,宽3米,就它的排水量来说已经是比较宽大了,可以有效容纳更多的武器。
武器上,咸宁号算是很强大,主炮为1门江南制造局产的120毫米火炮。这种主炮也是东北海军驱逐舰的主炮,一般长江的炮舰不能携带更大的火炮,这个就是极限。该炮射程高达15000米,射速7发/分钟。而主炮稍后的位置上,是从东北购进的1门75毫米火炮。该炮和120毫米主炮一样,射速高达20发/分。军舰尾部还有另1门76毫米尾炮。
这样全军舰有120毫米火炮1门,75毫米火炮2门。除此以外,船两舷还有哈乞开斯57毫米机关炮2门,另外还有1门20毫米机关炮和多挺机枪!
这种武器配备非常强大,远超过了其400吨排水量应该有的武器。因为东北海军的1200吨的驱逐舰舰,也只有不过2门120毫米主炮。
而两江级炮舰这么搞,主要是为了同民军抗衡——在过去的多年间,其曾一次又一次深入鄱阳湖,用其强大的火力阻挡了革命民军的扩充。这甚至是两江江巡舰队得到迅速发展的原因——为了剿匪。
而相应的,随着江巡舰队的壮大,使得两江境内的江匪、湖匪也趋于消亡——在打击民军的同时,他们对于江匪、湖匪同样也是加以清剿,以免其沦为民军所用,这也算是意外收获吧。
而现在,这支在“剿匪”过去中,可谓是战功赫赫的江巡舰队,却已经调转枪口,转向了曾经的盟友——湖广。
也正是因为江巡舰队建立的多道封锁线,使得现在大米等物资无法进攻湖北,从而导致了湖北市场的混乱,现在,封锁已经起到了一定的效果,湖北的经济正在受到前所未有的重创——非但武昌的粮价爆涨,现在于武昌的码头上更是存放着堆积如山的煤炭——湖南的煤亦无法像过去一样运往沿江各地销售,尤其是上海等地,至于大冶钢铁厂也几近停产——用于炼焦的淮南煤,因为封锁而无法运往大冶,总之一句话,经济上的封锁,正在一点点的瓦解着湖北的经济。
“这件事办的很好!”
极为难得的,唐浩然对李幕臣的行动加以称赞,他之所以会欣赏这次行动,正是因为这种行动是真正的“不战而屈人之兵”,甚至不需要一枪一弹,就能瓦解湖北的抵抗,令张之洞放弃抵抗。
“你们下一步准备怎么办?”
“下一步,局里准备在湖广券做些文章!”
湖广券是湖广银行发行的钞票,如果说在过去的十年间,最大的变革是什么,就是各地为拓宽财源除了发行铜元之外,更是发行银两券、银元券,而现在湖北地界上流通最为广泛的就是湖广银行发行的湖广券。
“陛下,现在湖广方面,因为谣言繁兴,以到人心摇动,金融一直处于波动,湖广券虽未大跌,可抢兑之风时现,在面对抢兑的时候,如果湖广银行拿不出足够的现银……”
“那么湖广银行的信用也就破产了,到时候其币值必定大为下跌,没了银钱,湖广那边也就不足为凭了!更重要的是人心!”
人心要是散了!
这才是最关键的,只要人心一散,纵是张之洞的威望再高也无法收拾湖广的局面,而对于唐浩然而言,到时候他所需要只是静待着张之洞上书拥戴。
“嗯,”
略点下头,唐浩然并没有反对这个计划,尽管明知道这不知将造成多少百姓倾家荡产,但对于他来说,他非常清楚一点,在国家大义面前,个人的利益从来都是不值一提的,至于寻常百姓,他们总需要为改朝换代承受一些代价。
“就这么办吧!朕今天就要去牯岭了,这武昌之事,就全交给你们了……”
提及牯岭时,唐浩然的唇角略微一扬,相比武昌,牯岭之会,恐怕才是其中的一次盛会……(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