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绪十七年,这春节将过,京城与天津的地界上便有一个话题在读书人中间传播着,这初时只是于报纸上,而现在却是于读书人中间口耳相传着。
而这相传的却是消息,倒也不是什么大新闻,只是天津同文学堂招生的新闻,这同文学堂没人知道是何人所立,瞧着这名字似乎与那“同文馆”有些相似,可与同文馆毕业后授予官衔不同,这同文学堂毕业后,却是能荐往洋行工作。
“月薪不下数十两!”
瞧着这银子看似不多,可于那些寒门子弟的眼中,这却是他业所不及,过去不知有多少人想进洋行,而不得其门,现在好了,有这么一家学堂“专事西学”不说,且又有荐往洋行的机会,如何不让人心动。
而最让人心动者,却是这东亚同文学校非但可把学生荐往洋行,且不收学费,并提供伙食,此等消息不过刚刊于报纸,顿时便不知引起多少有兴趣,尤其是京中那些各省赴考落榜的士子,无不是私下谈论着。
这地方不错,且不说与同文学校中学什么,便是这不收学费且包伙食,若是于校中长住,岂不是可借此往校外结朋交友,拜访京津名师,学习文章?
不知多少人打着各自的盘算,便留于这天津,待着那租界中学校开校,这天津因界内华人有限的原因,其繁华远无法同上海租界相比,租界内闲地甚多,地价甚廉,甚至这临海河的学校用地。亦是美国领事以半卖半赠的方式送于学校。
随着学校内大兴土木的建起校舍,这边的招生也开始了,初时的规定是“召集学生共两百人”
不过也许是瞧着大家反响不错的关系,便又扩至四百人。而他们的教师则是十二名于天津、上海等地招来的外籍教师。教科书和教学内容全部采取天津教会学校内的《数学》、《英语》以及《自然》、《地理》等教材。
至于这东亚同文学校的入学资格,几乎更是没有什么要求。“具备一般学问,习得文章之人”,也就是说,管他是童生还是秀才,只要读得四书五经的。能写得出还算过得去的文章的人,便能入得了这学校,而且这学费正如传说中那样完全免费的,甚至除此之外,一个月学校还发两元津贴。非但够伙食,亦足够一介书生的日常费用了。
这消息一经确认,不知惊骇了多少人,非但那些落榜的士子将此视为于近畿混吃混吃,待来自年会考的过渡之处,亦不知有多少家贫童生将此视为继续求学,甚至谋生之处,毕竟这学校中非但可以读书。且又有两元津贴可拿。
一大清早,赵士亮便来到了海河边洋人租界内的同文学校,在学校洋式的大门旁挂着“教务科”牌子的房门外。已经站了不少人,足足有一二百人出去,其中不乏胡须发白的老者,今天是同文学校报名的日子,这报名中的人,即有少年亦有五十六岁的长者。即有求学谋生者,亦有于此混吃住之徒。
就在众人的期待中。一位穿着青灰长袍的青年走到人群边,他的胸前挂着一个景泰蓝的小圆牌。牌似乎是“东”字,他瞧着等待报名的人群,那眉头一皱。
“各位皆是报名入我校求学之人!”
“我等正是欲报名入校求之人!”
在人们纷纷应声时,这青年手往墙边的纸上一指。
“各位识得字否?”
“这位先生何以说出此言!”
一位年愈50、鬓须花白的长者脸上全是不满之状,这不是在说他们不识字吗?
“既然识字,难道就没看告示所列报名条件之第一项?需十五岁以上,三十岁以下,敢问先生,今年高寿?”
青年语中带着恭意,可那语气却全是轻蔑之状。
“岂有此理,圣人云……”
不待那人把话完,那青年看着众人大声说道。
“非本校勒其年龄,而是因本校所授者皆为西学,若考试不过者,非但需退还学校,我校亦将其学业不精上告北洋衙门,请衙门革其功名……”
青年的这话刚一说出,原本还在排队的那些三四十岁的,欲借学堂免费食宿留于津门访友拜师的落榜士子纷纷离开队列,虽说他们大都对此颇有微词,但倒也没出什么乱子。
“革去功名?”
人群中的赵士亮听着这句话时,那眉头只是微微一抬,然后便没有了旁的念头,他只是通过县试、府试的童生罢了,甚至那学业也于两年前因家境不济断了下来,又有何功名?在这里学西学,想来也是不错,将来进了洋行,至少再不用为生计担心。
实际上,仍然留于校门外等候的青年以及少年,大都抱着相似的念头,当他们在校外等待着时候,在教务科内,先前那个轰走了几百名士子的李青扬,这会却正在那里准备着一会的报名登记,待五天的报名结束之后,方才会进行入学考试。
而入学考试的试题并不复杂,实际上只有一篇文章,作一篇文章对于的那些童生、秀才来说并不复杂,但于学校来说,却希望通过这篇文章筛选出能够接受西洋知识的学生,或许于外人看来,同文学堂如京师、天津的同文馆一般培养的是通译,以供洋行之用。作为统监府教育部的官员,李青扬却清楚,无论是天津同文学堂,亦或是设立于其它各通商口岸的同文学堂,都是作为东亚同文学院的预科。
是大学的预备学校,原本按大人的计划,除去东亚同文学院之外,还要设立东亚理工学院,不过因为师资以及生源等方面的原因,使得最终只是于东亚同文学院下设理工系。而学院一率从国内招生。而之所以于国内各通商口岸创办规模大小不等的同文学校,即是通过一年的学习使学生基本掌握英语、数学以及初知自然科技,再择其优者送入同文学院。
十几天后,待到赵士亮再次来到同文学校,进入教务科的时候。在他前面还有十几人正在登计,而负责登记的正是那日于校外轰去数百士子的青年。
“你的成绩是甲下。”
边说边打开手中的文件,李青扬开始了详细的说明。
“这个成绩还算不错,文章作的这么好,若是再习上几年,没准你能中榜也不一定。怎么不继续读下去了?”
“回先生话,家中贫寒……”
很平常的理由,李青扬点点头,又接着问道:
“你,今年几岁啦”
这时他有些明知故问了。在他面前的表格上写的有年龄:
“十四岁……”
赵士亮小声回答道,这还是虚岁。听到这里李青扬一下子做出了很为难的样子:
“这就有点难办了,你年龄不够啊!”
按规定要十五岁以上的,李青扬倒是没有刻决为难他。
“再等明年再说吧!”
难不成还要在饭馆里做一年的学徒?这么一想,赵士亮自然更想去学堂了,毕竟这里一个月能拿两块钱的津贴,便是扣了一块钱的伙食,相比饭馆学徒一个月几百大文。还是剩下不少,而且在这里还能学着学问。
“那还有一个办法”
就在这时李青扬的话传到赵士亮的耳,却见他拿出一张纸说道:
“给你半个钟头的时间。如果背下这一段英文,我就破个例。”
所谓的破例,实际上是大人叮嘱的,可以法外开恩,而法外开恩的前提是能够快速背会一段英文——无论是同文学校亦或是同文学院,教员以及教授都是外国人。甚至就连同教材亦是外国教材,这自然要求他们需要熟练掌握外语。而以教育部顾问、同文学院文学教授辜先生的建议,背书这种看似最笨拙的办法是学好外语的最佳途径。
对此毕业于教会学堂的李青扬自然不会怀疑。当初他学外语的时候,也是靠着背。
“可,可这是洋文?”
接过那纸一看,赵士亮顿时便觉一阵头大,这上面写的洋文他根本就不认识。
“不认识?没关系,我现在教你,”
十几句英语并不复杂,对于这些自幼学习便以死记硬背为主的青少年来说,更是极为简单,虽说发言不准,但半个小时后,赵士亮还是通过了这个测试,而在最后攀计报名之前,李青扬又问到了最后一个问题。
“现在考试是合格了,我这里还有一个问题,一年学业合格之后,如果学校推荐你往海外留学,你是否会拒绝?”
“海外?洋人的地方?”
“你回答我,是拒绝还是接受就行!”
“那去海外的旅费和学费怎么办呢”
李青扬心底苦笑下,果然,十个人里头有九个都是这么问的,在中国找人读书可真不容易,难怪当年留美幼童一事,办着办着就没有了,若是同样的问题在教会学堂中?于教会学堂内恐怕亦没有多少人愿意望东亚同文学院读书吧?
如果是欧美西洋的话……想来也就无人拒绝了,心里的想法归想法,现在李青扬更重要的职责是帮学院“骗”些学生过去,于是便定定心神,开口答道:
“这个嘛,自然是由学校负责!”
(关于主角的学校招不到学生,在这里想要解释一下,1890年的中国,并不是1900年的中国,实际上在历史上直到1905年,中国的读书人依然只是对西洋好奇有余,却不愿意学习现代科学,这亦是历史上张之洞转向废除科举的原因,不废除科举没有人愿意上新式学堂,在这种情况下,主角办的学校,自然不会有多少人愿意报名,即便是同文学堂也一如历史上的武备学堂、水师学堂一般,只是意图科举者中转站,甚至就连号称近代海军学识第一的严复在水师学堂中任职时,也是适考便请假往京中寻名师,谋功名,这就是中国的现实,也是中国的悲哀!说了这么多,快月底了,求月票!帝国的朝阳读者交流群:150536833欢迎你的加入!)(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