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月来,黄河以南沿岸天朝各地的新建政府,在林海丰亲自担任总指挥的北方行营抗洪委员会统一领导下,动员起一切能够动员的力量,赶在夏讯之前,不仅暂时成功对河南兰阳铜瓦厢决口河段进行了封堵,沿岸原有各处堤坝、民堰还都进行了大面积的修缮和加固。
这一工程,说起来简单,做起来却是极其的庞大,而天朝政府为此所陆续调动的财力和物力之巨大,不仅叫天朝财政部门的官员们眼珠子瞪的越来越大,也更是出乎坐镇天京的天朝领袖们的意料。只有在这种时候,天京的杨秀清、石达开等人才深刻体会到了,当初暂时不急于光复长江以北的广大地域,积极经营南方,绝对是一个上佳之策。
打仗打的是钱粮,林海丰、郑南没下凡之前,对于天京来说,以往的南方作战,攻城掠地意味着的就是钱粮“大丰收”。无论是哪一个城镇,也不分大小,只要拿到手里,要什么有什么。大批的缴获物资,不仅足以维持前线军队的需要,还可以源源不断地充实天京的圣库。真是大炮一响,黄金万两。
现在虽然变了,可即使是西路林凤祥、秦日纲一方面军的大军杀入并不富庶的云贵等地,虽然他们没有什么钱财能大量的送抵天京,倒也不会伸手朝天京要。随着四川的光复,除去要向他们提供必需的一些新型军械物资之外,已经完全自给自足不说,大量天朝亟需各类物资也开始回流。
然而,这一良好的情形,到了如今的中路石祥桢二方面军和东路陈玉成三方面军身上,却就行不通了。从去年的下半年开始,越向北打,投入越大。几乎每攻克一地,大批的赈济物资就需要调上去。起初的一个安徽,简直就像是一个不知饥饱的人,张开大嘴,不停地吞吃着一切能入嘴的东西。等到河南、山东再一光复,站在长江中下游的任何一个渡口上,每天所看见的最多的景象,就是川流不息的运粮大军。
为了抵御灾害,皖东要围堰造田。为了给以后提供畅通的物资输送线,满清多年不管的京杭大运河安徽、鲁南段都要进行疏通清理。现在再加上黄河这个对头,对于身为天朝“大管家”的杨秀清,不头疼那是不可能的,毕竟白花花的银元在不停地从圣库朝外面流啊!
正是因为如此,天朝政府的中、上层很快出现了一种声音。不少人认为,当前的首要任务应当就是推翻满清政权,光复河山。这种时候,把大批的银子用在如此浩大的工程上,简直就是浪费。尤其是有一些人甚至认为,林海丰提出并正在执行的和谈政策,完全就是一种错误。这种错误不仅会把天朝财政拉进困境,还严重损伤了天朝政府的形象,是向沙俄表示出的一种惧怕。其实,私底下他们的话语也许比上面说的那些更为尖刻。在他们看来,和谈就是承认了满清,尤其是沙俄在中华大地上的既得利益,与公开卖国毫无区别。
杨秀清、石达开尽管深知即将展开的和谈的就里,可现实出现的情况,也还是令他们感到有些难以理解。既然打到了黄河边上,出钱出力治理治理河患,自然无可厚非。正如林海丰、郑南说的那样,满清不管的一切涉及人民民生的问题,我们都要管,要想得到天下,这才是硬道理。问题是,管也要管出个分寸来,适可而止岂不是更好?眼下是战争期间,总要区分个哪头轻,哪头重嘛。
当然,对于官员们中间出现的那些声音,他们还是明白其内在的深意的。天朝财政出现吃紧,自然而然地要紧缩一些无关紧要方面的花销,什么无关紧要呢?在眼下的天朝,谁都清楚,就是花费在官员们身上的东西。这要引起某些人的不满的。杨秀清和石达开相信,林海丰不会想不到这一点,可干嘛还要引火烧身呢?
理解也好,不理解也罢,杨秀清知道,他改变不了林海丰。林海丰一出天京,不要说回来一趟不容易,即使回来了,那又能怎么样?
在杨秀清、石达开、郑南三人单独聚在一起的时候,石达开曾经提议,是不是可以暂时调用一下内务部所掌握的财力?这话刚一说出来,郑南还没表态,杨秀清就首先给否定了。理由很简单,内务部的资金是专款专用,如果到了必须要动用的关键时刻,林海丰自然会有安排。
那么,很明显,剩下唯一的办法就只有内部挖潜了。
事情总是这样的巧,就在杨秀清等人商讨如何解决眼前遇到的问题的时候,李秀成把一份来自北方行营的《前线报》摆上了杨秀清的案头。
小报的头版,是《红星报》即将准备转载的文章,里面详细介绍了北方行营正在红二、红三方面军中大力开展的“节约”运动。为了与豫鲁皖三省人民共度难关,北方行营从上到下的全体红色将士,全力支援地方工作。在巩固防御的同时,全体将士积极投身到各地生产自救、确保安全度汛的这个首要工作中去,并且每人节省出自己每天的一部分口粮,用来缓解由此带给后方人民的巨大经济压力。与此同时,里面还刊登了许多各地受灾百姓交口曾赞人民军队的实录。
郑南笑了,与林海丰不谋而合,他在筹备工业各部门支援前方救灾工作的相关策略里,就有如何把与天朝政府同舟共济落实到具体每一个人身上的计划。
石达开也笑了,他不能不佩服林海丰,林海丰又是再打杨秀清的怜民心理牌。
果然,杨秀清刚一听到卢贤拔念到前方将士节省口粮来缓解后方压力,眼睛都红了。他拍着桌子大骂林海丰,将士们既要瞪大双眼保卫胜利果实,还要出大力、流大汗去参加那些环境恶劣的体力劳动,你他妈的居然让他们从嘴里剩出本来就可怜巴巴的那点子口粮,还有人心吗?
大发了一阵雷霆之后,杨秀清不再听下去,大叫卢贤拔在桌案上赶紧铺好一张白纸。然后,他提起笔,用还在微微颤抖的手,边求教着卢贤拔,边费力地写下了十几个歪歪扭扭的字,“一切为了前线将士和受苦难的人民”。
“发通令,谁他妈的都可以不吃饭,就是前方将士一口也不能少吃。”杨秀清气愤地丢掉手里的笔,瞅瞅石达开、郑南和李秀成,“具体的东西到底如何来,由你们来拟定,尤其以郑南老弟为主。”
说完,他又看着李秀成,“你是管鼓动的(杨秀清习惯把宣传叫鼓动),不能总是呆在天京嘛,要组织些个新玩意,去前方慰问慰问浴血奋战的将士们。让将士们知道,我杨秀清和天朝永远都在想着他们。”
卢贤拔看着李秀成,想了想,“李部长,《新天京报》和《红星报》都要登出委员长的通令,各地报纸也要同时转载。不过,是不是大标题就用四个大字,同舟共济,下面的副题用委员长的提语?”
“恩,不错,‘同舟共济’,这四个字用得好!”石达开一拍双手,“不分男女、不分行业,更不分官职高低,大家一同与天朝同舟共济,一切为了前线和受苦难的人民。”
“是啊,委员长英明,”郑南不失时机地也学着林海丰从前的样子,顺势捧了杨秀清一把,“只要我们人人都能做到这一点,这个世界上就不会再有我们的任何对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