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湘荷一口气把手里记录下来的稿子全念完了。
这个时候的林海丰没有说话,而是缓缓地从椅子上站了起来。接着,他端起夫人面前的那碗早已凉得透透的粥,向门口走去,可仅仅到了半途,他的脚步却又停了下来。像是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在稍稍愣了那么一下之后,他又折身重新返了回来。
他先把手中的那碗凉粥放在桌上,再拎起桌上的暖壶,将热水倒进自己用过了的空碗,小心翼翼地洗了洗。接着,他将一碗凉粥分做了两碗,用暖壶中的开水一兑,然后再抄起筷子在夫人的碗中仔细地搅了搅,这才满意地把加工好了的热粥往夫人的面前一放。
“来,先把粥趁热喝了。”
“一个人能力有大小,但只要有这点精神,就是一个高尚的人,一个纯粹的人,一个有道德的人,一个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
在林海丰忙着的时候,柳湘荷的思绪一直还沉浸在夫君这篇张口即来的文章之中,而她的嘴里,也已经是第三遍在默默地重复着最后的这段话。
直到林海丰轻轻拍着她的肩膀,说出了这一句劝,柳湘荷这才如同是刚刚回过了神似的,终于从那篇记录稿上抬起了头,“夫君……你……你在这里面似乎对法老在教育事业上的评价很高,但对法老在科学上的建树却只是轻描淡写地一带而过,这是不是……”
作为国防军事委员会委员长的夫人兼秘书的柳湘荷,当然是很清楚法拉第老人这几年间对天朝科学发展的贡献的。
“赶紧吃吧,不然又要凉了,”林海丰说着,又坐回了对面的椅子上。看到柳湘荷还再用一双疑问的眼睛瞅着自己,丝毫没有赶紧把粥喝下去的意思,他淡淡地一笑,“有些事情就和吃饭一样,该吃的必须要吃,不该吃的,那是绝对碰不得的。”
“甭说了,我知道,又是为了保密!”柳湘荷轻轻地叹了口气,终于端起了粥碗。
“科学这个东西是很有意思的,对那些有心的科学家们,只要你能提出一个他们认为是有可能的想象来,他们就会锲而不舍地要把它变成现实。比如法拉第老先生,还有咱天朝那无数的有心人。你也都看到了,如果没有他们,即便是我和郑南再有想象力,又能管多大的用?而我们的对手们也是一样,他们也在时时刻刻地想从我们这里得到某些启示。又比如说咱们的那个宝贝——飞机。”
说到这儿,林海丰不由得呵呵一笑,“去年咱们的汽车刚问世的时候,为什么咱们吼出了十万天圆一辆的天价,英国人居然还是求爷爷告奶奶地一下子就买走了几十辆?”
“闹腾着玩儿呗,还就像那个什么亚历山大二世一样。”
柳湘荷一撇嘴,满脸的不屑。
“错了,而且是大错特错!”林海丰一面连连地摇着头,一面接着说到,“告诉你吧,英国人买回去的这些汽车一辆都没用来玩儿,而是把它们又都给解体了,也就是拆了。”
“拆了?花那么多的钱买回去就是为了拆掉它们?这些人可是真够败家的了!”
“他们那可不是败家,”望着夫人那一脸的茫然神色,林海丰一笑,“因为他们需要车内的发动机。这个东西由于有专利权的保护,他们自己一时是没有办法生产的,可又需要怎么办,只好拆。”
“就为了里面的那个发动机……”柳湘荷显然还是搞不明白其中的道理,“那……那他们拆下来之后又有啥用呢?”
“按照从各方打听来的消息,他们也想造出一架跟咱们一样的飞机啊,”林海丰终于忍不住地笑出了声,“结果是造一架摔一架,哈哈哈……”
“那……那会死不少的人吧?”此时的柳湘荷却是眉头一簇,没有任何觉得好笑之处。
林海丰也只得收住了笑,点点头,“不过,一些新科学成果的诞生,往往都有先驱者的鲜血。乔尔丹诺.布鲁诺因为受哥白尼日心说理论的启发,提出了‘宇宙无限说’,结果在罗马的百花广场上被教会处以火刑而献身的故事,你不会忘了吧?”
“当然没有。”
“道理其实都一样的,为了能够实现人类在蔚蓝的天空上翱翔而殉难的英国人,其实也是勇敢者,也都是应该值得尊重的人。所以,我似乎不应该笑才对。当然,我刚才绝非笑的是这些勇敢者,我笑的是英国政府太急于求成,太功利了。”
林海丰说着,又把另外一碗粥推到了柳湘荷的跟前儿。
“我们不是也正在辽宁和江西准备造飞机吗?”柳湘荷问这话的时候,眼神里明显带着几丝的疑惑。
林海丰知道夫人是在担忧什么,“我们将来要造的飞机,跟眼下你所见到的完全不一样。怎么说呢?比起现在这个来,要简单得多,也安全得多。缺点是没有现在咱们的这架飞机装的人多。”
“为什么不造成现在的这样?”柳湘荷不明白。
“由于技术条件的限制,油料等各方面的问题暂时还都难以解决,所以,不要说咱们现在也造不出来这种飞机,在以后相当的一段时间内,我的这个老伙计也再难飞上天了。”
柳湘荷似乎明白了一点儿,她低下头去,默默地喝了几口粥,忽然又抬起了头,看着脸上还在带着几分惆怅的林海丰,“夫君,这几天有个问题我想了很久,可是一直都想不通。”
“什么呢?”
“就是……就是关于朝日之间的战事,”这时的柳湘荷眼睛低垂,看着碗里的粥,继续说到,“我觉得,按照咱们的计划,只要陈廷香那里一开始全力协助朝鲜军转入反攻,侵朝的日军就断无能活着离开那里的可能。单就咱们现在已经所掌握的情报来看,全日本的能战之军几乎都完全聚集在了朝鲜。也就是说,一旦朝鲜得胜,日本根本就没有再战之力,唯一的一条道,就是投降。可是……可是,为什么在咱们的计划中却并没有考虑这点,而是要让朝鲜军务必攻进日本本岛呢?”
“你又是在担心,这样做会死更多的人吧?”
“打仗自然要死人,但是,总不应该让更多的无辜的人去死吧?”
望着仁慈善良的夫人,林海丰沉吟了片刻,“湘菏啊,听我给你讲个故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