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晚低叹了一声,她也知道殷氏心疼,可殷氏心里,还有一桩谁也没告诉的事,这才是她非要萧誉与妙言分开的关键。
妙言曾透露给她,她被那山野村夫救下之后,是与他同床共枕过的!
这件事,萧誉不会不知道。
女孩儿家的贞洁已失,就算夫君再爱她,往后的恩爱里想起来,也是心头的一根刺啊。
难保,萧誉不会因此,渐渐让她失了宠爱。
届时,她这娇软的女儿,又该在萧家,如何自处呢?
——
萧誉回到了麒麟园,这里确实在忙碌着收拾物品启程回萧家的事宜。
但是并没有萧誉告诉苏妙言的那样,会影响她休息。
有他在的地方,绝对不会吵到她。
“主人,容倾消失了,他没有碰金银,就地销毁,没能寻到他的踪迹,应是已经逃回北陵。”
追影向萧誉禀告。
这事在萧誉的预料之中,他转着手中的玉扳指下令,“派人深入北陵,抹掉他的身份背景,入北陵当细作,没有我的吩咐,不可暴露任何行踪,只可听家主印调令。”
“是。”
追影去安排了。
他走之前,萧誉冷声说道:“拿些酒来。”
追影拿了一箱子酒过来,萧誉不要任何菜肴,孤零零的坐在院子了,独饮起来。
月光落在他身上,平添了三分凄凉,七分薄冷。
萧誉,本就是凉薄之人。
慕千雅在院外瞧着,她看得出,萧誉心中郁结,一人独饮,像是郁结到,他自己都难以纾解了。
不过他已经不对她设防,由得她自由出入麒麟园了,她便当萧誉是好友,想上前劝慰一番。
她还未坐下,萧誉便冷声道:“滚。”
若是以前,慕千雅便识趣的离开了。
萧誉凶起来是虎,杀人不眨眼,比银月阁的杀手还要无情。
可她现在知道,萧誉是与楚奕寒合谋,才故意做出那偏执疯狂,阴鸷嗜血的样子来,麻痹敌人的。
他内心深处,并不嗜血。
也不爱杀人。
他是心里有爱的人。
慕千雅打开了一坛子酒,敬萧誉,“你大事得成,萧家重新沐浴皇恩,我理应恭喜你,同你一起庆祝一番。”
她知道,萧誉得了皇恩,自然也不会忘了对她的承诺。
今日已经有江都慕家的人来联络她了,她们认她这个大小姐的差遣。
也就是说,她父亲那里,已经被萧誉说服,给她打开了一条口子了。
这对她来说,是完全值得高兴一番的喜事。
可萧誉并不开心,甚至低沉抑郁到,难以自拔。
他靠在轮椅上仰望着天际,眼神很是挫败的样子。
慕千雅秀眉微蹙,她将风铃遣回去睡觉了,独自留在萧誉身边,压低了声音问道:“妙言没有跟你一起回来,是侯府不让她回来吗?”
她猜,侯府将苏妙言当做心头肉,她受了这么多罪,侯府一定不会轻易将她又交还给萧誉,苏妙言那么心爱她的母亲,定然舍不得她,会为她筹谋。
萧誉举起酒坛,往嘴里灌了半坛子酒,重重喘息的时候,才含糊吐露,“她不会再回来了。”
“为何?”
“我……给了侯府休书。”
萧誉说着,笑了出来,他的笑声凉薄,像是薄情寡义到令人唾弃的男子一样。
慕千雅瞪大了眼睛,“你怎么会给她休书?你这么爱她!”
苏妙言是他的命啊!
这些日子以来,假假真真,萧誉半演半真的,可她唯独能看出,他爱苏妙言,绝对没有分毫假意。
她多跟苏妙言待上一刻,他都会吃醋。
怎么舍得休了她?
“呵……爱她?”萧誉喝空了一坛子的酒,用力的摔碎了酒坛,酒坛的碎片,飞溅的到处都是,一块碎片擦着他的脸划过,还差点伤了他的眼睛。
可他眼中,只有凄凉,“萧家人,不配谈爱。”
也不配被爱。
尤其是,萧家!家主!
他萧誉,此生都不配有爱。
一如他父亲说的那样。
“你永远不能在人前露出软肋,不能让人知道,你喜爱什么,偏向什么,你若有软肋,便是再强硬,也会被攻破,这世上,只有一身铜皮铁骨,才不会被伤,才有能力,守住萧家百年繁荣,才能坐稳,这萧家家主的位置!”
男人狠厉的声音在他耳边回响着。
他恨这个男人。
恨极了。
可他偏又是嫡长子,尊贵的身份,别人得不到,他也让不出去。
他母亲死的时候,这个男人都没有流一滴眼泪,他竟然还很坦诚的告诉他,“我从未爱过你母亲,这些年,不过与她相敬如宾罢了。”
当时他便发誓,一定要夺走他的家主之位,他也一定要有爱的妻子,决不能做他这样凉薄寡情之人。
可是那人临走时,给他留下了一句话,“萧誉,你的爱,就是害,你能护自己周全,就要费尽一生的力气了。”
试问一个人,能有多少力气去耗费呢?
他也深思过,也克制隐忍过,可是他没有忍住。
谁见了苏妙言这样可爱的女子,能够忍得住呢?
他不顾一切的,娶了她回家,甚至还有些洋洋自得,想同那个凉薄寡情的男人炫耀,他要他看着,萧家的家主,是可以有心爱之人,过的幸福和美的。
可那个男人眼中没有丝毫波澜,在他大婚当晚,他叫他过去,给他看了一把匕首。
那把匕首不金贵,却很锋利,上面还有一弯新月,可这新月的雕刻很是奇怪,像是原本的凹槽,被什么东西给填平了。
那个男人告诉他,“这把匕首,是我防身的武器,我年少时用他几经艰险,保护了自己无数次,可是后来,它有一次没能保护我,是一个女子,用她的身体,给我挡住了致命的一击。”
那个女子死后,他用她的骨灰,填满了匕首上的凹槽,将她永远带在了身边。
“这就是我的爱,这就是我爱的人的下场。”
他大婚当夜,这个他痛恨的男人,笑着对他说出这句话。
他仿佛是在嘲笑,更像是怜悯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