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等待的人眼里,总是特别漫长。
明明上头商议不过一刻,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
久到很多人,在料峭春初里,冒出一身冷汗,汗湿衣襟。
商议完毕后,由司正当堂宣布结果。
“今与太妃娘娘商议确定,最后结果拟定,三匹优质布料可直接留作尚衣坊制衣所用,予以金银奖励,各赏赐白银百两,分别为-海棠秋色,百花春韵,凤凰于飞。布料特供优胜者,金风玉露!恭喜傅当家在彼时中拔得头筹!”
满殿轰然。
傅书远当即狂喜,其余人等则皆流露失望落寞。
傅玉筝站在一群人中,静静的,听到自己的布料只在优质布料中胜出,她就已经猜到结果。
最后柳太妃还是选了傅书远。
傅家可当得京都柳家一只臂膀,纵然会被人诟病,柳太妃也不会自断其臂。
比试到这里已经结束,太监将三名布料优胜者的讲理一一分发下来,百两白银,一张轻飘飘的银票,就买下了他们为这场比试所耗费的全部心血。
傅玉筝勾唇一笑,看向傅书远。
“一个王府奴才,真以为凭着临门磨出来的手艺,就能在堂上大放异彩?真是自取其辱!回去以后,继续斟茶倒水侍候人,安安分分的别跑出来丢人!”
“小人一朝得志。”傅玉筝低笑,“傅当家真以为自己胜了?”
“定断已经下了,当堂宣布,你还想反转不成?”
“确实如此。”
傅书远眼见一缩,厉喝,“傅玉筝!已成定局的事情,你要是敢出什么幺蛾子,别怪我这个当爹的翻脸不认人!”
瞧着那张此时此刻还道貌岸然的脸,傅玉筝冷冷一笑,走出人群,在殿前跪下,“皇上、太妃娘娘容禀!”
傅书远脸色大变,忙扑上前想要将傅玉筝拉走。他不知道傅玉筝是不是真有本事将事情反转,都绝对容不得她在这里大放厥词,果实已经摘在他手里,他不能容许任何一点错失!
不管傅玉筝是真吓唬他还是真有本事扭转结局,他都不能让她开口说下去。
“放肆!大殿当前,岂容尔等胡闹!来人,把人拉开!”帘子后面,风墨晗气怒厉斥。
太监即上前将人拦开,以致傅书远没能把傅玉筝拽起来。
“傅姑娘,你有何事要禀,最好能说出正当理由来,否则朕定不轻饶!”
“回皇上,民女绝不是故意扰乱大殿,是确确实实有事要禀,若是不将话说出来,民女恐皇上与太妃娘娘一并被蒙骗,日后若是闹出笑话来,民女死不足以谢罪!”
“傅玉筝!”傅书远再次呵斥,想让她停下来,心头莫名浮出一股感觉,倘若现在不阻止,他这辈子就完了,什么都完了!
“把他给朕压住,再要在殿前大呼小叫,掌嘴!”
柳太妃抬手压下外头人动作,“皇上,先且听傅玉筝有何话要说,至于傅当家,也暂且安静下来,你们二人是父女,一家人本该同心同力,闹出这般是怎么回事?尤其是傅玉筝傅姑娘,我朝百善以孝为先,不管你有什么理由,殿前状告亲生父亲,已经是大不孝,传出去必遭天下人诟病,你确定你依旧有话要说?”
傅玉筝磕头,“太妃娘娘,百善孝为先的道理,民女心里明白,可是在个人与国体之间,便是不孝遭人诟病,民女也不能为了自己枉顾事实真相,让将来国体有失,传笑周围诸国!那样,民女才真是千古罪人!”
帘子后面的人皆心神一凛。
傅玉筝敢说出这样的话来,必然有依据。
传笑周围诸国!光是这句话,柳太妃都不能再做任何阻止,否则将来若真出什么事情,凭她也担待不起。
国事最重!
君亦为轻!
“你说。”
“这件事情,也是民女日前才发现的,本来想找机会前往告知傅当家,谁知还没等民女找上门,傅家就出了乱子,民女也被人造谣,急乱之间将事情搁置了。傅当家曾为特供商,在染制手艺上自当是一流,可是,民女却在傅家布料上发现了问题,傅家布料,当不得选!”
“此话何解?”
里面的人问,傅玉筝便答,傅书远已经开始浑身发软,背渗冷汗。
有什么他无法阻止的事情,正在发生。
“民女发现,傅家布料的色染,固色有问题。布料做出来的时候鲜艳绚丽,可是只要多加浆洗几次,颜色就会褪色!如此布料,若给宫中贵人制作成衣,将来迎接贵客或者国宾,一旦被人指出,整个南陵皇室都会成为笑柄,事情已经关系国体,民女不敢隐瞒!望皇上跟太妃娘娘明鉴!”
傅书远双目赤红,指着傅玉筝怒吼喊冤,“皇上,太妃娘娘,她冤枉我,这个贱人冤枉我!她恨我不待见她,悬在这个时候陷害草民公报私仇!傅家做织染这一行几十年,甚至当过特供商,从未出现过此类问题,否则傅家早就倒了,那里还能在京都屹立到今日!皇上,太妃娘娘,还请明查还草民清白啊!”
殿内还没走的诸多商人堆父女两之间的争锋瞧得热闹,也议论迭起。
只是眼下在大殿,尚有皇上跟太妃震慑,没有人敢过于大声喧哗,只嗡嗡声不绝于耳,交头低声热议。
“傅家布料不会真有染色不牢固的问题吧?”
“谁知道呢?要是有问题,早该爆出来了,也不会等到现在,很有可能真是被冤枉。”
“那可不一定,这是什么地方?这是皇宫,傅玉筝敢说出那样的话来,必然有证据,否则就是欺君罔上,要杀头的!”
傅书远就在人群旁边,再小的议论声,他总能听到一两句,脸色越来越白,神情越来越难看。
“皇上,太妃娘娘,民女贱命一条死不足惜,却也绝对不敢因为私怨在殿前诬陷,蒙骗皇上跟太妃娘娘,要说蒙骗,那也是傅当家蒙骗。想要证实民女所言真假很简单,只要拿一块傅家布匹浆洗验证,就知道真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