厨房向来都被视为女性的领地,然而安东尼·马库斯却一点都介意腰上系围裙。
实际上他还相当喜欢烹饪,尤其是摆盘,快餐店洒满了芝士和香肠的披萨是很引人食欲,但在那种场合没什么着装要求。
当安东尼将菜放在米尔斯的面前时,前警探忽然升起一种自己穿错了衣服的感觉。
他应该穿正装,而且是向崔西求婚时穿的那一身,但他身上的衬衫已经两天没换了,而且外套上还有番茄酱留下的痕迹。
“传统的鞑靼牛肉是生食,但它的蛋白质结构没有破坏,体现不出肉的鲜味,用超过高温烹调的食物,肉里面的水分会减少,这样一来就失去了生牛肉独特的口感,于是我尝试了低温烹饪,酱汁在烹饪的时候已经融入了牛肉的纤维,我用的顶菜是三文鱼子和海苔。”
“就像是寿司。”米尔斯说。
“没错,很多人相信芥末有杀菌的作用,就像中世纪的人相信焚烧掺了辣味的香料可以消毒,实际上芥末只能抑制微生物生长,除了开胃以外还能抑制食物中的微生物繁衍……”
安东尼还在长篇大论,米尔斯已经开吃了,他用叉子将一个“寿司”给叉了起来,一口就把它吞了。
“我的天。”米尔斯发出痛苦的哀嚎。
“我用的是山葵根。”安东尼递了一杯水给他“它的味道比热狗上涂的黄芥末要辣得多。”
“你干嘛不早说。”米尔斯捂着被芥末冲昏了的头,眼泪汪汪得指控着。
安东尼微笑着说道“什么事让你回到了洛杉矶?”
米尔斯“吨吨吨”得喝水,仿佛顾不得安东尼的问题,竖起一根手指让他等待。
等一杯水见底后,米尔斯恢复了正常,他看着安东尼问道“你会催眠么,医生?”
“你什么意思?”
“有一个催眠师,他被本来该被他催眠的人催眠了。”
“这是一种新流行的舞台表演?”
“不,被催眠的对象是一个17岁的女孩。”
“那个催眠师催眠她干什么?”
“调查一些事。”
“什么事?”
“我不想回答,这是**。”
“刚才在办公室里我已经跟你说了,你的秘密在我这里绝对安全,即便你有杀人的打算。”安东尼慢条斯理得用叉子吃鞑靼牛肉,就像是在吃蛋糕。
“她去了一趟底特律,然后忽然会说拉丁文了。”米尔斯考量了一下说道。
安东尼顿住了。
“你是说,就像是‘着魔’?”
“是的。”米尔斯沉重得说道“你知道还有什么别的原因能让一个人忽然说拉丁文么?医生。”
“你怎么会忽然开始调查这种事?”医生问到。
“我现在算是在为教会服务。”米尔斯不耐烦得说道。
“为驱魔调查?”
“我是来咨询的,该是你给我答案。”
“咨询是需要收费的,大卫,我找你收费了么?”医生笑着说道。
“所以你是打算找我收费了?好吧,说吧,给我一个数字。”米尔斯从上衣口袋里掏支票簿。
“不,我只是想更了解你一些,聊聊你过去几年发生了什么事吧,就像老朋友叙旧。”
“我根本就不认识你。”米尔斯抗拒得摇头。
“我明白了,你很注意**。”安东尼医生盯着米尔斯,仿佛他的大脑正在进行极速思考。
然而他什么都没说,低头专心进餐。
“教会的车以前很招摇,比如在散热器格栅上有圆形的徽章什么的,但现在谁要是在自己的车上装上徽章,就等于是在自己的车上装了靶子,别人会用异样的眼光看他。”米尔斯最终没有在支票簿上写任何字,他瘫坐在椅子上,有些没精打采得说道。
“我明白。”安东尼轻声说道“是宗教帮助你走出了丧妻之痛?”
“不,是一个神父,准确得说他是个驱魔人,他告诉我那个变态的鬼魂缠着我,怂恿我杀更多的人。”
“你相信他了?”
米尔斯不耐烦得说道“你相信这世上有鬼么?医生。”
安东尼没有回答他的问题。
“那个神父叫什么名字?”
“约瑟夫。”
“他的姓氏是什么?”
“我不知道,但他好像是个名人,很多人都知道他。”
安东尼交叉十指,靠着椅背陷入了沉思。
“你听说过转换型癔症么?”
“什么?”
“根据弗洛伊德的精神分析学说,这是内心潜意识冲突和被压抑的**通过转换机制以躯体疾病症状表现出来的,如感觉缺失、感觉异常、失明、失聪、偏瘫、截瘫、抽搐、震颤等,但没有器质性病变作为基础,不能用解剖和生理机制解释。”
“那个女孩没有你说的那些症状。”
“我知道,我说的是另外一个案例。”安东尼敷衍着说道“癔症最早可以追溯到古埃及和希波拉底时期,当时的人们相信得这个病的都是女人,而病因是‘游走的子宫’,‘癔症性’这个词更多是表达缺乏已知脏器病变基础的躯体症状,女性很有戏剧性,尤其是在缺乏爱的家庭里,为了吸引注意力会故意演一些‘歇斯底里’的行为,你不知道女演员有多擅长背台词。”
“你是说她是装的。”
“我没那么说。”
“那你告诉我,一个没有受过专业训练的人可能将一个职业催眠师催眠么?”
安东尼沉默了。
“那个催眠师跟我说什么动物磁力,你认同他说的?”
“有一些瞬间催眠法,大概十秒钟就能让一个人进入催眠状态,但那需要被催眠者的主动配合,或者是趁对方不注意,2000年的时候街头流行一种拍肩瞬时催眠法,也许你说的那个女孩从街头学会了一些小剂量,然后趁着催眠师不注意催眠了他。”
“有没有这么一种可能,有一个家伙,他很聪明,他催眠了女孩,并且还让她接受了催眠暗示,如果有人想解开他的催眠,她就反催眠对方。”
安东尼笑着摇头。
“让一个人处于催眠状态催眠另外一个人,非常有创意的想法,我想好莱坞的编剧们会很喜欢的。”
“讲真的,我很不喜欢读书。”米尔斯无比痛苦得说道“见鬼的但丁!但为了查案,我强迫自己读书,为什么有些人那么聪明,却干那么疯狂的事呢?”
“你是说,你为了打击犯罪而看但丁?”
“我还有别的选择吗?”
安东尼无话可说。
“你知不知道贝阿特丽切是谁?”
“带着但丁游历天堂的女人。”米尔斯拿起叉子,粗鲁地肢解盘子里的牛肉“从九岁开始他就暗恋她了,但她后来嫁给了一个银行家,24岁就死了。”
“那你知不知道桑德罗·波提切利?”
米尔斯一边咀嚼牛肉,一边说道“我知道,他是个名画家,他画了维纳斯的诞生。”
“还有但丁地狱图,那幅画鲜少有人知道。”安东尼优雅地吃着头盘。
“你什么意思?”
“当人失去目标,对未来充满不确定的时候,焦虑会促使他们求助于‘魔法’、占卜这些东西,我看过不少病人,社会和文化对美和身体意象的认知让她们的灵魂扭曲了,躯体变形障碍造福了整形业,其实,那个被割了鼻子的女演员可以通过整形来恢复自己的容貌,她的心理承受力太弱了。”安东尼看着叉子上鲜嫩可口的牛肉说“更可怕的是神经性进食障碍,女演员、模特都很容易得这个病,有人是无法容忍自己的胃里有东西,还有人是过度重视热量摄入,变得非常焦虑,有时我的工作是陪着她们吃东西。”
“这可真是个轻松的活。”
安东尼笑着摇头,将牛肉送进嘴里。
米尔斯继续毫无吃相得狼吞虎咽,安东尼吃饭的速度也快了不少,一时之间餐厅里充满了快乐的气氛,虽然谁都没有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