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马处处都是人类纯净力量和坚定意志的伟大表现。
——德国作家保尔•海泽
带着重新填装的“弹药”,约瑟夫和校长沿着原路返回,离开了过于安静的地下,重新回到喧嚣的地面。
罗马的地底下就像是文化的沉积层,在最上层的小学下面藏着教堂、古巷、密特拉祭坛和古罗马供水系统,这就像是达芬奇提出那些高耸的山峰曾经处于海底一样让人惊奇。
那些化石并非是一次大洪水裹挟而来,并且它们先于人类出现,诺亚方舟的故事是假的。
达芬奇倒是一点都不怕死,不过他敢那么说全仰赖于他的圆滑,他有锐利的洞察力,能看出权力层变幻莫测的角力,因此总是能找到强有力的支持者。
活着的时候他没事,死了他的墓穴至今无人打扰,不至于像那些圣徒,死了还要担心自己的尸骨被挖出来被人盗卖。
人要是太善良,死了之后都要被人利用,罪人是无法用慈悲救赎的。
故事里的那个浪子回头的小儿子真的会痛改前非,不再挥霍浪费么?如果他分家之后在外面过得很好,他还会记着自己的父亲和兄长么?
达芬奇最后死在法国,并没有回自己的故乡,只有在外面过得不好的时候才会“浪子回头”。
甚至于有人在外面过得不好也不肯回家,在纽约、洛杉矶这种大城市里经常可以看到这种人,为了成功不择手段往上爬。
被“七宗罪杀手”杀死的律师就是这种人,只要能打赢官司,即便他知道自己的客户罪有应得他也会开脱。
“七宗罪杀手”以传教作为伪装,他杀人和折磨人的时候很快乐,在被害者面前他觉得自己是“上帝”,正在对他们进行审判,他将“罪人”送到了地狱。
然而当米尔斯的妻子崔西请求“七宗罪杀手”放过她和她肚子里的孩子时他没有选择慈悲。
除了摩西十诫以外,天主教还有另外十条戒律,不可杀人,不可邪淫,不可图他人妻子,不可以天主之名发虚誓。
他在审判别人的同时,自己也是罪人,也许到那时他才意识到自己并不是“被选中”的命运之子。
也许除了强迫人格以外约翰·杜还有妄想症,他残留在房子里的遗物中有很多空药瓶,和圣经、念珠和子弹放在一起。
没人愿意承认自己是疯子,强迫性人格障碍过分注意自己的行为是否正确,常常由于过分认真而重视细节、忽视全局,面对冲突的时候难以作出决定,弗洛伊德学派认为这是患者无意识产生的防御机制,虽然在智力及生理年龄等方面均已成熟,但其情绪年龄并未成熟,往往太过理智化,过分压抑自己的情绪,而一旦情绪外泄时,恐惧感即占了上风,约翰·杜想出来解决这个问题的办法是自己也接受“审判”。
“我讨厌小孩。”他看着小学低语着说。
“是吗?我挺喜欢小孩。”校长说“你还好么?神父?”
约瑟夫没有回答他。
今天经历得太多,约瑟夫觉得自己脑子里一片混乱,距离发疯好像不远了。
刚才他估计和发癔症一样一边自言自语一边将手伸向念珠。
现代的人和古代对于“礼拜日”的概念完全不同,现代人认为礼拜日是休息日,神也可以休息了,人当然可以休息。
中世纪时是反过来的,一周六天时间供人劳作,过世俗生活,到了礼拜日则要为教堂服务,这些服务是没有回报的,属于公益的一部分,大家要过集体生活,一起做弥撒,一起吃圣餐,一起做礼拜。
超性的生活比世俗的生活更难也更累,传教和教化人是很苦很累并且没有任何物质回的,那自然是趁着周末,在俱乐部里随着摇滚乐摇头晃脑、彻夜狂欢的人所不了解的。
他们觉得信徒很疯,信徒们看着他们在夜店里放浪形骸的样子也觉得很疯。
“来,喝点吧。”校长将一瓶啤酒递了过去“你看起来需要这个。”
“你从哪儿弄来的?”约瑟夫看着那瓶啤酒问,校长才离开一会儿,手里就有两瓶冰啤酒了,瓶身上甚至还有水珠。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秘密。”校长耸了耸肩膀“我的‘秘密生活’拯救了我的婚姻,作为回馈我还有最好的啤酒喝,别担心,这是真正由修道士酿的,保证符合你的戒律。”
约瑟夫不可思议得看着他。
“那些圣人的遗物在你们的眼里是珍宝,在无信仰的人眼里则是医疗废物,你拿空瓶子干什么?”
“那是秘密。”约瑟夫没好气地接过了啤酒。
入口后这酒散发着巧克力与成熟水果的香味,他就像是劳动了一天的工人一样咕噜咕噜地喝着。
有一部电影名叫肖申克的救赎,一群犯人和他一样在监狱的楼顶围坐一堆,在阳光下喝着由监狱官请客的啤酒。
他们仿佛坐在自己家的屋顶一般,体会到了安详与静谧。
此刻他坐在操场的看台上,感受着台伯河吹来的风,不禁长舒了一口气。
那些圣人都已经死了,他们哪懂什么是“活着”。
“那些圣人的遗物对你来说是‘废物’么?”约瑟夫问校长。
“我与其说是校长,不如说是保安,我听说废车厂也有保安。”校长苦笑着喝了一口酒“很多人都对我这个‘空降’的校长不服气,认为我并不称职,老实说,我觉得那些孩子人虽然坐在教室里,心却不在,我真不知道这样的教学有什么必要改善。”
“如果不想上课,可以直接离开,就像弥散的时候只来了一个人,心根本不在教堂,想打高尔夫的就去打高尔夫,想去海滩度假的就去度假,这么敷衍了事是浪费彼此的时间。”约瑟夫冷笑着“这就是我为什么会选择成驱魔人而不是司铎的原因。”
“你看起来过得很糟糕。”校长说“太过异于常人你会过得很苦的。”
“科学取代了神,有了绝对的话语权,不只是神,炼金术和魔法也被人当成了迷信,而这是因为那些科学家以生命为代价才让少数战胜了多数。”约瑟夫又喝了一口酒说“中世纪时有一个传教士为了证明德国境内的蛮族,把他们象征雷神托尔的树用斧头给劈了,他也是少数面对多数,你觉得他害怕么?人都有害怕被孤立的恐惧,与害怕孤立对应的是从众心理,很多人一到群体中就会丧失自己的判断力,甚至为了获得认同感,抛弃是非观念,去获取那一份认同感。跟大家做一样的事会让自己轻松很多,一起上教堂,一起去学校上课,从众是人们认为的最不会犯错的问题的解决方案。有人在露德做义工,也有人在游行示威时制造混乱哄抢,在这些人看来就算我依附的‘众’错了,那也有大众一起承担责任,就算是死罪,被大家分摊也变成了小罪,法不责众,或许只有末日审判的时候数量更多、蝼蚁一样的人才会被神审判。沙漠不像有热带水果汁供应的海滨沙滩,在沙漠里跋涉的感觉很苦很累,有很多人和动物中途放弃了,最终化为白骨,永远留在了沙海中。当面对魔鬼的时候并不是靠人多势众,而是单枪匹马,尽管人的改变往往是痛苦铸成的,但唯有自此人生才完满,我不会为了获得别人的认同而改变自己古怪的脾气和孤僻的行径,因为这是我的风格。”
“你可真是个美国人。”校长惊叹道。
“我在美国出生,却不是美国人。”约瑟夫僵着脸说。
“我听说美国人喜欢‘言论自由’,换句话说就是口无遮拦。”校长意有所指得说到。
“今天发生的一切我都不会对人说的。”
“最好是这样。”校长拍了拍约瑟夫的肩膀“虽然马耳他骑士已经不像以前一样了,但我们还是士兵,我们不像神父那么拒绝双手沾染血腥。”
“这是你‘秘密生活’的一部分?”
“我听说你干掉过一个狙击手,让我们瞧瞧下次你有没有那么走运。”校长一抬下巴,随即站了起来“喝了这瓶酒就走吧,然后忘了你曾经来过这儿。”
约瑟夫目送着那个中年发福的意大利男人离开看台。
“你在山地师服役过?”约瑟夫冲着校长大喊。
校长潇洒自如地背对着他挥了挥手,下一秒就走进了阴影里,消失了踪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