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国人常常这样评价伦敦:多雾、潮湿、冬天阴冷,然而这依旧无法改变它是多国流亡者的“归宿”。
法国大革命爆发后,许多法国贵族来到了苏豪区,和20世纪不同,那时的苏豪区凌乱无章、到处都是希腊人、意大利人,社会渣滓和野猫到处乱跑,西红柿和动物内脏随意扔在街上。
这些人或在酒馆里郁郁寡欢得喝闷酒,或谋划、写作,以期待能和远在国内的“同胞”继续完成他们的事业,然而伦敦带给他们的更多是失望。
这里并不是避难者们寻求安全和宽慰的理想之地,而是一个如同“利维坦”般,躲在浓厚烟雾里的都市。
在梅菲尔有一个旅店,从18世纪中叶它就已经开始经营了。作为顶级奢华酒店,第一次和第二次世界大战期间,包括国王在内的贵族直接将那里当成家住,同时女王本人也很喜欢它。
每逢大型的庆典,当白金汉宫住不下的时候,就会有一部分政要名流被安排在那个酒店里,因此它有个昵称“白金汉宫别馆”。
其实在伦敦要找到同等级奢华的酒店并不难,不过据某位“白金汉宫前雇员”所述,那个酒店之所以让女王那么喜欢的原因,是在于里面的“服务”。通过“死苍蝇测试”只是进入白金汉宫的第一步,如果硬要对比,白金汉宫的雇员要小心翼翼地思考,要用什么方式提醒女王就餐,同时又不打扰到她的工作。
而酒店的员工对待绝大多数客人就像对待熟人、家人一样熟络、亲切。当然,要住进“白金汉宫别馆”首先必须足够富有才能支付每晚高昂的房费,但仅仅是富有,并不能进入他们那个阶层。酒店的服务甚至可以细心周到到当你没有画好妆之前,前来收拾房间的服务员都不会抬头看你的地步。因为他们就是那么“贴心地”考虑你的感受,知道你不想让人看到自己憔悴、凌乱的样子。
这样的生活和苏豪区比就像有一条鸿沟,但这些流亡者们在以前的国家却是“一个世界的人”。每个法国贵妇的梳妆台上都有一本“巴黎时光”,等她们阅读完里面的消息后,到沙龙、宴会、舞会,和其他读过这本书的人们一起聊这些“新闻”。
酒店里的员工有一项工作,他们要在客人的床头放一个闹钟,这个闹钟是酒店经理从市场上能买到的上百个闹钟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将人叫醒是一件技术活,酒店也提供客房叫醒服务,不过就算是优雅的音乐或甜美的嗓音,听着它“醒来”也不如自然醒舒适。
所以酒店经理花了很多精力和时间,找到了一个价值20镑的闹钟,放在国王的床头。它不是纯银的,也不是古董或者是名家制作。
有人会觉得,哦,原来这就是顶级服务,就是在“无用”的地方下功夫。
事实上闹钟更容易被人察觉到它的存在是在夜深人静的时候,关上灯后,不论多么奢华的房间里都会一片漆黑,只有闹钟发出的声音会被人听见。
酒店最重要的功能是让人休息的,如果客人听着闹钟的声音一晚上睡不着的话,而恰巧这位客人第二天要去参加一个重要会议,那么这个闹钟就和定时炸弹上的钟差不多作用了。
“砰”!
波莫纳听到一阵巨响,浑身下意识得哆嗦了一下。
等她循声看去,透过玻璃窗,她发现发出声音的并不是什么炸弹,而是有人在隔壁开了一瓶香槟,服务生正在将金色的酒倒进客人翘首以待的杯子里。
那个女人看着很像约瑟芬,她指的是脱掉了粗布裙子,重新穿上了丝绸、薄纱和蕾丝衣服的约瑟芬,她不再像之前在监狱里时那样蓬头垢面,画上了精致的妆容,看起来端庄而优雅。
波莫纳曾听说过,杜伊勒里宫的仆人们会在走廊上驻足停留,只为了看她走路的仪态和听她那如爱人的轻抚般柔顺的嗓音。
她是个让人无法抗拒的、优雅而慵懒的女人,即便她已经不再年轻了,这份高雅端庄还是可以弥补时间从她手里偷走的一切,让她可以和比她小十几岁的歌剧女明星竞争。
“都已经准备好了,夫人。”夏洛特柔声说。
波莫纳放下了手里的茶杯。
它在安静的室内发出清脆的声音,几近刺耳。
“你知道我为什么留下你?”波莫纳轻声说。
“猜得到一点。”
“是什么?”
“因为……我不识字。”夏洛特说“我没读过那本书。”
“还有呢?”
“我不知道,夫人。”夏洛特说。
波莫纳长呼出一口气。
“为什么你会觉得,我戴上那些热那亚人送的珠宝他们会觉得高兴?”
夏洛特张了张嘴。
“你怎么忽然之间从桀骜不驯的小野猫变成要讨主人欢心的‘宠物’了?”波莫纳接着问。
“我……”
“他们想要的,是家里没有的东西。”波莫纳接着说“当我们成为别人的情妇的时候,就不要想着被人喜欢了。我想子爵之所以会喜欢你,是因为你不像其他女人那样依靠他生活,你会打拳,不是么?”
夏洛特惊讶得看着她。
乔治安娜站了起来。
此刻她穿着那身暗红色的天鹅绒裙子,却没戴任何首饰。
当她离开休息室的时候,门外的侍应为她打开了门,此时她身处比利时的历史博物馆里,展厅里摆满了古埃及的文物。
那些热那亚人本来在埃奇沃斯和圣提雷尔的陪同下参观,当他们看到乔治安娜时,都露出了惊讶的表情。
“早上好。”乔治安娜微笑着说。
随着她声音刚落,一群古希腊打扮的女人们从隔壁房间走了进来,她们从篮子里撒出鲜花花瓣,甚至还有一个乐队在刚才她们走出来的房间里表演。
波莫纳记得《傲慢与偏见》的小说里,伊丽莎白的一个妹妹,她总是以才女自居。
才女当然要有点才艺,上流社会的绅士淑女们谁不会一两样乐器,就连腓特烈大帝也会吹笛子,蓬皮杜夫人则会表演和演唱。
但乔治安娜觉得自己不是什么才女,连淑女也不是,她的爱好除了睡觉就是看麻瓜电影。她看过一部伊丽莎白泰勒演的埃及艳后,她演的克里奥佩特拉七世出现在罗马的场面非常宏大,让人完全无法将那个浑身沐浴在金光中的女法老和裹在毯子里的埃及公主联系在一起。
“征服者”凯撒看似征服了埃及,但克里奥佩特拉又何尝不是依靠着凯撒的力量代替弟弟成了女法老,成了托勒密王朝的末代君主。
托勒密王朝的开国君主是亚历山大大帝手下的一个希腊将领,他在自立为埃及法老后并没有因为自己是希腊人,废除了埃及的制度,改用古希腊的制度,而是继续沿用了古埃及原有的**官僚体制。
这样可以避免出现埃及版本的斯巴达克斯和马其顿,克里奥佩特拉与其说是保护着埃及,不如说是保护着“法老”在埃及的存续。对已经经历了托勒密王朝统治的埃及人来说,是希腊人还是罗马人统治自己没有区别,埃及纳入罗马行省不过是少了“法老”而已。
其实玛丽安托瓦内特还有一个办法“解决”杜巴里夫人问题,她可以写信回去,将自己所受之种种侮辱描述为法国人对神圣罗马帝国和特蕾莎女王的侮辱,反正只要联姻搅黄了,不过是代表“外交革命”谋图两国结束宿愿共同对抗普鲁士失败,法国和神圣罗马帝国结束同盟关系开战而已。
说不定普鲁士和奥地利联军“提前”踏入凡尔赛镜厅,成立德意志帝国。
就算不将法国从版图上抹去,也可以和英国一起,像瓜分波兰一样三家瓜分,除非法国扛得住“反法同盟”的进攻。
卢索的爱弥尔里,提起过一个想成为男人的女人,她在提倡洛可可的巴黎社交圈里并不受人喜爱。
西弗勒斯总是说波莫纳的笑容很假,因为她知道真实的自己不讨人喜欢,所以才戴上“面具”。
如今她不用戴面具了,她觉得很放松,虽然代价是别人觉得她“不单纯可爱”,不再讨人喜欢。
而讨人喜欢,正是约瑟芬乱世之中的求生方式。
波莫纳不是谁的妻子,当然也就不需要学什么“妻道”、“臣道”,阿不思也从来没有给过她这方面的教育。
当丈夫选择对婚姻不忠的时候,妻子也就没有了保持“贤惠”的义务。
以前波莫纳就怂恿过纳西沙清空卢修斯·马尔福的银行金库。
现在她倒要看看,法国还有多少家底够她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