乔治安娜接过了拉格特递给她的画。
随着蒙在画上的黑丝绒徐徐打开,映入她眼帘的是一副由红色和黑色铅笔画的素描,画中的女人嘴角带着温柔的微笑,看着很有文艺复兴时期绘画的风格。加上这张纸的年头,它可能真的是文艺复兴时期的。
“这是米开朗基罗的爱人,维多利亚•科隆娜。”拉格特解释道“他60岁的时候遇到的她。”
乔治安娜看着画中的女人,她其实长得并不好看,或者说没有女性的柔美,反而有点像男性,额角很高,鼻子又长又直,考虑到米开朗基罗将西斯庭壁画中的女性都画得肌肉强壮,可能他喜欢的就是这个风格。
“您觉得怎么样?”拉格特期待得问。
“没什么感觉。”乔治安娜默然得说。
拉格特显得很失望。
乔治安娜觉得她刚才不该那么诚实,该说点恭维的话,毕竟拉格特一大早就把这画给她送来了。
“圣母怜子也是米开朗基罗雕刻的。”拉格特沮丧得说“您说圣母在微笑,是因为她有个勇敢的儿子。”
“哦!”乔治安娜明白过来,她又看了眼画中的维多利亚。
她不年轻了,米开朗基罗也没有像别的画师一样,“处理”掉那些皱纹,这种“诚实”其实挺讨人厌的。
“我几乎不了解她。”乔治安娜过了一会儿说“我是说,不是传言中的那些。”
拉格特困惑了。
“我听说米开朗基罗的性格挺怪的。”她无奈得解释道。
“我还以为您说的是别的。”
迎着乔治安娜困惑的眼神,拉格特说“他曾经给男人写过情书。”
“但你刚才说维多利亚是米开朗基罗的爱人,她是女人,对吗?”乔治安娜看着维多利亚男性化的脸。
“她有过一段婚姻。”拉格特说“维多利亚的父亲是塔利亚科佐亲王,是当时意大利最高贵的贵族之一,她的第一任丈夫是大将军弗朗切斯科•特•阿瓦洛,她爱他,可是他不爱她,他还是喜欢长相更柔美的。”
乔治安娜拉长了脸。
“这是一段让她痛苦的婚姻,在丈夫死后她投身宗教事业,四十三岁时遇到的米开朗基罗。”
“但我听说米开朗基罗终身未娶。”
“没错,他们当时都住在卡瓦洛岗附近的修道院里。”
乔治安娜更糊涂了。
“他们是纯精神恋爱。”拉格特说。
“哦!”乔治安娜恍然大悟。
“她将米开朗基罗比做一座城池,有吊桥、守垒、陷坑,绝大多数人都无法攻克他,她却做到了。”
“她是怎么做到的?”乔治安娜问。
“我也有一样的问题,您是怎么让第一执政安静下来的?”拉格特暧昧得笑着。
乔治安娜低头看着那副红黑铅笔的素描,维多利亚的微笑一下子和蒙娜丽莎的微笑一样神秘了。
“你有什么事?”乔治安娜将卷轴给收了起来,将它递给了玛格丽特。
“一定要有事才送礼吗?”拉格特笑着说。
乔治安娜歪头看着他。
“您收下这副画是因为它是米开朗基罗画的?”拉格特问。
“一部分原因。”乔治安娜说,她绝不会告诉拉格特,她想听米开朗基罗的风流韵事。
“她会送米开朗基罗一些小礼物,要知道这个猜忌的老人从不接受别人的礼物,就像那些东西都是特洛伊木马。”拉格特带着笑意说“您能想象在面对教皇尤里乌斯二世都不畏惧的米开朗基罗面对维多利亚的时候会怯弱么?”
“不。”乔治安娜竖起耳朵“他接受她送的礼物了?”
“为了拒绝那些礼物,他必须亲自去找她。”拉格特笑着说“在这一方面米开朗基罗是拘谨保守的。”
“后来呢?”
“您是怎么让第一执政安静下来的?”拉格特问。
乔治安娜不大想说。
“您对他用魔法了?”拉格特问。
“不!”她顿了顿“我不是女巫。”
“米开朗基罗认为,好的画是接近神而与神结合的,它是神的抄本,就像西斯庭天顶画中的创造亚当,亚当是神按照自己的形象来画的,也就是说,上帝和亚当看起来可能像是双胞胎,可是创造亚当里的上帝是白胡须的老人,而亚当却还是青年人的模样。”
“时间。”乔治安娜说。
“您怎么会那么认为?”
“凡人才会老的。”乔治安娜说“而且亚当和夏娃是吃了知道善恶树的果子后找到了树叶遮身体,穿衣服的老人也许才是老去的亚当。”
“但老人可是飞在半空中的。”
“不是有很多天使托举着他么?而且还有布料,风将布都吹满了。”乔治安娜想了一下后说“亚当死后也会去见上帝的,就算他活了八百岁。”
拉格特陷入了沉思。
乔治安娜也陷入了沉思。
亚当和夏娃生下来很多孩子,长子该隐,次子亚伯,两人因为向神献祭的问题,引发了第一场谋杀。
长子该隐的意思“应得的”,次子亚伯的意思“虚空”,第三个儿子塞特的名字意思是恩赐。
为什么亚伯要被称为“虚空”呢?
“你知不知道……”
乔治安娜和拉格特一起说道。
“您先说。”拉格特客气得说。
“您知不知道西斯庭天顶画有哪些?”乔治安娜问。
“去把它们拿来。”拉格特对秘书说。
“不!”乔治安娜大叫。
两人一起看着她。
“那些壁画,就让它们呆在原来的地方!”乔治安娜说。
“您误会了。”拉格特笑着说“有很多人临摹西斯庭天顶画。”
“我也不能带着那么多画回去。”乔治安娜说“你刚才想问什么?”
“我在想那副画里,为什么上帝和亚当要指着彼此。”拉格特说“如果真的如您说的,年轻的、**的男子才是上帝,他躺着的那座山是什么地方?”
“我以前没有想过。”乔治安娜说。
“我也没有。”拉格特叹了口气“在原罪与逐出乐园里,天使是穿了衣服的。”
“我想米开朗基罗已经就这个问题和教皇解释过了。”乔治安娜摇头“他还把其中一个人画在了地狱里。”
“还有诺亚醉酒。”拉格特笑着说“诺亚诅咒了给他披衣服的孩子。”
乔治安娜一时无言。
“还要那副画吗?”秘书问。
“当然!快去,孩子!”拉格特不耐烦得嚷嚷着。
等他走了,拉格特才抱怨着“我要是眼睛好的话哪儿用得着他。”
乔治安娜保持着安静。
亚当和夏娃生下了很多孩子,子孙满堂,而神却是孤独的,倘若年轻的真的是神,从肢体动作来看,年轻的那个慵懒一些,而年老的被普遍认为是上帝的那个更加急切,仿佛伸出手,急切得想要勾住什么。
西斯庭天顶画和末日审判都是米开朗基罗壮年时绘制的,在末日审判中,耶稣不再是那个钉在十字架,或从十字架上搬下来,看起来虚弱、受难的样子,而是强壮、青春的。
有一个传说,当教会的人验收这副画时,认为上帝和人是不可接触的,于是让米开朗基罗将画好的画进行修改,本来上帝和亚当相连的手指才如同后人看到的那样分开了。
乔治安娜的眼睛不由自主地看向那副维多利亚的红黑素描。
这副画她该将它放在卢浮宫展览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