晓色从天光未现的清冷变成了玫瑰红。
乔治安娜看着窗外的风景,在《亚眠和约》签订之前,曾经发生了一起绑架案,当时教皇特使卡普拉拉被一群人绑架了。这些人并不是强盗,也没有勒索赎金,而是希望他能带消息给教皇,希望教会能继续支持他们在西部的武装活动。
教会和王权一定程度上是互相帮助的关系,然而,他们并没有弄明白一件事,继续支持他们就是继续打内战。
保王党也并非人人都像这样,比如奥尔良支派就相对温和,让斯利夫人就是属于这一派的,“正统派”则分为大致三个派别,第一个是是左翼正统党,他们希望通过全民公决的合法手段恢复君主制,另一个是议会派,领导者贝利耶擅长雄辩,他认为君主制应该通过议会来恢复,通过竞选来赢得多数人的支持,再有一个就是这些秘密行动的策划者,他们不只是要把象征王室的鸢尾花纹章重新带回巴黎,还要重新恢复绝对君权。
“在想什么?”
“在想鲁文的印刷工人彼得·科贝尔。”她言不由衷得说“1799年他因为印刷谴责法国人暴政的资料而被处决了。”
波拿巴没有做声,可能是他现在心情比较好的缘故,聊起这个话题也没有刚才那么震怒。她真怕他会下一个命令,把参与印刷那些报纸的工人逮捕,最终将公众的情绪引燃。
“你和那些人也不一样,这是个新的开始,别毁了它。”她疲惫得说。
“他真的是懦夫?”波拿巴颇有挑衅意味得说。
当然不是。
她翻了个白眼,不过那个时候她要哄他开心。男人最忌讳女人这么说,越是这么说他越是要证明自己的“勇敢”,哪怕这个“女人”是贝拉特里克斯呢。
这时楼下传来了竖琴的琴声,还有一个女人的哼唱,听起来非常优美。
这让她一下子就想起了约瑟芬,一个会弹竖琴的法国女人。报纸上的评论里,最显眼的除了“怪物”就是“外国人”,这也是波拿巴带乔治安娜而非约瑟芬所带来的“副作用”之一。
群体就是这样的,要么完全接受,要么完全拒绝,拉普刚才不想理她,可能是因为她是个英国女人吧。
有许多保王党都在英国,不只是相对温和奥尔良公爵,甚至有可能策划雪月暗杀的那伙人也在,当时拉普也在马车上。
从出发之日起她就在担心,不过绝大多数都是虚惊一场,这一次如果不是奥热罗,他们恐怕已经和圣路茂迪教堂的钟楼一起变成碎片了。
然而一计不成又有了新的一计,就像波拿巴还是那个在军校里被他们欺负的瘦小外国人。
“别殃及平民。”乔治安娜掀开被子坐了起来“你还记不记得路布兰?”
“那家伙是谁?”他用轻浮、傲慢的语气说。
“一个医生,大革命期间他发明了一种工业制碱法,我想把它引进比利时。”乔治安娜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他的工厂被没收了,据说现在过得很潦倒,我已经派人去收容所找他了。”
他伸手,扯着她的胳膊,让她重新躺回床上。
“别穿衣服。”他就像是喝醉了似的,神志不清得说“我想继续欣赏这美景。”
她不管现在他是意大利人还是法国人附身,总之她用手拍了一下他的脑门,让他神志清醒一点。
“起来了,里昂,有很多人等着你!”
他像是智商退化了一样赖着,或者说……
这个可怕的词贴在他的身上变得更加可怕了,以至于她都不敢明说出来,不过作为年长的一方乔治安娜选择纵容了他,又过了大概十分钟,他才重新变得清醒,毫无眷恋得起身。
她朝着他的背影摇头,从另一头起身继续穿衣服。
可能是养尊处优的日子过多了,波拿巴的背日益厚实,这让她想起了西弗勒斯在月光下的“背影”,她可以看到他骨节分明的脊柱,看起来甚至有些瘦骨嶙峋。
她选择对波拿巴宽容,可是对他却很严厉,纳西沙说过,当她看到是皮特·佩迪鲁为她开门的时候她就知道有问题,毕竟当年西弗勒斯在格兰芬多闹出来的场面还挺大的,而那个时候西弗勒斯已经和卢修斯“有往来”了。
他如果真的还对莉莉念念不忘,或者说,如哈利波特说的,爱着她,那么皮特·佩迪鲁是不可能活着的。
记忆是可以作伪的,哈利为了获得真正的斯拉格霍恩关于魂器的记忆还用了福灵剂,他怎么没有想到双面间谍也有可能骗了他呢?
然而西弗勒斯的守护神还是鹿,就跟莉莉的一样。
他还骗了她,跟她说守护神咒是水系魔法,守护神他想变成什么样都可以。
那个时候他已经有社会地位了,还有满意的工作,只是因为一时心软答应了老傻瓜,陪他演戏,当时老傻瓜手上的诅咒已经扩散了,而且无药可救,继续拖下去只是徒增痛苦。老傻瓜想用他时日不多的生命换取更大的利益,让伏地魔重新相信西弗勒斯,这个一度背叛过他的双面间谍。
就像是给癌症患者安乐死,让他体面而有尊严得“离开”,不过要是不按照法律的流程办理,却会吊销医生的执照。
战争结束后,他们在一个北方农场隐居,那是个近似废墟的房子,被他们收拾得渐渐舒适,也没人打搅他们的生活。
如果只是作为普通人的话,他们可以继续生活下去,哪怕他心里还想着莉莉呢。
就像伊拉斯谟在《愚人颂》里写的,知道得太多反而成了欢乐的干扰。她曾经认为,如果阿不思和格林德沃能放下他们的野心、梦想、天赋,像寻常的情侣一样活着会很开心。这么说其实不准确,应该说是像拉瓦锡、居里、尼克勒梅夫妇那样一边探索和实验,一边生活才适合他们。
天赋不该被浪费,他们不该埋没了自己。
拿破仑有数学和几何的天赋,他成为法兰西院士不是靠的权力和奉承,只是在“战神”的光环下变的不那么耀眼了。
如果有一天,他真的还是无法摆脱囚徒的命运,她希望他能在那个与世隔绝的岛上专心这一领域的研究,她会辅助他,这也是她一直以来对自己的角色的定位,至于他的发现能不能像牛顿一样带来天翻地覆的变化,那就要看他自己了。
“你是怎么想到他的?”波拿巴忽然问。
“什么?”她恍惚得问。
“路布兰。”
“在去迪耶普的路上我听乡下人说的。”乔治安娜站了起来,整理衣服上的皱褶“用他的制碱法要用很多食盐,很多盐场都在给那些化工厂供货。”
这时她发现他正在给自己笨手笨脚得系那件华丽而繁琐的外套的扣子,于是她从床头绕了过去,帮他系扣子。
他跟木桩似的站着,乔治安娜摸着他衣服上华丽的刺绣,突发奇想得问“你想不想穿着法兰西院士制服画一张肖像画?”
“什么?”
“你想不想穿着法兰西院士制服画一张肖像画?”
“你想要?”
她发现自己与他的思维完全不在一个“频率”上。
“好了。”她将最后一个纽扣给扣好,刚想退后半步欣赏自己的“杰作”,他却拦着她的腰,紧紧拥抱着。
“你在干什么?”
“感受‘噩梦’。”他含混不清得说“闭着眼其实也不赖。”
“我在威尼斯读过一个手抄本,有一对夫妻殉教了,丈夫被挖去了双眼,妻子被绑在弯曲的树上,当树枝弹回去的时候她被撕成了两半。”
“你怎么看这么血腥的书。”他抱怨着。
乔治安娜没说,总不能告诉他,她感觉这有多么应景。
“可能是因为我是英国女人。”她松开了手“快去吧。”
他犹豫了一阵,转身拿起了桌上的帽子。
“不许创办任何中世纪时期的学校。”就在离开前他忽然说。
“什么?”
“你听到我说的了。”他说完就带上帽子离开了。
她正想着他表达的是什么意思,康斯坦走进了房间。
她脸红了,有点不想让他来收拾,康斯坦却说她带来的客人已经等很久了。
在这种情况下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应对,异常尴尬得从康斯坦身边走过。
“您同手同脚了。”康斯坦提醒道。
于是她落荒而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