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相信神存在吗?”
吃完了饭,在海边光着脚散步时乔治安娜问。
这个天气光脚其实有点冷了,波拿巴就没脱靴子,或许是因为他没她那么幼稚。
“我只需要主教、神父、助理神父。”波拿巴说。
乔治安娜看着他。
“僧侣们曾为教皇组织过民兵,除了他以外,他们不承认其他的君主,因此他们对于政府来说比世俗的人员更为可怕。”他解释道。
“我的问题是,你相不相信神存在,谁问那些神父了?”乔治安娜问。
“你为什么会忽然想起这个问题?”他又故意岔开了话题。
“如果我不能证明神存在,你也不能证明神不存在,我们谁也无法证明对方是错的。”乔治安娜说“这算不算是一种公正?”
他陷入思考中。
“当亚伯成为神和魔鬼的赌注的时候,他遭遇了那么多,有没有怀疑过生活是不公正的?”乔治安娜说。
“当我在13岁,开始经历人情世故思考时,我的信仰开始动摇,变得不确定了,但让我动摇的不是你说的劫难,而是我从哪里来,我是谁,我要去哪里?”波拿巴说。
“哈,柏拉图。”乔治安娜嘲笑道。
“我们过去欢迎宗教,是因为自然驱使我们这样做的,但教育的到来使我们停下脚步,教育和历史,是由于人类的瑕疵而变得难看的宗教的最大敌人。”
“我没有你想的那么宏大。”乔治安娜说“当你父亲死的时候,你是什么感觉?”
他看着她。
“我说说我的感受吧,我一开始觉得难以接受,好像整个世界都塌了。”乔治安娜说“这是一种和亚伯经历丧子之痛不一样的感觉,我是说……”
“一个人可以有很多个子女,一个子女却只有一个父亲和一个母亲。”波拿巴接口说道。
“就像是保护伞,他走了,我还能依靠谁?”乔治安娜说“我对穿着不那么在意,但在他葬礼上我穿了新的袍子。”
“你说的是校长的葬礼。”波拿巴说。
“他被我爱的男人杀死了。”乔治安娜恍惚得说“仿佛整个世界都肢解了。”
“你真的已经接受了他死的事情了?”波拿巴问。
“你什么意思?”
“我可以说我是个天主教徒,但也可以说我什么都不是,在埃及我是个***,在这里,为了人民的福祉我成了一个天主教徒,我不相信宗教、上帝的意志。”他手指着天“是谁创造的这一切?”
“我记得你在去埃及的船上可不是那么说的。”乔治安娜也指着天“你问是谁创造了这一切?”
“人们的不安就是这样子,想象力用传说装饰了那个伟大的名字,如果他缺少已有的传说,就会编造更离奇的传说,宗教能避免人们误入歧途,使超自然现象更加自然而清晰,这比应付雷诺曼小姐、江湖骗子要容易得多……”
“你是这么看我的?”乔治安娜问“一个江湖骗子?”
“宗教能让人们免受巫师的伤害。”波拿巴说“就像你们的国际保密法,保护巫师免受伤害。”
她不想跟他继续多说什么了。
“你究竟想说什么?”他有些不耐烦起来。
“如果宽恕和帮助都无法改变什么,为什么我还要那么做呢?”她插着双手说。
“你说的是改变,还是换取什么?”波拿巴问“比如换来你父亲起死回生。”
“那个戒指上的诅咒就像是癌症,我们对它束手无策,只能眼睁睁得看着他一点点走向死亡。”乔治安娜颤抖得说“他自己也很痛苦,想要早点结束,但安乐死的办法有很多,为什么选择那一种?”
他不说话了。
“我讨厌被瞒着,你们这帮混蛋男人……”
他将她抱紧了。
“好过点了?”他问。
她不再发抖了。
这确实是她当时需要的,可是要是孩子们看到她和杀死邓布利多的凶手紧紧拥抱会怎么想。
“这不公平。”她带着哭腔说。
“我以为你已经知道生活是不公正的了。”波拿巴说。
她没理会他,一个人肆无忌惮得哭着。
如果将她换成亚伯,她估计也不会相信神存在吧。
这和虔诚没有什么关系,只是她太需要帮助了。
当人们需要帮助的时候,神在哪里?
你既然不做事,只接受人们的供奉,人们就将神,与同样不干活的国王一起推翻了。
这甚至是与自由意志没有什么关联的,关键是他该在的时候不在,就像那天,西弗勒斯出门去了,然后小矮星彼得找上了门……
她救了一个需要帮助的人呢,为什么她自己却落得那样的下场呢?
如果救了蛇的农夫是愚蠢的,那么以后人人都“聪明”得不去帮助别人,那这样的社会还叫社会、群体么?
我们每个人不过是一粒沙,即使聚在一起也不过是一堆散沙,这样是固然方便统治,可是……
乔治安娜想起了20世纪英国政府和普通人对新生儿的重视程度。
可惜那个时候已经太晚了,一切都已经回天乏术,因为前辈们已经透支了未来,换来了维多利亚时代的短暂辉煌。
挥霍人口不一定是拿破仑这样在战场上,将士兵当成“一个小数字”,还有将女人和孩子们关在不透风的车间里,让他们呼吸有飞絮的空气。
要知道人口的可再生能力是有限的,经不起这么挥霍,冈特家一开始也很富有,到了伏地魔这一代就什么都没有了,只剩下祖传的几件宝物。
没了就是没了,再想要回来没那么容易,即便要怪也只能怪祖宗怎么光顾着自己,不想着儿孙,一点都没给子孙后代留下。
“我能不能问你一个问题?”
“你问吧。”
“关于东方,除了埃及和印度,你还知道哪个国家?”
“你是想问中国?”波拿巴问。
她没有回答,算是默认了。
“你想问什么?”他温柔得问。
“你有没有听说过‘礼崩乐坏’?”乔治安娜问“礼记中说,殷人尊崇鬼神,领导人民侍奉鬼神,重刑罚而轻视奖励,尊严而不亲和,这让人民变得放荡而不安分,好胜而没有廉耻心,周人尊敬鬼神,但敬而远之,好布施恩惠,亲近人并且忠厚待人,用爵位来对人们进行赏罚,这给人造成的弊端是贪利取巧,重文饰而不知羞愧,相互残害而不知道理。”
他没有说话。
“周朝施行的是周礼,礼崩乐坏指的是春秋战国的战乱,那个时候的中国人已经从君权神授改为德授了,也就是‘天下有德者而居之’。”她轻柔得说“在殷商之前还有夏朝,当时的治国方式是崇尚君主的政教,侍奉鬼神但敬而远之,亲近人并且待人忠厚,重俸禄而轻刑罚,这给人们造成的弊端是愚蠢无知,骄傲粗野,我想上天给你的任务,是建立同样‘礼崩乐坏’后的欧洲新秩序,利昂。”
“那你的任务呢?”他问。
“启蒙,让那些自以为聪明,实际愚蠢无知、骄傲粗野的人明白互相残害的道理。”
“口气真大。”他搂紧了她,轻松得说。
“如果你要当皇帝,我能帮你。”她豁出去似的说。
“你不想当梅林了?”他问。
“我忽然发现亚瑟王也统一了散沙一样的英格兰。”她说。
“你想我统一欧洲?”
“一代人是完成不了的……”
“我还是喜欢之前的那个你,是什么改变了你?你的父亲?”波拿巴问。
她没有回答。
“我对父亲没有什么记忆,他在我很小的时候就过世了。”波拿巴说,然后松开了她“来,让我看看。”
他捧着她的脸,像是打算吻她。
“你中午不该吃鱼,口气真重。”
她顿时怒了。
“你知道上万人的尸体一起腐烂是个什么气味吗?”他忽然问。
她没有说话。
“比你的嘴现在闻起来臭十万倍。”他面无表情得说“尤其是夏天,你还记得我在意大利的时候去过的那个小教堂吗?里面堆满了尸体,有尸堆里的人,他们本来放弃希望了,但是看到我来了,都在向我求救。”
她哭了。
“我用法**队攻打了意大利,但我不想将意大利纳入法国的版图,比利时也是。”他一字一顿得说“如果比利时人想要建立一个特区和自己的法庭,我也不会阻止,别把东方的那套搬到西欧来,你上次闹的乱子还没整理清楚。”
“乱?什么乱?”
“农耕借贷。”
她这下不哭了。
“幸好上帝将你造成了女人。”波拿巴咬牙切齿得说“你要是个男子,造成的混乱不亚于蒙古入侵。”
她撇嘴,故意不理他。
“你是怎么知道这些的?”他问。
“我读了礼记,给你启迪了?”
他没有表态,却很认真得看着她。
“我感觉好多了。”她将被海风吹乱的头发拢到耳后“谢谢你。”
“征服无知?”他问。
“你说得没错。”她坦然得说“我也是个征服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