粗棉布是穷人才穿的,它一眼就可以看出。细棉布则是巴黎的时尚女性穿的,大革命之前的贵族穷奢极欲,穿的都是丝绸,细棉布虽然暴利,但是它的成品价格比丝绸要便宜多了,更何况它比粗布有更好的亲肤性,穿在身上柔软舒适,就算是男装也需要细棉布做衬衣。
印花机也和乔治安娜想象中放进有染料的水里浸不一样,它是由很多个滚筒制成的,视花纹的复杂程度决定有几个滚筒,每个滚筒上有一种颜色,类似印刷报纸的机器,印完一种颜色后印下一种颜色要对花。它对滚筒要求很高,调试设备也耗时很长,然而工作起来就不需要太多人工干预了,一旦准备好只要滚筒上的图案不会因为磨损而模糊,它理论上可以无限使用,印制几百万码的织物完全没有问题。
迪耶普能制造美丽的牙雕,雕刻精美的滚筒没有问题,但是就像之前在伊夫托视察时夏普塔尔发现的,丝绞必须均匀,绞线染色才会均匀。棉花的吸水性要比羊毛好很多,而印复杂花纹容易因为染色不均匀而毁了一块布,所以迪耶普即便有制版的优势,还是不能印染很复杂花纹的布料。
英国的专利法只保护专利14年,当约翰·贝隆的专利到期的时候,议会不允许他继续延长专利,取而代之的是纺织业者们给他捐了1万多英镑作为补偿。
塞缪尔·克朗普顿的骡机根本就没法申请专利,因为这部机器一半是阿克莱特的水力纺纱机。他只有两个选择,要么将它公之于世,要么将它毁掉,克朗普顿的做法是将它公之于众,同行们也给了他补偿,总共67英镑六先令六便士,其中有一部分还不愿意认捐,他拿到手里的恐怕更少。
而这种纺纱机是高度机密,工厂的窗口很小,想要偷看的话要爬到梯子上去,很容易就被发现了。
不过就算他防得住外面的人却防不了自己人,1791年的时候有个叫罗伯特·皮尔的工人想要和克朗普顿合伙,被他拒绝了,后来罗伯特·皮尔自己开了一家纺纱厂,短短十几年时间他就成了下议院的议员,而他的儿子也进入了牛津读书。
克朗普顿的父亲是个农夫,阿克莱特则是个乡村牧师,如果按照中世纪行会的规定,他们要先做两三年学徒升为帮工,经过两三年才能成为匠师,然后他们才能独立开业。到了行会后期,取得匠师独立开业变得越来越难,必须在会长面前做出一件“杰作”,以限制帮工成为匠师。
而且行会不允许使用超出惯例的工具,为了防止会员之间恶性竞争,每个会员的产品数量、质量、价格都有严格控制,防止削价竞争,即便有技术革新,技术管辖权也在行会手里,而非个人手里。
在意大利等早期发展起来的毛纺织业中心,行会施行的时间比英国要长得多,同时当英国的行会制度已经基本消灭的同时,大陆的行会制度还有残余。
就像夏普塔尔说的,如果没有那种自由,技术进步是不可能的,只要继续坚守传统,马赛皂过个两百年还是路易十四时期的那个配方。
毛纺织业行会互相监视,而棉纺织业则是防止对方偷看、偷学,虽然它们有很多相似之处,却走的是南辕北辙的路。
克重是粗纺毛呢的重要指标,常常是克重越高,质量越好,价格也就越贵,相反克重低的面料价格低廉,质量也会差一些。
就像之前乔治安娜拿在手里的布,它们是等重的,可是面积不一样,重量除以面积,单位平方米的重量也就不一样了,也许a块布看着比b块布大,可是a的密度比b低,a用的经纬线数量也就少了。
另外一个就是支数,如果一磅的棉花纺纱可以纺8400码的棉线,这种就是10支纱,16800码就是20支,纱线也就细了很多,一般40支以上的才能称之为高支纱,这需要优质的原材料和高档设备才能纺成。在等重的情况下,高支纱的密度要比低支纱密得多。
至于幅宽的问题则以窗帘为例,有的窗户是细长的,从天花板落到地面,这样的窗户要很长的窗帘,也就是窄幅布,如果窗户很宽就用几块窄幅布拼接而成。如果窗户很长、不高,则用宽幅布,一整块就够用了,不需要拼接。
总之这一行的“水”可能比海还要深,她要是跟21世纪拿破仑·波拿巴的崇拜者们说,她和他们心中的偶像讨论窗帘的问题,估计会被笑死。
但她觉得这是“和平”的一线生机,细棉布很轻薄,然而现在不论是英国还是法国都没有形成标准。
发明骡机的克朗普顿后来又开了一家小厂,那些用他发明的机器发财的工厂主又害怕他竞争排挤他,等克朗普顿发明了新的梳棉机后,克朗普顿把它给砸了。他过得穷困潦倒议会又不允许他出国,拿破仑派出的商业间谍找过他,那些工厂主这时候捐了500英镑给他。
至于那个发明煤气灯的蒸汽机装配工程师,那也是不可能挖走了,亚眠和约签订后博尔顿和他的儿子们以及瓦特兄弟就在伯明翰公报和伦敦的报纸上刊登了公告,以后这个厂都不对外展示了,而那个装配工程师也因为对索霍的忠诚,拒绝了所有的高薪邀请。
他们参观了大概两个小时,直到这一班的工人快到下班时间才走,吃过晚宴后他们就被当地官员带到了一个外观看着还不错的房子。
它是巴洛克风格的,有冰凉而华丽的大理石地面,还有厚实的天鹅绒床铺和挂毯,以前是一个贵族的度假别墅。
唯一的问题是它可能很多年没有用过了,所有的烟囱都不通气,拿破仑每到一个地方都要生火的,康斯坦要是点燃了壁炉,她估计这屋里的人都要被烟给呛死。
于是他发火了。
上一次他发火把办公室给砸了,这一次他更像是在生闷气,好像不管他,过一会儿他自己就能把情绪调节好了。
别说波拿巴一个男人了,乔治安娜也觉得心烦,但好在这乱麻一样的局面总算找到了一个线头了。
“啊哈!”乔治安娜灵光一闪。
“怎么了?”他没精打采得问。
乔治安娜走到了他的身边,用手捂着他的耳朵,将那个秘密告诉了他一个人。
“想象你在驯服一匹烈马,利昂,要它乖乖听话没那么容易的。”
他将她抱在怀里,就像将她当成了一个人形取暖炉。
“咚咚”
门口传来了敲门声。
“夫人,有位英国来的先生要找你。”菲格尔说。
“让他等着。”波拿巴大声说道,然后门外没有声音了。
“你怎么比我还忙。”他抱怨着。
她亲了一下他的头发,他的头发很软,不知道梳毛工人眼里这算什么品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