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领雅法的轻易让很多人都有些飘飘然,以为占领圣让阿克也会那么简单。
这两个城市情况迥异,在雅法的时候法国人弹药充足,只需要对付当地守军,而在圣让阿克不仅缺少弹药和食物,还要对付当地居民,以及英**舰和欧洲的科学。
欧仁他们在尼罗河畔杀的是土耳其俘虏,有那么一两个人从被血染红的河水中游泳逃跑了,他们将消息传了出去,这让圣让阿克城附近的土耳其村民都逃进了有坚实城墙的城里。
女人的哭喊声会激发男性居民的殊死抵抗,那些原本的“和平居民”也就成了士兵,即便他们原本的统治者很残暴。
一般来说在沙漠里往水井里投毒基本上是要用“焦土战法”的意思,井水不只是士兵会喝,以水井为圆心居住的平民、牲口也会喝,井水投毒后不只是士兵喝不了,当地平民和牲畜也喝不了,那一片区域也就没法住人了。
圣让亚克挨着海岸线,远眺都是碧波万顷的大海,但这些盐水是不能喝的。
2月28日远征军进入叙利亚的时候看着倒是到处都是绿意盎然,可那些麦苗还没有成熟,一样是不能吃的。
拿破仑可以选择去找当地人征粮,但因为饮水士兵已经怨声载道了,放他们接触平民只会引起冲突,中高层军官还有粮食可以吃,底层士兵就只能靠猎捕狗之类的动物吃了。
搜索队在废墟里找到裸麦和蔬菜的事是军事机密,只有极少数人知道,这极少数人也都分到了那些食品,一个个都守口如瓶。
拿破仑对继子欧仁是很好的,他将一向优待的文人、学者都没有分到的食物给了欧仁。
医生们认为这些人可能是因为吃了被鼠疫污染的食物,很多人像欧仁吃了那些食物一样没事。
约瑟芬很迷信,以前在客厅里她曾与朋友们如同说故事一样谈起过玛丽安托瓦内特嫁到法国时发生的几个凶兆。
在奥法边境交接仪式的临时宅邸贡比涅,新娘要在这里更换新衣,官员却在这里挂错了挂毯,本来该是圣母像,却挂成了关于美狄亚的内容。
在临时停留地斯特拉斯堡,致欢迎词的神职人员恰好是之后“项链事件”的罗昂枢机主教。
拿破仑不相信这些,他会说鬼故事吓唬奥坦斯,却厌烦欧仁谈论这个,他希望欧仁能以理性、科学的方式看待问题。
欧仁在继父的影响下也是那么认为的,可是在心底深处,他还是有种惴惴不安的恐惧感。向耶路撒冷进军过程中有不少人唱赞美诗,厄斯杜德距离阿斯卡洛这个城市并不远,这座城市在十字军时期曾经被围困过,是多次会战的战场。
知情人被下了禁口令,避免动摇军心,不知情的士兵们还是继续按照命令作战,或者搬运那些在他们看来死沉,而且毫无价值的“老石头”。
欧仁是在多年以后才想起这些事,那时有一个生活窘困的老兵找到欧仁,希望他能提供帮助。他可能是最早一批跟着拿破仑·波拿巴的士兵了,不是所有人都和缪拉一样能当上元帅,也不是所有人都能存钱,当然也不是所有人都能活到他那个岁数。
让·弗朗索瓦·商博良在1821年拿破仑死后开始蜚声海外,他破解了罗塞塔石碑的内容,编辑了完整的埃及文字和希腊字母的对照表,成了新的被世人追捧的天才,军事天才的时代仿佛已经过去了。
这个老兵曾经接到邀请,作为向导带一群人去以前拿破仑围攻雅法时驻扎过的地方。
一开始老兵以为这些人是拿破仑的崇拜者,加上他们给的酬劳优渥,自己又缺钱花,就很欣喜得就同意了。
然而到了沙漠之后他才发现那些人专门去人迹罕至的古代遗迹,尤其关注那些他以前搬运过“老石头”的地方。
雅法瘟疫爆发后,战地医院里很快就塞满了精神崩溃的士兵,腺鼠疫不像肺鼠疫那么致命,很多士兵的病情其实并不严重,但只要听说自己感染了瘟疫就被吓疯了。拿破仑为了鼓舞士气,不仅到医院里探望伤员,还用手碰触了一名士兵留着脓血的地方,大家这才不觉得自己的了不治之症,重新恢复了信心。
拿破仑作战的方式是强行军,一些本来身体不好,又或者受伤的人跟不上前面的队伍,很快就被抛下了。后来的人看到他们并不上前帮忙,他们害怕那些人感染了瘟疫,一些因为战争受伤的人撕开制服,让他们看见自己的伤口,不是得了瘟疫,而那些真正得病的人则用匕首制造伤口,伪装成受伤的人,哀嚎着希望能得到帮助。
那个时候什么好撒马利亚人可以见鬼了,后面的健康人全部忙着赶路,对伤病员视而不见。
老兵见识过那个场景,他爱钱但更惜命,他和探险队的队长起了争执,直到那个有钱却不过安生日子的“爵士”答应给他双倍酬劳,老兵才带他们去那个蝎子出没的地方。
那座古城遗迹位于海边,有一半已经沉在海底,地上的部分被跟随拿破仑远征的学者们搬走了一些,在老兵眼里那都是残垣断横,探险者却看什么都新奇。
老兵记得总司令晚上都是在帐篷里听人朗诵圣经,因此告诉他们太阳落山前必须离开,那些人表面答应得很好,在太阳刚开始西斜的时候就跟着老兵走了,他们在以前大军曾经驻扎的地方扎营。
去过两次后,他们估计已经将从营地到遗迹的路线记住了,就不再让老兵带路。老兵拿了一半报酬,其实也就是原本说好的报酬,他也懒得再和那些人一起去那鬼地方,不是呆在营地里睡觉,就是到附近的村庄休闲。
如此平安无事得过了半个月,有一天半夜,老兵喝得半醉回来,发现营地空了,本来不怎么清醒的脑子被夜风吹得清醒了。
其实他并不意外,他知道这些人迟早会为了“探索与发现”晚上跑到遗迹里去的,他关心的是自己剩下的另一半报酬。
他在营地里等他们,就像以前克莱贝尔的前卫等拿破仑,等到正午时分还不见那些人回来他就收拾行李,骑着单峰骆驼走了。
古往今来在战争中失踪死亡的人很多,札雅水井会师之前就有5个人因为中暑和迷路而死,然而纵使一个人穿越沙漠很冒险,老兵也不会继续在那个地方傻等下去了。
路上他碰到了一个阿拉伯人商队,老兵加入了他们,晚上在绿洲宿营的时候他们围着篝火聊天,贝都因人问他怎么一个人在沙漠里,老兵没有告诉他实话,只说自己迷路了,后来这个贝都因人聊起了一个传说。
古波斯帝国的居鲁士大帝征服了巴比伦,他的继任者冈比西斯二世则想征服埃及,当时的埃及由雅赫摩斯二世统治。
雅赫摩斯一世是埃及十八王朝的创立者,他是法老卡摩斯的弟弟,月神之子。雅赫摩斯二世是埃及二十六王朝的的法老,他原本是军队长官,因埃及国内爆发起义镇压,但他却加入了起义者的行列,后来被军队和法老一起拥立为法老。
那时的埃及越来越依靠无能的希腊雇佣兵,军费常常被权力过大的寺庙僧侣贪污,法老的军队已经无法与古代辉煌时期相提并论了。
出兵需要一个借口,冈比西斯二世派出使者,向埃及索要一个最好的眼科医生,于是雅赫摩斯二世从埃及挑选了一名医生强行送到了波斯。
这位心怀不满的眼科医生挑唆冈比西斯二世向雅赫摩斯二世的女儿求婚,雅赫摩斯二世不愿意嫁女儿,也不想与强大的波斯为敌,于是就让前任法老的女儿顶替自己的女儿出嫁。
这位埃及公主嫁到波斯后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了冈比西斯二世,冈比西斯二世“勃然大怒”,正好这时雅赫摩斯二世的希腊雇佣兵首领因为与法老闹翻了遭到追杀,波斯皇帝决定乘此机会出兵。
打下了埃及之后,冈比西斯在班师回朝的时候听说埃及旁边的沙漠里有个叫阿蒙的小国,萌生了将它吞并的想法,派兵五万人去攻打。
然而这五万人却在沙漠里行军六天后失踪了,冈比西斯派了很多小分队搜索都没有找到这支军队。
冈比西斯二世回到波斯后害怕这支军队失踪是有人操控的,比如他“可爱的弟弟”巴尔迪亚,但是一直到冈比西斯二世死后这支军队都没有出现。
那个叫阿蒙的小国在哪儿没人知道,贝都因人听说过拿破仑和克莱贝尔的军队在沙漠里失散过的消息,他们很幸运,居然在失散后又会师了。
在东方大国面前,两万人的法军还不如那支失踪的波斯帝**队一半,真正让埃及人震撼的是法国人的科学、天文等技术,他们能比埃及人更加准确预测尼罗河的涨水,还有那些“砰砰”作响的火枪。
虽然老兵不知道那帮探险家到底要干什么,但阿蒙是谁他还是知道的,那是埃及的创世神,他的崇拜中心位于底比斯,那里有很多盗墓者挖出来的小雕像卖。
老兵打算用这次挣的钱买点埃及古文物回欧洲倒卖,很不幸他遇上了造假者,没有人收他的“文物”,心灰意冷之下他用剩下的钱借酒浇愁,最后落到了现在的境地。
1799年进入金字塔的人之中有德农,他是卢浮宫的首任馆长,同时他还是旺多姆广场的设计师。
拿破仑迎娶奥地利公主玛丽·路易斯回巴黎的时候,位于协和广场的方尖碑还没有运到巴黎,那个方尖碑虽然是拉美西斯二世的,却并不完整,尖顶被人盗走,法国人只好用纯金代替。
1810年当杜伊勒里宫为皇帝新婚庆贺的时候,奥地利王子也在奥地利驻法国大使馆庆贺,然而就在宴会进行得如火如荼时,忽然发生一场大火,这使得十几人葬身火海,尽管外交纠纷最终得到了妥善解决,不过“坏兆头”却还是笼罩在一部分人心里。
约瑟芬很爱梳妆打扮,梳妆一次要一个小时以上,马尔梅松到处都是镜子。可自从她在杜伊勒里宫住过一阵后,她就让人将马尔梅松所有的镜子都用黑纱给蒙上了。
后来法国有了新皇后,为了庆贺巴黎市民送给了玛丽·路易斯一个新的梳妆台,她倒是没有像约瑟芬一样看到奇怪的东西。
她不去马尔梅松,约瑟芬却很想见小罗马王,一开始玛丽·路易斯不愿意,后来经不住周围的人说和,她同意了,约瑟芬看到那孩子就抱着他哭。
那是个一出生就被人瞩目的孩子,被这样、那样的荣耀围绕。欧仁对那个孩子并没有敌意,和巴伐利亚公主结婚后他偶尔还会关心小罗马王在奥地利宫廷的生活,这个孩子非常叛逆,尤其是在听说拿破仑死后,所有的老师都拿他没有办法,包括以前拿破仑为他选的老师。
欧仁想提醒他,却没有想到他自己会忽然死去,等他“醒”过来的时候他又回到了巴黎,回到了卢浮宫,变成了自己十几岁刚离开母亲,和继父出外闯荡时的样子。他在卢浮宫遇到了同样死得不明不白的商博良,不过那个商博良更像是个“影子”,他本人要比留在卢浮宫的这个要机敏多了。
“你还是没有跟我说他在什么地方。”西弗勒斯说。
“柱子在古代文明中有很重要的作用,所罗门七十二柱神的故事在大革命之前就已经传播了,这些“英灵”、“恶魔”被关在容器里,巴比伦人看到了以为是宝物,就把封印它们的容器打开了。”欧仁低声说“埃及有九柱神,这九位柱神里就有奥西里斯。”
“旺多姆圆柱?”西弗勒斯问。
“还有一个地方,沙滩广场,父亲修那个广场很着急,甚至还加了工钱,说是迎接奥地利的贵宾,但我们当时是从协和广场进入杜伊勒里宫的。”
“那地方现在在哪儿?”
“巴黎市政厅的对面,圣雅各塔的旁边,不过它现在已经不是广场了。”
“你知道修了什么?”
“医院。”欧仁说“我觉得你在这里浪费时间还不如去那边调查,而且破坏他的灵柩会造成外交纠纷的。”
“你觉得我害怕这个?”西弗勒斯问。
“不。”欧仁说“但会给你增加不必要的麻烦。”
西弗勒斯看着他。
“士兵也是人,虽然在穿上制服的那一刻我们身为人的身份被‘军人’给弱化了,但我们也害怕受伤,害怕死。”欧仁说。
“当你们屠杀手无寸铁的人时……”
“别人也会那么杀死我们。”欧仁说“我听士兵们说,在海里洗澡的时候他们经常能看到无头的尸体,如果我们自己被俘虏了也会和那些无头尸体一个下场,我曾觉得在无法通过任何游说和外交手段达到目的的情况下,攻城是唯一的选择。”
“你还有别的选择?”
“当然有,撤退,投降,但那不是我父亲的性格。”欧仁说“你现在还有选择的机会。”
“我也一样。”西弗勒斯平静说,然后迈步离开了地下墓穴。
等西弗勒斯走后,欧仁看着不远处放置着罗马王骨灰的金杯,一动不动得在那里站了很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