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争强好胜的人来说,没什么能比把胜利控制在适可而止的程度更困难的事了。
独立战争结束后,美国一直试图建立自己的制造业,摆脱农业国的地位,不过英国是不可能给他们那个机会的。
用拿破仑私底下对加斯顿·马丁所说的话来说,英国所谓的自由贸易,不过是通过保护主义和航海限制,把自己的制造业推高到无人能在自由竞争中与之抗衡的程度后,理直气壮得要求别的国家开放自己的市场,并向那些国家传播自由贸易的好处。如同自己上了屋顶,却把梯子给抽了,不论站在地上的人怎么蹦都不可能超过不列颠的高度,在获得经济霸权后他们修更多的军舰,获得更大的海洋霸权。
1760年伦敦成立了一个验船协会,这是个维护船舶、离岸设施建造和操作技术标准的非政府机构,通常的工作是通过监督船舶建造和定期检查确保航海设备满足规范,合格者给予相应证书,保证海事活动能顺利进行。
有了这个协会颁布的证书的方便之处在于方便船东买保险,航运保险是航运过程中必不可少的保险项目,19世纪的海上不仅有柏柏尔海盗,还有私掠船,并且海难也经常发生,不会有人给一艘破船、漏船投保。
这船符不符合标准要由“英国”皇家船舶和设计制造协会的工程师和技术委员来确定,即便法国建造的船符合标准,只要这些人判定不许可,那么法国船东和货主就很难买到保险。
这还不算什么,这个组织还要监督离岸设施建造,离岸象征着海运船只离开港口,这时候就需要一些浮漂、灯塔来提醒水手小心暗礁和漩涡什么,这理论上也是在保护航运安全。
但是,有些灯塔是可以结合炮塔和碉堡功能的,从外形上看还是个普通的塔楼。
美国的财务部长亚历山大·汉密尔顿建立了美国的海关,海关的税收是一个国家的重要收入,以前英国人统治美洲的时候就流行走私,那时被看成是件“正义的事业”,现在美国独立了总该交税了。
这当然是不可能的,尤其是东海岸,走私猖獗到海关关税低得难以置信的地步,于是汉密尔顿就对一个记者说打算设立巡逻舰队,不仅给商船护航,还要严查走私。
汉密尔顿认为美国公共信用系统中,贯穿一条基本准则,那就是举债措施应当与清债手段如影随形,税收和邮政的收入都会注入资金储水池。
灯塔会提醒来往船只港口的方向,但有时走私者们不理会劝告,会借着月光,在距离灯塔一段距离的地方停靠在近海,然后岸上的走私者再划着小船将走私的商品运走。
有时会遇上大雾天气,就算是白天灯塔也会点燃的,保险公司拒赔的理由也多种多样,除此之外还有导航台和浮标的标准,汉密尔顿设计了沿大西洋海岸导航系统,并且拥有审查这些导航设备合同的权力,关于《杰伊条约》美国国内有很多声音,有赞成有反对,总统大选的时候,汉密尔顿、杰斐逊、杰伊都是热门人选,华盛顿是支持《杰伊条约》的,它能顺利通过汉密尔顿帮了不少忙,而现任总统杰斐逊则对《杰伊条约》缺乏热情。在力挺条约的过程中,联邦党人最大的资源就是乔治·华盛顿,杰斐逊则是共和党人,共和党的媒体曾有意无意将总统的行政部门与不列颠君主国联系在一起,甚至还有记者说华盛顿是想通过《杰伊条约》将自己提升为国王。
总之加入这个协会让它国际化坏处多过于好处,乔治安娜放在桌上的文件拿破仑看都没有看,这涉及到了拿破仑外交的“中心问题”。
铁路系统是庞大而复杂的,可以运输军队,也能促进食品和商品交换,这不仅是地方政府的问题。腓德烈大帝认为一个国家的交通越是发达,这个国家就越是容易被占领,法国北部有煤矿和钢铁,具有很雄厚的工业基础条件。
虽然现阶段法国工业比英格兰差了不止一点点,但建立一个统一有序的铁路系统可以成为拿破仑“大陆体系”的一部分,甚至可以成为外交手段的一部分,孤悬海外的英格兰在铁路体系里失去了这个优势,除非英格兰现在就舍弃英吉利海峡的天险,挖通海底隧道,和欧洲大陆建立联系。
那可是拿破仑·波拿巴期待已久的事了。
文明的屠刀就是这么挥舞的,在建立新的秩序的同时,旧的秩序也在被破坏。等到制约铁路的核心问题——蒸汽发动机的技术问题解决后,马拉铁路将会逐渐退出运输业的舞台,不过在野战部队里,至少在汽车和内燃机发明之前,马车还是有很大的用处。
这次拿破仑来鲁昂就要谈这些事,只要没有蒸汽发动机,北方铁路暂时不会修,鲁昂内河漕运不会被影响。
至于英国钢铁集团想干什么很多人都心知肚明,脆弱的法国工业需要关税保护,而鲁昂很多商人是希望能恢复1789年低关税的,加斯顿·马丁担心脾气火爆的波拿巴会和鲁昂政府的机要负责人吵起来。
有的事是很难解释清楚的,启蒙运动思想家孟德斯鸠说过:交税是用一部分钱保护另一部分钱。
能明白想得通的商人其实并不多,逃税、避税才是古往今来的商业规则。
商业需要秩序,投机者才喜欢混乱的局面,目前美国那边就到处都是投机者。
美国建国初期的国债在欧洲几乎是废纸一张,到处都在抛售,不过随着亚历山大·汉密尔顿的一系列施政,美国国债逐渐有了起色,但那些早期购买美国国债的农民是不知道的。
为了知道汉密尔顿脑子里有关经济计划的《公共信用报告》内容,投机者们想尽了办法打听,这些人在得到了确切消息后唉声叹气,说美元不行了,美债不行了,听到了这些新闻的农民就把自己手里的债券给底价卖了,证券商们收购了它们,没多久政府债券和银行股票就因为信用支撑价格一路攀升,用杰斐逊的话来说,真正爱国者的财富正被这些欺诈者抢走,对投机的过度渲染令所有的公民心生厌恶,疯狂的气氛之下伤害的是政府和整个公共信用体系。
这种融资方式却是带来了广泛的社会利益,同时也扭曲了一部分人的价值取向,新银行正成为赚钱机器,一个怪兽正在被唤醒,可怕的是没有人可以阻止它。财富正在以极快的速度集中在一部分人手里,这部分人有钱却拒绝交税,联邦政府不仅无力支付独立战争的巨额欠款,汉密尔顿关于制造业的报告也只是停留在纸上。
更多时间议员们热衷于内斗上,在合众国宪法中没有提起制造业也是政府的一个目标,如果通过了汉密尔顿的计划,那么汉密尔顿获得的权力将比银行法还要多,在一次与华盛顿的早餐时,杰斐逊提到了汉密尔顿的这个计划,他害怕这是汉密尔顿为了鼓励制造业的幌子而放宽权力。
杰斐逊害怕美利坚合众国变成和现在的法兰西第一共和国那样的**政府,海关业务让汉密尔顿在美国货币系统有惊人的影响力,因为数额惊人的金银从他手上流过。
对征税的厌恶和抵制已经渗入了美国人的骨髓里,抵抗**的英政府横征暴敛是独立战争爆发的根源之一,另外一个就是债务问题,南方蓄奴州有钱,他们不仅承担了主要的债务,并且还还完了,麦迪逊认为“在各尽其责”的情况下,南方不应该为那些没有尽责偿债的州分担债务,这对他们是不公平的。
在此之前议会投票表决区别对待债权人的问题,杰斐逊非常厌恶那些投机者,他认为他们用欺诈的手段从真正的爱国者手里获得了债权,从而变成了政府的债主,汉密尔顿的融资计划会让这些人成为汉密尔顿的追随者。
和这两个问题比起来,首都定在纽约还是华盛顿都是小问题了。
“杰斐逊一直觉得自己是个简单朴实的人,一个不受外来影响的人,但这都不是他的真面目。”加斯顿马丁说“他在担任法国公使期间狂欢般得大肆购物,并且背负了巨额债务,他在美国的奴隶要为这些法式家具、服装、书籍和油画付账,另外,他还认识了一位英国女画家科斯韦夫人。”
“他们有了……”
“不是他们两个,是安吉莉卡·丘奇,我听说汉密尔顿和杰斐逊都为了她神魂颠倒。”马丁先生微笑着说“我相信国会山那边很快会有好戏看了。”
乔治安娜无可奈何得摇头“人是不会忠于不会保护自己,无力纠正错误的人的。”
“这也是元首说的?”加斯顿马丁问。
乔治安娜本想说不是,那是马基雅维利说的。
但是她没有去解释,因为人是不会崇拜一个草民的。
“路易十六既无法保护自己,也无力纠正错误,难怪他会失去人们的忠诚。”马丁低语着说。
“不是所有人,还是有贵族忠于他。”乔治安娜纠正道“基于爱。”
“他是个好人,确是个坏国王。”马丁说“从独立战争中我们获取了什么?”
“机会。”乔治安娜笑着说“一个推翻旧秩序,建立新秩序的机会。”
“您还是不希望元首戴上王冠?”马丁问。
“对他来说戴上王冠很容易,难的是留在杜伊勒里宫。”乔治安娜放下了刀叉,示意这顿早餐她吃完了“走吧,马丁先生,我们出去走走,一边走路一边说话有助于大脑活动,人们通常会因为看到邻人的危险而变得聪明,但不会因为自己所面临的危险中增长见识,我们是时候该反省一下自己了。”
“是的,塞夫尔女士。”加斯顿·马丁站起来说,随即他陪着她离开了这个富丽堂皇的餐厅,到城堡的小花园散步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