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矿产的领地往往是在大革命之前就已经被国王分封了,制宪会议只没收了教会的封地又没有没收贵族的,所以那些从事冶炼业的很多都是自由派贵族。
利昂库尔的名声和圣西蒙老公爵一样都不错,他们和子孙后代都躲过了恐怖统治。可是其他贵族则不一样,他们因为各种各样的原因离开了法国,新贵名流们买了他们的产业,随着那些流亡者陆续回国,新贵名流们也开始担心自己买的地方会被收回去还给流亡者们。
这是玛蒂尔达出去打听消息后传过来的情报。
乔治安娜忽然发现了玛蒂尔达可爱的地方,难怪苏菲会将她当成好朋友。
在这个时候有人陪着自己,乔治安娜觉得好多了,而这也是马尔蒙的厉害之处。
得势和失势有时就那么简单,圣多明戈战败的消息并没有流传得很广,有很多人以为拿破仑得到现在的一切全凭运气,也许他们知道了,觉得换成自己去圣多明戈就能挽回败局。
她倒是希望这样的人多一点,问题是连瑞士人都不肯去了,谁还愿意去?
在焦躁不安的情绪中,那位桑皮尼马车商会的会长皮埃尔·路易·勒德雷尔来了,他还有一个身份,以前他担当过督政府参政院议员,不久前被分到了元老院。他参加过制宪会议,曾担当过梅斯高等法院律师和法官,1789年被选入三级议会主管财政改革,后来担任塞纳省副检查长,曾在巴黎报上拥护路易十六,1792年8月10日,无套裤汉攻入杜伊勒里宫时曾帮助王室到国会避难。
桑皮尼位于上法兰西贡比涅森林附近,是法国重要的马车生产制造市镇。这些马车有的是供军用运输大炮的,必须质量很好。
贞德以前也在贡比涅森林附近被逼到绝境的,加斯顿·马丁老说担心她成为贞德,现在他说的话好像要应验了。
他带来了礼物,一瓶出自他自己家酒厂的香槟,乔治安娜可不觉得现在有什么胜利值得欢呼的。
在客厅就坐后,勒德雷尔的视线留在跟在乔治安娜身后的菲格尔身上,菲格尔以笔挺的军姿站着,神情平静自然,一点都不局促。
“你是龙骑兵?”勒德雷尔说。
“是的阁下。”菲格尔立刻回答。
“1792年的时候,所有人都踊跃报民参军,甚至连德梅里古小姐也将手枪别在腰上,出现在国民公会,要求组建‘亚马孙军团’。”
“我是那个时候参军的。”菲格尔说。
“你参加了多少战役?”勒德雷尔问。
“我参军是为了保卫挚爱的祖国,为了和我的战友们扛起责任,我不得不攻击素未谋面之人,他们从未伤害过我,刀光剑影之下双方常常忘记了所谓的人道……所以我不记得我参加了多少战役了。”菲格尔皱着眉说。
“每次开庭就像是一次决斗,但我记得每一个我审理的案子,还有那些人的脸,只有香槟能让我忘记他们。”勒德雷尔说。
没人说话,乔治安娜倒觉得他可能是为了忘记8月10日的事情而喝酒的。
“你能休息了,士兵,我们在这里很安全。”勒德雷尔说。
菲格尔朝着二人鞠躬,然后退下了。
等她走后,勒德雷尔轻声说“您想成为第二个‘艳后玛丽’吗?王妃?”
“情况有那么糟糕么?”乔治安娜面无表情得问。
“第一执政在让我们派往英国的间谍搜集议会的丑闻,战争确实给很多人带来好处,所有的东西价格都会变高,而且一些不影响战局的小罪都会被赦免,英国海军大臣查出了木材供应商挪用公款的案子,但它目前被取消所得税的舆论给盖住了,骂战的结局通常是动手,你希望和平那么早就结束吗?”
“这和我希望有什么关系,本来和平就不长久。”乔治安娜冷笑着说“什么和约,根本就是停战。”
“波罗的海与英国和俄国之间的粮食木材生意有关。”勒德雷尔说“因为和英国绝交,俄国失去了木材市场,被驱逐的俄国贵族目前也在回归,我们说不准亚历山大一世会和英国重新结盟,你既然对木材那么感兴趣,为什么不继续下去?”
“因为我发现这是个危险的游戏。”乔治安娜面无表情得说“你们别想利用我。”
“我以为你早就知道这是个危险的游戏了。”勒德雷尔微笑着“紫袍是最美的裹尸布,这句话你只是说说而已么?还是你打算听第一执政的安排去阿讷西?”
“你怎么知道?”
“一位见闻广博,思想开明,大公无私,不念旧恶的君主,连我这样的‘保王党’他都能接纳,这是他的优点。”勒德雷尔面无表情得说“我想你知道,8月10日那一天他也去了,当时我在窗户里面,他在窗户外面,国王一家聚在国王的身边,他们的生命全都仰赖站在他面前的士兵们,他本来可以靠一句话、一个眼神来激起他们的勇气,然而国王却什么都没做,王后愤怒得说‘他已经绝望了,一切都已经完了’,其他人也那么觉得,我回到了士兵们的中间,发现他们根本不愿意为这一事业而战,但总司令芒达却跑了,炮兵也不愿意开火,于是我确信守卫已经没有希望了,第一执政跟我说,其实当时皇后还打算说什么,她热切得希望进行战斗,对每一个人说些鼓励士气的话,可是她什么都没说,她反而问德尔维利‘你现在是否认为我们留在巴黎是个失误?’,他回答说‘上帝保佑,您不应该为此感到后悔’,您应该鼓励第一执政继续战斗下去,而不是哀求他发慈悲。”
“我做不到。”乔治安娜摇头。
“想想你们的后果,失败的结局是可怕的,法国人尊敬凯撒,却不喜欢克里奥佩特拉,你也希望他被人说是个好人,却是个坏国王吗?”
“那是灭绝人性的。”
“杀死手无寸铁的平民也是灭绝人性的,为什么您能接受呢?”
“我不想听这些,为什么你不说给……”
“约瑟芬是个漂亮女孩,她承受不了那么多。”勒雷德尔说“您同情那些奴隶,我也是,可是他们获得自由后却选择了复仇,我们有20个将军死在了那个丛林里,我们的士兵也渴望复仇。”
“上帝……”她喃喃低语。
“利昂库尔跟你说过,能用钱解决的都不是问题,现在我们的问题不是用钱能处理的。”勒雷德尔说“他们要求平等,在军中‘不拘泥出身,任人唯贤’的政策至少是做到的,谬拉、拉纳将军都不是名门,奥热罗将军的父亲是个仆人,我们也给了卢维杜尔的军官平等的升迁机会,可是他们却利用了我们,这是不可原谅的。”
“那要怎么办?”
“公元前51年,凯撒围攻卡戈尔,直到高卢人中间最后一些保护高卢独立的人也战死,凯撒才撤军,从此高卢成为罗马的一个行省,每年缴纳八百万法郎充实罗马的国库,我们也可以用同样的做法,挨个问那些城市和村庄,是否支持圣多明戈独立,选择归顺我们的,我们就用您的那套政策,将地方的警察权交给对方,选择保护独立的,我们就用大炮轰击,陆路和丛林我们不进去了,我们的海军可以负责运输物资。”
乔治安娜还在权衡。
“共和国的权力是不可分割的,您有没有想过,是谁泄露了我们要攻打圣多明戈的风声,并且让当地人听说我要恢复奴隶制的?”
她愣了一下。
“这是个陷阱,是有人有意散播谣言,我想您也知道去年的谣言,当时第一执政也发怒了,却没有这次那么厉害,我想说的是,九月事件发生后,并不是每个人都如你们英国人一样发表谴责和同情,罗兰和孔多塞都认为这很有必要,尽管很残酷,却绝对是正义的,您不能光想着奴隶的正义。”
“太残酷了。”她摇头。
“那他就要像个国王一样,将用大臣的命令来掩饰自己的罪过,因为国王都远离战场,他可以分封那块土地给一个国王,只要国王按时缴纳税收就可以了。”
“那块地不要了行吗!”乔治安娜愤怒得说。
“我们可以派人去宣传,当地人是否支持独立,我们的目的是消灭支持独立的人,而不是可怜的奴隶,你明白我说的了吗?”勒雷德尔高声说道。
乔治安娜哭了。
她想回家,西弗勒斯怎么还不来找她。
“阿讷西的马车厂你不需要关心了,你给我留在巴黎。”勒雷德尔站了起来“别光说得好听,最后却连玛丽·安托瓦内特都不如,至少她还敢留在巴黎。”
说完他就走了。
乔治安娜哭得更大声了。
也许这是一种惩罚,惩罚他们让一些孩子守护霍格沃茨,他们一直生活在寄宿制学校这个封闭的世界里。
后来玛蒂尔达过来拥抱了她,她清醒了一些,想起了凤凰社里最讨厌的那个人,蒙顿格斯·弗莱奇,他其实是个和塔列朗差不多的人——都是人渣。
“准备马车!”乔治安娜气势汹汹得说。
她不想坐以待毙,而且她想看看这条赌狗下的赌注在什么地方。
她看着桌上的香槟,顺手拿起了它,她打算就把这当作见面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