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国本土并不生产橘子,但杜伊勒里宫餐厅的桌上却有。
又到了葡萄牙蜜橘丰收的季节了。
到了午餐时间,所有法国人都不在餐厅吃饭,改到外面的餐馆去庆祝橘子战争的胜利。餐厅里只有两个人,一个是路易·德·纳尔博纳·拉腊少将,另一个则是西尔维娅·德·鲁弗鲁瓦小姐,再有就是乔治安娜和玛蒂尔达,据少将所说,这位鲁弗鲁瓦小姐是负责接替乔治安娜管理餐厅工作的。
拿破仑爱喝拉菲酒庄的酒,其他人却不一定,高级官员的餐厅可不像小职员的食堂,就餐时有好几种酒供他们选择。西尔维亚·德·鲁弗鲁瓦小姐的曾祖父是圣西蒙公爵克劳德·德·鲁弗鲁瓦,他曾经是路易十三的宠臣,因为高超的控马技术获得路易十三的宠爱。
法国和西班牙战争时期,克劳德的叔叔也曾经参战,但因为弹尽粮绝而被迫投降了,全因当时负责总指挥的外交大臣夏维尼伯爵不支援所致。黎撒留与路易十三后来处决了这些人,其中就包括克劳德的叔叔。
第一代圣西蒙公爵黯然递交辞呈离开巴黎,他的儿子第二代圣西蒙公爵,17岁的路易·德·鲁弗鲁瓦公爵在路易十四的宫廷亮相。
他在19岁时担当路易十四的火枪手,20岁时成为骑兵队长,同年与舒瓦瑟尔的女儿结婚了。
他们虽然是政治联姻,婚后却很幸福,但是服役五年后他辞去了军职,因为他觉得自己没有被重视,闲赋一段时间后他又被路易十四请了回去,住在凡尔赛宫的公寓里,这个“恩典”或许是因为克劳德的叔叔冤情所致。
第二代圣西蒙公爵晚年回到自己位于吕费克的葡萄酒庄园,他并没有活到路易十六登基。
西尔维亚的父亲雅克-路易·德·鲁弗鲁瓦是公爵的次子,他降级为侯爵,毕竟他的父亲并没有像其他公爵一样有战功。
大革命爆发后雅克-路易·德·鲁弗鲁瓦逃到了西班牙,投靠西班牙的波旁王室,将妻子和儿女全部丢在了法国。万幸的是第一、第二代圣西蒙公爵的名声不错,作为前朝老臣,他就像是凡尔赛宫里的礼仪官,尽力约束着路易十五奢侈挥霍的生活,因此隐居在乡下的鲁弗鲁瓦小姐和她的母亲都没有被刁难,平安得度过了大革命和之后的恐怖统治。
法兰西共和国成立后就没有贵族了,为了生计,曾经的公爵小姐像女推销员一样将自己酒庄的葡萄酒送到巴黎。
尽管愤世嫉俗,但第二代圣西蒙公爵的人脉很广,很多人都喜欢他,西尔维亚本打算靠着以前的关系,看能不能走运成为宫廷的葡萄酒供货商。但她没想到的是,她不只是成了供货商,她还成了“老板娘”,以后餐厅吃什么由她决定了,乔治安娜这个英国女人不懂法国人的口味,食客们以“罢食”进行抗议。
所以有时候乔治安娜想学伏地魔一样,将自己看不顺眼的人都给“阿瓦达”了。
有那么一些人,得势的时候看起来嚣张跋扈,失势后就无比凄惨,乔治安娜忍着当场发作的冲动转身离开,她犯不着为了那帮混蛋为难一个无父可依的小女子。
“女士。”就在乔治安娜离开餐厅的时候,拉腊少将很尴尬得说到“您这是要回寝宫吗?”
“我哪有什么寝宫……”乔治安娜说到一半就心领神会,卢浮宫的套房她也不能去了。
“第一执政怎么说的?”乔治安娜平静得问。
“马上举行工业展了,上一次展会在卢浮宫举行,您先搬到外面住一段时间,为展会腾地方,塞居夫人已经为您准备好住处了。”
“他让我住妇女收容所?”乔治安娜不敢相信得拔高了嗓音。
“不是……具体在哪儿我真不知道。”拉腊无奈得说。
乔治安娜没有继续难为他,她也不打算像个疯婆子似的在杜伊勒里宫里大吵大闹,指不定有多少人等着看笑话。
拿破仑的婚姻观很“穆罕穆德”,孟德斯鸠也说了,因无子而休妻只存在于一夫一妻制里,多妻制总比离婚好。
但在别人的眼里,乔治安娜不是妻子,而是蓬皮杜夫人那样的情妇,波拿巴正朝着路易十五的方向发展。
幸好她今天出门没带者德尔米德,不然让孩子看到这场面多伤害心灵。
乔治安娜带着玛蒂尔达在隐约的欢呼声中登上了马车,离开了杜伊勒里宫。
在车里她开始想象,当年路易十六和玛丽·安托瓦内特被推翻的时候是不是也听到了一样的声音。
有时候对人类抱有同情心也是自作多情的一种,地球上那么多物种都因为人类而灭绝了,为什么人类却越来越多?
她委屈得想哭,却没有掉眼泪,生活过成这样是她自找的,她纯属有病才幻想找一个“伟人”当婚外情对象。
她很想让车夫掉头,把车开到最近的精神病院去,但是在她下定决心说出口前,马车已经到了拉丁区的苏格兰学院。
周围都是学校的地方出现了一个女子收容所很突兀,乔治安娜却想起了巴尔扎克的芳汀,她就是为了所谓的爱情,听了贵族青年的甜言蜜语怀了身孕,才落得凄惨的下场。
这个房子里有多少人听了男人的鬼话落到无处容身的?
她的马车停下来没多久,就有一个修女跑了过来,紧接着就看到塞居夫人也从屋里跑出来了,修女为乔治安娜打开了车门。
乔治安娜没哭,塞居夫人倒先哭了,她抹着眼泪说乔治安娜的新住处已经安排妥当,就在上次她看过的勃艮第公爵的公馆,她已经让妇女们将那里给收拾好了。
乔治安娜没听这些,她直接到了学院里,看里面的情况,这个收容所才开不久却已经住满了人,以带着孩子的居多,医生正在为她们体检。
这时已经有听诊器了,有一个女人神情麻木得任由那个男医生将听诊器放在她的胸口检查,她的旁边站着一个穿着很旧却很可爱的小男孩,他牵着妈妈的手,一双灵动的蓝眼睛盯着乔治安娜,还对她微笑。
“要是男孩儿永远都长不大该多好。”乔治安娜感慨得说,然后收回视线,和塞居夫人到了最里面以前可能是教师办公室的地方。
“这里有多少人?”乔治安娜走到了办公桌后面问。
“所有大人和孩子,加在一起152人。”塞居夫人说“但是还有很多人在等床位,等牢房清理出来后,我们还能放160张床。”
“你该说那是教室,去请一些工匠来,把窗户上的铁栏杆给拆了。”乔治安娜面无表情得说“这里只事暂时收容她们,以后还是要帮她们成家,孩子不能在孤儿院长大。”
“孤儿院至少有个容身之地。”塞居夫人满是同情心得说“现在是夏天还好,冬天会冻死人的。”
乔治安娜想起了伏地魔,他宁可留一笔钱,资助那些在战争中失去父母的孤儿到亲戚家里住也不让他们去所谓的孤儿院,哈利也是在佩妮家,而不是在孤儿院长大的。
“找到她们的亲人,尽可能将她们送到亲人身边去。”乔治安娜说。
“您是说赶她们走?”塞居夫人不可置信得说“她们宁可留落街头都不愿意回亲戚身边。”
“你去问问她们,是宁可接受奚落,还是愿意继续漂泊在外,如果是后者的话就要干活。”
“您打算让她们干什么?”塞居夫人低声说。
乔治安娜陷入了沉思。
“您打算开工厂吗?”塞居夫人又问。
“磨面粉。”乔治安娜说“巴黎的面粉必须每天供应2000袋,如果断水或者河流结冰就需要别的力量代替,我想磨面她们应该会的。”
“是的。”塞居夫人不安得说。
“教室清理出来不能全部用来收容,留几间放上桌椅,找出识字的妇女,教那些孩子读书认字。”乔治安娜说“不认识字的要对她们的特长进行分类,现在厨房谁负责?”
“是我。”站在塞居夫人身后的修女说“我是圣母修道会的。”
“忙得过来吗?”乔治安娜问。
“可能需要几个帮手。”修女说。
“女人不需要面包,把面包留给孩子吃,我再弄点奶酪来。”她揉了揉鼻子“另外组织她们去洗澡,她们快和牲口一个味了。”
“卡普拉拉主教想见您。”修女说“其他的事我们会安排的。”
乔治安娜看着这个修女。
“快去吧,很紧急,他在巴黎圣母院等您。”修女哀求着说。
“您去吧。”塞居夫人也说道。
“你们知道么?男人到了关键时刻总是靠不住。”乔治安娜学着西弗勒斯的样子讥讽得笑着,然后离开了这个办公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