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仲达听到租客的身份,自然不会傻傻地认为严木就是真凶。结合着租下那座宅子的租金,以及那具打扮漂亮的女尸,这是一个仆人能够拥有的吗?
真相不言而喻,真正租赁宅子的人是严木的主子严鸿,当今首辅严嵩的长孙。除此之外,他觉得事情发展到这个地方,隐隐有一只黑手在操纵这一切。
“那位租客是严木,你怎么不早说!”黄仲达的脑袋一片混乱,直接将心里的抱怨说了出来,对着墨推官厉声质问道。
在调查袁州案件中,其中便提及到严木这个人,正是严家大公子严鸿的亲信。如果他事先知道租客是这个名字,他必定先进行核查,而不会冒冒失失地下令抓人。
只是如此重要的租客名字,墨推官今天竟然闭口不提,让他由始至终都以为仅是一起简单的案件,甚至还想要秉公处置凶犯。
这本是一起进退自如的案件,甚至能够以此换得更多的东西,但此刻却成了一颗定时炸弹。
“下官以为租客是谁并不重要!还请府尹大人秉公断案,还被害者一个公道,将凶徒绳之以法!”墨推官脸不改色,显得正义凛然地道。
“不重要?你想让本官审严阁老的长孙……的仆人,你说不重要?”黄仲达的脸色浮现了罕见的怒容,亦是怒不可遏地质问道。
正所谓,饿死的骆驼比马大。当下严嵩还身居首辅之位,朝堂上下遍布着严党中人,他一个小小的正三品顺天府尹要动严家人,这分明就是自寻死路,是在为那个小子腾位置。
似乎是突然想到什么般,黄仲达又是愤怒地指责道:“我知道了!你跟林然事先是知道的,你们今天故意误导本官,其实是在给本官下套!”
很多事情都是如此,当事情水落石出之时,回忆先前的种种,总能看到一些蛛丝马迹。林然今天异常的恭敬,墨推官有意隐去租客的信息,却是让他一脚踩到了大麻烦。
“严本这名字太过普通,下官亦不知道这位便是严鸿的仆人严木。不过依本官之见,纵使严木是严家的仆人,理应按律法办!”墨飞进行推脱,然后显得正义凛然地发表观点道。
黄仲达当即被气得牙齿“咯吱”作响,这货不仅推得一干二净,竟然还想要他陷入万劫不复之境,却是恨不得生啖了这个人以及背后的那个小子。
“请大人即刻提审严木!”墨飞似乎是不嫌事大般,当即又是提议道。
黄仲达的愤怒值当即爆表,再也不顾作为顺天府尹的风度,指着大门方向显得怒不可遏地咆哮道:“滚!给老子滚!”
当下提审严木的话,万一严木在公堂一口咬向严鸿,说那个宅子是他替严鸿租的,那这一件事真的就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
他身上是打着徐党的铬印不假,但徐阶对自己的弟子都能见死不见,他不过是徐党的一个边缘人,徐阶又怎么会出手救他呢?
到了此时此刻,他终于明白为何叫那小子是“林算子”,这小子实在是太阴险了。
正所谓,开弓就没有回头箭。不管他如何处理这件事,必定都要给人落下把柄,他这个顺天府尹的宝座已然变得岌岌可危。
墨推官看着黄仲达确实没有勇气惩办严鸿,便是失望地转身离开。
只是他刚走,得知消息的陈通判就急急地赶过来了。
对于陈通判而言,事情确实是太条了。向来精明的黄府尹,竟然亦会有如此犯诨的时候,竟然胆敢拿严鸿开刀,这分明是在自寻死路。
“府尹大人,你怎么能动严府呢?且不说,这样扳不倒严嵩,徐阁老恐怕亦不会出手救你!”陈通判进来后,当即微微抱怨地道。
却不怪他如此的紧张,他跟黄仲达的命运已然是联系在一起。若是黄仲达真的倒下了,新上台的林然哪里还会饶得他,今后的日子他必将是万劫不复。
黄仲达很想说这次是给那小子给阴了,他根本不知道案件会牵扯到严府,但面子使然,却是淡淡地说道:“我没有打算动严府,这是一个误会,我会尽力化解这个误会!”
他可没有这么强的正义感,在大明朝能够熬上他这种位置上,恐怕亦不会有谁为了两条无关重要的人命,而赌上自己美好的前程。
“误会?府尹大人,那现在要怎样做?”陈通判狐疑地望着黄仲达,当即进行追问道。
黄仲达心里早有了主意,抬头望着屋檐,显得无比坚决地吐了一个字道:“拖”。
在官场之中,很多事情就是靠“拖”字来解决的。哪怕当年的大礼仪之争,圣上正是靠这一个“拖”字,这才取得了最后的胜利。
当下这起案件,自然是审不得。现在还能将嫌疑锁定在严木身上,而若进行审理的话,如果矛头指向严鸿,那就没有任何回旋的余地。
只是想要卖严府一个面子,将严木直接放回去的话,这样恐怕亦不行。当下证据都指向严木,严木是最大的嫌疑人,人还被抓回了大牢,哪里还能轻易将严木放掉的道理。
正是如此,对于这一件棘手的案件,他决定采用一个“拖”字诀。拖着不对严木进行审理,但同样不会释放严木,让到严府那边将屁股擦干净。
要是刑部那边敢过问这起案件,那他就直接推给刑部,让刑部来处理这种事,看他们有没有胆子对这起案件进行审理。
主意打定之后,虽然他心里隐隐还是感到一些不安,觉得那小子要比想象中阴险,但无疑能够睡上一个安稳觉了。
跟他所预料的差不了太多,严府的说客很快便到来了,正是身居正三品的都察院右副都御史董威,严党的一名重要干将。
虽然二人是同品阶,但对方身处于六部衙门,且还是拥有监察百官之权的监察院,自然是要以对方的身份要更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