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等候官府的时间里,她将虎妞邀请到家中做客。
虎妞无疑是一个直肠子,便将肚子里的烦恼事抖了出来道:“我想帮我哥哥找一个娘子,但哥哥老是不愿意,昨晚还在皇宫不回家,我现在怀疑他是故意躲着我,都烦死了。”
得知这个消息,她的心不由得砰砰地直跳,然后装着淡定地询问虎妞刚才是要去哪里。
虎妞却是人小鬼大,一副理所当然地道:“还能去哪里呀?我当然去皇宫等哥哥,不知道他会不会继续躲皇宫里,我都有些担心哥哥了。”
约好下次见面的时间,在她的视野中,虎妞又风风火火地走出胡同,然后消失在胡同口。
她无疑是羡慕虎妞的,能够随心所欲,能够自由自在。反观她,虽然生活在这北京城多年,但却没有什么可以去的地方,也没有特别想等待的人。
只是有人悠闲地打发着日子,但有人却是忙得够呛。
一个年轻的身影从西苑进来后,便直接前往东江米巷,踏进了户部的大门。
林晧然自从担任司直郎后,像是上了发条的钟摆般,根本不得消停。虽然跟着钦差无法相比,但他亦算是阁老的“特使”,所以在里面通行无阻。
实质上,这段时间他经常出入户部,很多人亦是认得了他这张脸,而他亦得到了同科的羡慕妒忌恨。
户部尚书方钝在值房中准备品茶,看着林晧然从外面进来,便让书吏先将茶送给林晧然,然后观察着林晧然的脸色。
林晧然亦是不客气,这天气虽然不热,但却已经有些口渴,便坐下喝了一口浓茶,然后才郑重地望着方钝道:“部堂大人,严阁老让下官问你,官员俸禄的事情想好怎么解决了没有?”
这时代的信息相对闭塞,但有些消息却格外透明。跟外界传言一样,户部确实已经无米下锅,根本无力发放京官的俸禄。
“去年漕运粮二百石,全年岁入不足三百万两,但你看看朝廷的开支项!要不是内阁上个月非要往宣府拔放军资,现在户部银库何以至此!”方钝亦是满腹唠叨,当即抱怨道。
林晧然心里亦是苦笑连连,由于杨顺案发,内阁决定弥补宣府的兵防,便拔了一笔款项过去,这无疑算是一个英明之举。
如今方钝揪着这笔款项说事,且不说拨发一笔军资会不会造成大明户部库银告罄,方钝这般推责亦是在自找无趣。
这无法发放官员俸禄的责任,如何能让内阁来承担?
不过,他其实就是一个传话的,放下茶盏便正色地道:“严阁老让下官转告部堂大人,他不需要任何理由和借口,他只想看到一个结果!”
“那你直接告诉严阁老,户部没钱了,连半个铜板都没了!”方钝当即冷哼一声,摆着一副死猪不怕热水烫的架势。
林晧然深感无奈,但对这个老尚书还是有些好感的,知道这其实是一个能办事的官员,便故意让他消消气,才认真地劝道:“部堂大人,这停发官员俸禄的事,非同小可,圣上那边亦很重视,你就不能想办法从别处挪一挪?”
在他看来,方钝是大明的户部尚书,这无法放发俸禄,绝对是首要的责任人。不论想如何推诿,亦得要想办法度过这个难关,或者制定一个章程。
只是话刚落,却像点燃了一个火药桶般,方钝指着地下大声地道:“挪?从我坐上这个位置的第一天,就一直在挪!江浙抗倭要钱,北边打倭答要钱,各省赈灾要钱,修建河堤要钱,宗室的禄米要钱,圣上的道宫要钱,紫禁城的三大殿要钱……就咱大明这个岁入,也就是我才能撑着这么多年,其他人肯定早就揭不开锅了!”
声音有些大,带着一股火药味,吓得送茶的书吏颤抖一下,将茶盏放下就急忙告退。
林晧然看得出,这老头是满肚子的怨念,而且他能如此理直气壮,怕这些年亦算是劳苦功高。但他却是知道,这时候不会有人跟你谈论以往的功劳,只会看你能不能解决实际问题。
虽然他的职责只是传话,但他却不想真只做一个跑腿的,便认真地劝道:“部堂大人,恕下官直言,严阁老怕是不愿意听到这些话,还请三思。您看能不能想其他办法解决俸禄的问题,哪怕只发一部分亦可,亦让下官跟严阁老有个交待。”
作为大明的官员,其实是很悲催的。
大明官俸在历朝已经是最低的,但就这点俸禄,结果还经常被拖欠着。而林晧然更是倒霉到家,他为官的第一个月官俸,极可能分文未得。
“一文钱都没有!”方钝当即大手一挥,然后又负气地说道:“你就直接回去告诉严阁老好了!要真想解决官俸的问题,他应该让你去找严世藩,而不是来找我这个穷光蛋!”
这话中无疑是带着大量的信息量,而且还带着一根刺扎向严嵩。
林晧然如何不知道他话中之意,根据前世的经验,这乡里修条公路都能贪上千万。而严世藩虽然只是工部左侍郎,但却实际上是工部的掌舵人,这些年大小工程不断,怕是捞了不少。
只是他却只能苦笑,朝着方钝拱手道:“还请部堂大人恕罪,严阁老派下官前来过问户部如何解决俸禄的问题,若户部没有章程的话,我只好老实回话,直接说没有了!”
方钝眼睛的失望之色一闪即逝,但却不甘心地道:“怎么,老夫让你带这句话有何不妥?人家三甲进身的吴惟修都敢仗义直言,你堂堂状元出身,还有圣上御赐的大明文魁匾,你怎么连带句不中听的话都不敢了?”
林晧然自然不是愣头青,不卑不亢地拱手道:“下官亦是想解决问题,若是部堂大人没有对策的话,下官这就回内阁回话了!”
方钝深深打量了林晧然一眼,突然很想拍桌子骂街,究竟是谁让这小子来担任司直郎的。跟着以前那些蠢羊相比,这简直是只小狐狸。
他为官多年,自然能控制自己的火气,看着这场表演白废,耍赖的手段亦遇到了软墙,喝了一口茶,最终选择妥协道:“你回去跟严阁老说,我一会就到内阁寻他商议此事!”
“那下官告辞了!”林晧然得到这个答复,便起身施礼离开。
将这一个结果带回内阁,无疑要比方钝直接否决和推诿的回话好上太多。起码回禀内阁的时候,三位阁老都不可能挑他毛病,反而以后会将这种事交由他。
虽然这跑腿的事情很辛苦,但林晧然亦是乐在其中,当作是一种官场磨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