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书生看着杨大石这边如此反应,同样懒得搭理杨大石这边的人,便是没有进行声张,而是大步地走向了张无尽那张桌子。
这……
范千山一直在这里等候圣旨的结果,刚刚好不容易等到了消息,结果却被杨大石这么一搅和,不由得幽怨地扭头望一眼杨大石。
杨大石说得很是硬气,但未尝不是有着几分好奇,只是话已经说了出来,只好是继续吆喝着同伴道:“愣着做甚,快满上酒!”
一个晋商端起酒杯倒酒,只是心思明显不在这里,却是瞧到那个书生将圣旨的结果跟张无尽等人说了出来,便听到那边传来“什么?”、“怎么可能?”和“真的吗?”的声音。
这些话如同有传染力般,却是从那张桌子慢慢地向其他桌子扩散开来,而后越来越多的人露出了震惊之色。
“停!”
杨大石看着杯子的酒已经被倒得溢了出来,酒水顺着桌子直接流到了他的裤子上,却是急忙进行喊停道。
“似乎结果跟我们猜测得不太一样!”
一个年老的晋商看着周围的情况,已然是顾不得跟着杨大石一起强装着不以为然地喝酒,而是将自己的猜测说了出来道。
其他人亦是纷纷地点头,都是看到了情况显得有些诧异。
“呵呵……东翁之谋,已然是成功了啊!”
王稚登和孙吉祥得知消息便是相视一笑,显得欣慰地说道。
相较于其他人的云里雾里,他们却是一直都知晓林晧然在图谋着什么。明面上已经被徐阶孤立,但暗地里却是看准时机刺激嘉靖的神经,从而谋求嘉靖会平衡朝堂的势力。
现在林晧然入阁虽然出人意外,但考虑到嘉靖实质有各方相互牵制的需要,林晧然入阁实质亦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正是这时,一个山西商人从外面探听消息归来,只是整个人给人一种失神的模样。
范千山并不关心这个同伴的心理状况,显得很着急地询问道:“斩兄,结果出来了?”
“斩兄,林若愚是不是调任兵部尚书?”杨大石跟着林晧然有着深仇大恨,亦是正色地询问道。
这个斩姓商人面对着众同伴的询问,最终将目光落到杨大石的脸上道:“确实是担任兵部尚书,但……”并没有给其他人反应的时间,显得一锤定音地道:“林尚书特擢召入阁,授文渊阁大学士,兵部尚书只是兼职!”
啊?兼职?
范千山等晋商原本还心生喜悦,但随着后面的消息随之而来,宛如是被泼了一盆冷水般,顿时是呆若木鸡。
本以为他们的主心骨杨博升任吏部尚书,随着占据这个六部尚书最有份量的位置,哪怕林晧然调任兵部尚书亦是无关紧要,但事情已然跟着他们所想的不太一样。
杨博从兵部尚书迁任吏部尚书,这固然是一个很大的升迁,地位亦是水涨船高。只是高拱是非翰林官出身,天花板已然就摆在那里,这辈子都休想要入阁拜相。
反观林晧然成为了大明的阁臣,虽然现在权柄比不上杨博,但论潜力、地位和影响力,却是要以林晧然居上。
不说林晧然将来很可能位居首辅,单是人家手握着三百名门生,纵使杨博呆在吏部尚书几年,亦不可能培养得了这么多忠心的班底。
跟着杨博的调职相比,林晧然这一次才是真正的升迁,一举成为了排名第五的大明阁臣,正式进行首辅的候补名单。
“他……他凭什么就入阁了!”杨大石被这个消息刺激到了,却是拍在桌面上不愤地质问道。
此言一出,其他晋商不由得纷纷地点头。事情确实是如此,林晧然还如此的年轻,怎么就被皇上召入内阁了呢?
却不用其他人反驳,一个年老的晋商便是扯着老嗓道:“一位麻子脸的人都能入阁,他怎么就入不了阁?”
杨大石正想要解决他不是这个意思,而是林晧然过于年轻,但想着这么多年谁能入阁全凭皇上一句话,哪是他一介草民能够说三道四的。
再说了,林晧然本就是挂太子太保衔的户部尚书,早已经站在内阁的门槛边上,此次跟在郭朴后面入阁并不是什么过分的事情。
范千山是一个很清醒的人,并不会质疑林晧然有没有资格入阁,正是这个原因,脸上已经出现了害怕之色。
如果仅仅是调任兵部尚书,那么林晧然就是一个光杆司令,对兵部的事务必然是受到很多阻力。只是他以阁老的身份兼任兵部尚书,兵部或军队的那些刺头谁还敢跟他叫板呢?
哪怕杨博是吏部尚书,面对着这么一位兼任兵部尚书的阁老,他亦是不敢过多地对兵部的事务进行指手画脚。
范千山抬头望向杨大石,显得郑重地说道:“杨兄,咱们恐怕要断臂求生了!”
杨大石初时显得不解地扭头望向范千山,旋即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然后害怕地望向了那位斩姓的山西商人。
他们这些年能够平安地跟蒙古人做买卖,正是得益于在边军中的经营。一旦林晧然入主,特别他的军事主张一直是“南将北调”,那么他们的这种勾当很容易便会暴露。
如果林晧然仅是被调到兵部尚书,那么自然无法跟杨博叫板,而以阁臣兼任兵部尚书地位已然是不可同日而语。
关于这一场朝堂的动荡,悄然地划上了一个句号,虽然杨博谋得吏部尚书的宝座,但一直不显山不露水的林晧然才是最大的赢家。
林晧然以阁臣的身份兼任兵部尚书的事情在北京城迅速地传播,却不仅是冲击着大家的感知神经,而且还隐隐地冲击着一些固有的利益网。
无逸殿,首辅值房,檀香袅袅而起。
身穿蟒袍的徐阶负手站在一副书画前,正是失神地望着那副竹画,上面的题款正是:“咬定青山不放松,立根原在破岩中。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
随着林晧然入阁的消息传来,他这位历来稳若泰山的首辅亦是心乱如麻,很罕见地对票拟两京十三省奏疏提不起劲头。
张四维先是过来一趟,看到摆在案前的那盏茶根本没有动,便是给徐阶换了一杯热茶,然后诧异地望了一眼这位师相。
他自然已经得知林晧然入阁的事情,只是他早已经习惯于那位天纵之才的种种惊艳之举,心里虽然难受,但亦是只能默默地接受。
在他转身要离开的时候,却是听到徐阶悠悠地感叹道:“初见之时,吾便知此子不可不防,乃祸害也。当年不除,今悔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