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阴沉,吴淞江边上的林子传来几声鸦叫。
五名男子将一具商人和一名仆人的尸体悄悄地抬进林子中,又从船中取来了工具,便将两具尸体挖坑掩埋起来。
几个人本不是自家兄弟,但现如今以年龄进行排序,都是以兄弟相称。几个人将两具尸体埋好,便是回到那艘小船上。
老大看到老五一副疑神疑鬼的模样,便是出言宽慰道:“老五,你现在还不熟行,以后这种事情做多了,便就习惯了!”
“不错,这种事情其实跟杀猪宰羊没啥子区别,做几次便不觉得什么了!”老二钻进船舱将刚刚商人的包袱提出来,并附言道。
老四的眼睛微亮,显得心急地伸手一把夺过那个包袱,结果打开却是失望地道:“老子看这肉猪这般穿着,还以为会是条大鱼,不想就几两的碎银子!”
老三和老五看着只有几两银子,虽然觉得不算太少,但难免亦有几分失望。
“你懂什么,好货应该藏在这里!”老二却是拍了拍手上那一根不起眼的粗竹竿子,显得颇为自信地露出牙齿道。
老大给老四使了一个眼色,老四抡起那把还残留着血迹的斧子将竹筒劈开。
竹筒被劈开两半,却见里面果然静静地躺着好几块金子,令到几个人的眼睛登时亮起,这已然是算得上是比较少见的大肥猪了。
几个人兴奋地在船头分赃,然后一起动手洗掉船上的血迹,在前面的草坝分道扬镳,老二则重回前面的小码头继续拉客做营生。
江盗,已然成为当下大明的一个顽疾。
不论是长江,还是黄河,亦或者是第三大河流珠江,在一些偏僻的河道都会有江盗出没,时而收割着过往商人的财物。
一些穷凶极恶的江盗往往都有着一份正当职业,平时显得老实巴交,都很擅于伪装自己。只要给他们机会,便会露出丑陋的面目,做出杀人越货的勾当。
浦东盐场,一个中小型规模的盐场,常住人口达上万人。
盐场是盐业生产的最基本单位,设大使及副使各一人,负责管理全盐场盐的生产及盐课的征收。约二十一户为一社,二、三社为一团。
跟着大明对普通百姓的内迁政策不同,这些动辄数以万计的灶户则常居住于海边,甚至他们子孙繁衍,已然形成了一个个村落。
老大本名叫陈二,在家中亦是排行老二,跟着那几个兄弟分开后,便是朝着自己的居所走了过去。刚到村口,便看到李总催正在晒谷场对大伙说话。
每团都会设有一名总催,大致相当于里长,主要是管理灶丁,督办盐课,丈量荡地等,拥有着很大的权限,是灶户群体中的富裕阶层。
陈二走上前,便听到李总催对着众人大声地道:“你们这帮免崽子,都给老子老实一点!现在松江府城那边传来消息,钦差大人亲自带兵到吴淞江剿匪,我不管你们在外面做什么见不得人的勾当,这个月通通都给老子消停一下!”
在晒谷场的一帮男人听着这番话,有人出言表示自己无辜,有人则是直接满口答应,但更多的人还是自顾自地坐在那里谈论着事情。
随着盐课改盐为银,令到他们这帮灶户逐渐从产盐的作业中解脱出来,毕竟只要有足够的银子亦是能够向盐场交差了。
正是如此,为了得到更多的银子,有人做了杀人越货的勾当,有人围海养殖,亦有人出海走私等。
哪怕是李总催这种人亦不见得多么的干净,他会通过放高利贷等方式侵占一些底层灶户的荡田,然后开垦成田园从中获得利益。
总而言之,这个时代的灶户同样存在“人心不古”的现象,不少灶户不甘于贫寒,毅然是走上了一条黑道。
陈二心里微微一动,便是主动上前搭话道:“李总催,哪位钦差大人要前来剿寇呢?”在说话的同时,他打开了刚买的春卷,微笑地给李总催递了一个。
李总催满意地望了一眼陈二,边吃着春卷边是回应道:“还能有哪位钦差大人,自然是两淮巡盐钦差左副都御史林晧然!”
“他不是只管淮盐吗?跑来我们浙盐地界做甚?”陈二自然知晓这么一号人,却是微微地蹙起眉头疑惑地询问道。
“还不是哪个天杀的劫了钦差大人如夫人的货,搞得钦差大人要为她的如夫人出头!”李总催面朝着晒谷场上那帮男人,显得气急败坏地骂道。
晒谷场上的男人仍然是我行我素,却不知是无惧于李总催,还是对这位贪婪的李总催已然结了仇怨,直接将这番话当了耳旁风。
其实他们劫的货不少,谁又知道哪批是那位钦差大人如夫人的货,这事根本说不清楚,而他们更不可能主动承认此事。
陈二没想到是由这个事情而来,却是仍然困惑地询问道:“林晧然明明管的是盐事,松江城里的官兵怎会跟他一起胡闹?”
“人家有……便宜行事之权!总之,人家就是能管,你们几个都安分点,尽量少些外出!”李总催将春卷吃完,显得认真地告诫道。
倒不是他多么关心这帮人,而是怕这些人真的被抓了,那么说不定会牵连到自己。现在这么公开说,便是希望这伙人能够暂时消停。
“我们几个做得都是一些正当的兼差!既然李总催你都这般说了,我们这个月便不出去了!”陈二当即便是满口答应下来道。
历来都是如此,地方的匪寇跟官府难免有着各种关系,一旦上头有什么大动作,他们总能够从官府的眼线中得到情报。
一旦官兵前来清剿,他们便是主动消停一下,一旦官兵离开,他们再继续“营生”,这种事情双方早已经形成了一种默契。
至于那位为了如夫人出气的钦差大人,顶多就是抓几个没有情报的小毛贼,然后是“雷声大雨滴小”地收兵回松江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