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然看过纸条的内容,却是轻叹一声道:“徐阶确实跟郭朴隐晦地提及要针对革新派,但郭朴的态度却仍然暧昧不明!”
对徐阶要对付他们这一边,他一点都不意外。只是郭朴简直就是一头老狐狸,到现在都没有表露真实意图,令到他亦是难下决断。
“十九叔,郭朴若是真选择帮徐阶的话,那我们这边怎么办呢?”林福听到这一番话后,当即显得担忧地询问道。
林然端起茶杯喝了一口茶水,看着下面猪肉摊子的屠夫正在砍肉,显得无奈地说道:“郭朴一旦选择跟徐家联手,我们便是砧板上的肉!”
堂堂的首辅和吏部尚书联手,就宛如当年严党当政般,根本没有任何一个官员有实力进行叫板,这便是为何徐阶甘愿将孙女嫁给严嵩的嫡长孙严绍庆做妾室。
“十九叔,咱们当真一点办法都没有吗?”林福却是深知林然很是擅于谋算,便是进行询问道。
林然轻叹一声,放下茶盏望着郭府的方向漫不经心地道:“只希望郭朴能够念点情,不要将事情做得太过分了!”
林福的眼睛当即微微一亮,隐隐觉得这个足智多谋的十九叔似乎还有后招。
京城的官场其实就是一个名利场,哪怕是在春节的放假期间,这京城的大部分官员都是一直在千方百计地攀着各种关系。
到了年初六,众官员重新上衙,却是破天荒地前往皇宫参加朝贺。
嘉靖自从罢早朝之后,对很多事情显得是随心所欲。
按着大明的规制,大年初一,皇上要在紫禁城的正殿接受百姓的朝贺。只是随着三大殿被烧毁,这个事情亦是被耽搁了下来。
原本今年跟往年一般,但嘉靖却突然心血来潮,要在年初六举行朝贺。
三大殿于去年九月重修完毕,并改奏天殿为皇极,华盖殿为中极,谨身殿为建极,文楼为文昭阁,武楼为武成阁。
文武百官前往的不再是奏天殿,而是到富丽堂皇的皇极殿进行朝贺,很多官员亦是终于有机会一睹嘉靖的尊容,激动的很多官员不断地抹眼泪。
在嘉靖为官无疑是不幸的,他们想要见上嘉靖一面,简直是难于登天。
只是嘉靖的身体并不好,一大早起床令到他感到严重的不适,在接受文武百官的跪拜后,亦是早早便摆驾返回西苑。
待到正月十日,无宵节假期又是开启。
大明最重要的节日不是春节,而是元宵节,足足十日的假期令到京城的官员再度疯狂地拉关系。特别这个假期过后,很快就要进入京察报单阶段。
在京城的官员中,唯一不需要为京察担心的官员,便是翰林院的词臣了。
翰林院的词臣早已经自成一系,不论是去年的外察,还是今年的京察,跟他们这一帮清贵的词臣都没有半点关系。
他们虽然没有过多的权力,但亦没有过多的威胁,只虽然在翰林院老老实实熬资历即可。若是再有野心一些的官员,则可以练好青词的技能。
除了翰林院的词臣外,言官通常亦会幸免于京察之劫。
他们不仅拥有监察百官的权力,在京察之中,亦是能够提交对某些官员的评价。而吏部的官员,亦是要结合他们的意见,从而给某个官员进行评级。
正是因为他们掌握着京察报单,他们言官通常不会相互攻击,故而言官虽然处于京察的范畴中,但他们通常都能够平安度过。
亦是如此,此时最不安的还是那么没有背景的京城低级官员,以及吴山的那一帮门生。
西苑,万寿宫。
身穿蓝色道袍的嘉靖虽然平安地度过了这个新年,但气色明显太不如前,整个人的脸色显得有些苍白,且时而多了几声咳嗽。
由于身体体质的下降,病痛亦是渐渐多了一些,这才令到他对长生更加的急切,故而派出了三名钦差分行于天下。
嘉靖又是咳嗽了一声,却是仍然坚持坐在案前,认真地审批着新年之后的这一批奏疏,很快便翻开了河南道监察御史凌儒的奏疏。
却见奏疏上面写道:“微臣河南道监察御史凌儒谨奏:君者,天下臣民万物之主也,肩负国运兴衰。今朝虽除奸佞,去庸懒,然有不足也。皇上仁义,偏爱于旧臣,对贪墨官吏多加宽容,却反助其气焰。臣披沥肝胆,请皇上疏远于宦官、重罚贪墨官吏……”
仅看了一会,奏疏当即被重重地掷于地上,在殿中发出一声清脆的声响。
“请皇上息怒!”黄锦看着嘉靖发怒,当即领着宫女太监跪在地上道。
嘉靖望着地上的奏疏,脸色铁青地怒道:“朕广开于言路,可不是给你们在这里含沙射影的,亦无须你指手画脚!”
他当初为何要打击言官,正是这些言官过于闹心。不说这些言官总喜欢没事找事,而且还经常指手画脚,根本不懂得作为臣子的本份。
这一份奏疏,明显就是在含沙射影,对他处置胡宗宪的结果表达不满。
只是这些言官亦不好好地想一想,若不是胡宗宪的能力出众,这些年东南怎么可能如此太平。且贪墨从来都不是他想要打击的重点,他需要忠心耿耿的官吏。
嘉靖心知若不进行严惩,这种奏疏便会没完没了。就像他去年对付张伟的奏疏一般,当他默认了张伟的行为,便是有邹应龙等言官纷纷上疏。
黄锦抬头望向在地上静静躺着的那一份奏疏,但却无法看清楚奏疏的内容,不由得小心翼翼地扭头观察着嘉靖的怒容。
嘉靖睥了一眼跪在地上的黄锦,指着地上的那一份奏疏当即命令道:“将此人拖至午门,廷杖六十,罢职为民。”
“是!”黄锦心里暗暗一惊,当即大声地领命道。
就在当天,沉寂很久的嘉靖再度发威,一帮如狼似虎的锦衣卫将河南道监察御史凌儒押至午门,足足被廷杖六十。
廷杖,是对朝中的官吏实行的一种惩罚,最早始于东汉明帝,在金朝与元朝普遍实施,明代则实施得最著名,而嘉靖则是将这个刑罚推向了顶峰。
河南道监察御史凌儒虽然遭到了延杖,但历来官员都是以获得延杖为荣,更能够在士林中得到一个好声名。而且有着他老师徐阶在朝,只要到了新朝,他必然能够官复原职。
只是徐党经过这一次的试探,注定是无法在胡宗宪的事情再做文章了。由于引发了嘉靖的怒火,却又不得不消停一下,暂停对严党的进一步清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