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张叔见王子安一如既往,对自己的请求尽心尽力,在那里连连道谢,被王子安直接拦住了。
“老张叔,我们都是老邻居,当日我刚到城东的时候,若不是有你们帮衬,日子怕是也不好过,今日里说这些,有些见外了——”
知道老张叔心急如焚。
王子安也不犹豫,当即让薛仁贵又套起马车,直奔城东煤球厂。
若是只有老张媳妇或者老张家那个便宜儿子自己失踪了,或许还有其他的可能,但如今这对母子同时失踪,而且瞄准了老张叔不在家的机会——
王子安看了一眼,依然忧心忡忡的老张叔,心中不由默默地叹了一口气。
无论如何,先帮着把人找到再说吧。
根据刚才老张叔的描述,老张的这位媳妇,平日里很少出门,就算是偶尔左邻右舍地串个门,也不会待太久,但老张叔毕竟是煤球厂的管事,平时为了方便,家人都住在煤球厂那边的房子里。作为老张叔的媳妇,自然很多人都认识。
如今不见人影,要想探查,自然还得从煤球厂附近查起。
这么大的两个人,总不能凭空消失。
更何况,这还是在交通不便的大唐,难不成他们还能飞了?
到了煤球厂,王子安让人把昨天在煤球厂上工的人员全部叫了过来,仔细询问他们当日有没有见过张氏母子。
张管事家里的媳妇孩子都不见了,老张叔都快找疯了。所以,这事在煤球厂附近早已经闹得沸沸扬扬。
见王子安都亲自过来询问,大家顿时你一言,我一言的说了起来。
虽然都在煤球厂干活,但煤球厂生意好的不像话,每个人都忙得昏天胡地的,谁有功夫专门盯着张管事家的媳妇和儿子看?
不过即便是如此,通过这些工人的回忆和周边村民的印象,王子安还是大体的圈定了一个张氏母子失踪的大体时间段。
昨日,也就是腊月二十三日上午巳时三刻,也就是后世九点四十左右,有人见过张氏出来过一趟,不过煤球厂这段时间,生意太火爆,人来人往的,随后就没人注意了。
结合老张叔的说法,他晚上回去的时候,灶台是凉的,王子安推断,这位张大婶,消失的时间,大概就在后世的十点到十二点之间。
一个怀着身孕的女人,还能飞上天?
王子安眼底泛起一丝冷意。
想了想,微微迟疑了一下,还是把老张叔拉到一边,压低声音问道。
“老张叔,你查看过家里的钱财之类的吗?”
老张叔被他这么一问,人都有点懵,但很快就反应过来。脸上先是露出不敢置信的表情,随即想到了什么似的,脸色一边,三步两步抢到自己卧室里去。
跪在床上,一阵翻箱倒柜,扒拉了半天,才失魂落魄地站起身来。
王子安见他的神色,不由心中一沉。
恐怕是最不愿意看到的情况出现了。
“家里的钱财不见了?”
他这边都已经做好安慰的准备了,却见老张叔神色复杂地摇了摇头。
“没有,而且,而且好像还多了几贯——”
王子安不由愕然。
刚想打听究竟,却见老张叔神色颓然地瘫坐在床沿上。
“算了,不用找了——”
王子安:……
“我真傻,真的,我真傻,我早该知道的……”
老张叔目光涣散,喃喃自语。
王子安又是担忧又是好笑。
这么大一把年纪了,还整得跟纯情小男生失恋似的。
不过却忍不住心中一动,顺着话头问了一句。
“你早该知道什么?”
老张叔起身打开衣柜,然后搬出了一抱衣服。
都是新的,从春秋天的,到寒冬腊月的,好家伙,一季两套,都叠得整整齐齐的,针脚细密,看得出来,做的很用心。
“这几日了,她就加班加点给我做新衣服,我怎么拦也拦不住,只说现在穿不到就先放着——看起来,她那个时候,就决定要离开了……”
老张叔能把这么大一个煤球厂打理的井井有条,自然也不是愚笨的人。
很快就想通了其中的前因后果,但正因为如此,反而有些怨恨不起来了。
看着陷入到自己情绪里已经不可自拔的老张叔,王子安默然了半晌。
“老张叔,你可想好了,她走的时候,可还怀着你的骨肉——你真的忍心孩子从小就见不到自己的父亲……”
老张叔脸上忍不住浮现出一丝痛苦的神色,闷着头,半晌才抬起头来。
“子安,老叔明白,找吧,我都听你的——”
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就像有什么抽去了他的脊梁骨似的,一瞬间就感觉苍老了许多。
作为庄子上的老人,从一开始就帮助王子安打理煤球厂的他,自然知道这意味着什么。
自己这媳妇找不找或许还无所谓,那个便宜儿子却必须找到,而且找回来,恐怕也没好了。
因为,他已经不单单是自己的儿子了,还是子安东山那边作坊的一个领头人。
当时,因为自己这个儿子,识文断字,又肯下力,学东西来进步很快,很快就成了大壮他们一群人中的领头人,自己还颇为自豪了几天。
却不曾想到,会有今天。
见老张叔什么都想明白了,王子安点了点头。
这件事,就算是老张叔放弃,他其实也不会放弃的,因为那个张承志关系太大,作为琉璃作坊的领头人,手上已经掌握了玻璃和琉璃的大部分核心技术。
即便是缺乏自己这边的最后一道工序,其实也已经能独立生产一些品质并不高的琉璃和玻璃制品了。
退一步讲,就算是自己肯放过他们,李世民那边也绝不会放过他。
哪怕琉璃的价格现在已经暴跌,但依然还是一项暴利的产业。如果不是自己有意控制,东山的琉璃,早已经源源不断地流入市场,掀起一股吸金狂潮。
这里面意味着什么,李世民心中明镜一样。
原本,若是老张叔不愿意追究,自己还想着暗中调查,如今既然老张叔自己明白事理,点了头,那就没什么好顾及的了。
当即让人去把负责煤球厂账目来往的账房叫过来。
负责此处记账的,是村子里的一位老先生,读过几年私塾,勉强能识字算账。
听闻王子安亲自来了,还让他带着账本过去,还以为是来查账的,还以为自己出了什么纰漏,神色不安地夹着账本过来了。
“侯爷——”
一进门,就规规矩矩地躬身施礼。
王子安有些无奈地伸手把他拉了起来。
“都是邻居,跟以前一样,叫我子安就好——”
“侯爷不可,礼不可废——”
看着这个自诩为读书人的老家伙,王子安一阵无语。
你才认识几个大字啊,就文绉绉的跟着人家瞎拽。不过这毛病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他也懒得跟他纠正这个。
“账册带过来了吗?”
“带来了——”
这位老先生说着,从袖子里掏出账本,恭恭敬敬地递了过来。
王子安简单地翻看了一下账本。
从上午十点到十二点左右,煤球厂一共成交了二十三笔生意,每一笔的数量都记得清清楚楚。
想了想,王子安又让人叫过了负责装货的管事。
“田叔,你还有没有印象,当时来拉煤球的,有没有人是坐车来的——我是说,那种带着棚子的车……”
这管事想了想,点了点头,很肯定的道。
“有,而且好几家呢——”
说到这里,还颇为自豪地拍了拍胸脯。
“我们厂的煤球又好烧,又便宜,满长安的谁不知道,很多铺子的掌柜都愿意从我们这里进货……”
王子安让人根据记忆,大体的说了几家。
然而,他也就是记得常来的几个熟客,这么大的厂子,经常有不认识的顾客前来进货,他也认不全。
但王子安也不在意。
这件事,自然得一一调查核实。
随手拿起账本,站起身来。
“老张叔,你先不用着急,我回去一定尽快调集人手帮你把婶子给找回来——相信,很快就会有结果的……”
如果只是关系到他自己,或许还真不好办,但问题是,这事不仅仅是自己的事,他相信,有人一定比他更着急。
……
他猜想的一点都没有错。
李世民一听说这事,整个人顿时就炸了。
那个张承志他知道啊,琉璃作坊的领头人,这些都是跟子安签过协议的人,现在竟然跑了?
这还了得!
自己还全指望着这个东西脱贫致富呢。
立刻让人叫过李君羡,安排百骑司行动起来。
对于干这种活,他们是专业的。
很快长安各大城门口的管制忽然就变得严厉起来,每一个进出门的人,尤其是中年妇女和半大孩子,都会受到仔细的盘查。
就连往日里,一些可以免查的贵族,也不能幸免,不少人不由心中暗自心惊,不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大事。
当然,煤球厂这边人家也不会忽视,不过见王子安在,也就没进去,只是在外面老老实实地等着。
所以,王子安这边从煤球一出来,就有一位百骑司的校尉快步迎了过来。
“侯爷——卑职奉陛下之命在此恭候,随时听从侯爷的吩咐。”
王子安点了点头,把手上的账本人扔给他。
“给我查一查,今天巳时三刻到午时之间,所有到这里进货人的底细——”
这校尉也不多话,接过账本,躬身一礼,便带着人手匆匆而去。
随着王子安的一声令下,整个长安城笼罩在一片风雨欲来的氛围里。
虽然没有大张旗鼓,但很多明眼人,还是感受到了长安城里,瞬间紧张起来的空气。玄武门之变不远,长安人记忆犹新。
所以,一时之间,除了个别的有心人外,很多人根本摸不清头脑,只得严令自家子女,无事不得外出,唯恐惹火烧身。
这种紧张的空气,反而让高挺和郭德嗣两个人的行动,显得水波不兴起来。
两个县衙的衙役捕快四下抓人,哪还不正常?
这种事,就算自己亲自上阵找,也作用不大,长安这么大,要是找不到线索,想从中找到一个人,无异于大海捞针。
所以,他出了煤球厂,就坐着马车回自己家了。
别管出了什么事,自己的小日子该怎么过,还得怎么过。
放着家里娇滴滴的小美人儿不管不顾,跟着干着瞎着急有什么用?
所以,吃过晚饭,跟苏苏姑娘下了一会五子棋,发现竟然下不过她了!
赶紧一推棋盘,站起身来。
二话不说,弯腰抱起就走。
既然下不过,那就深入切磋切磋,看看到底谁才是真正的高手!
……
第二天,是程咬金一家从辋川别院回来的日子,也是王子安准备上门拜见的日子。快过年了,得赶紧把过年的节礼送过去。
顺便看望一下老丈母娘。
但也不用去的太早,因为算着路程,就算是孙老夫人一大早就动身,到了长安也得上午过半了。
自己去得早了,也得干等着。
所以,他也不急,早晨拉着苏苏姑娘又复习了一盘功课,才神清气爽地起床吃饭。
老管家顾忠,再次打扮一新,一大早就准备好了礼物,王猛也精神焕发地忙前忙后。作为府上的外管事,这种大事,自然是要跟着去的——
再说,宿国公府那边,自己熟啊。
从国公,少国公,到府上的几个老管事,自己都熟。
本来,王子安还想带着薛仁贵去的。
但昨天薛仁贵接了一道圣旨,摇身一变,成了北大营新兵营的主将,所以,一大早就骑着马,去北大营报道了。
他只能作罢。
当然,同样起了一个大早,去北大营报道的,还有东宫太子李承乾。
自今日开始,他将开始以一个普通新兵的身份,加入新兵营,跟那一群祸害们一起训练,然后借机收服他们。
李世民也没有多讲。
如果李承乾,连这一点智慧都没有,那这个大唐太子,就真的是不做也罢了。
当然,那些纨绔,也提前得到了通知,太子也会以李高明的身份加入训练,只是要伪装成普通士兵的身份。
为了保证太子殿下历练的顺利,所有人,不得暴露太子身份。
这个,咱懂——
杜荷、赵节和长孙涣等人,虽然有些吃惊,但很快就高兴起来。
太子竟然也来跟自己一起训练。
瞬间就觉得腰也不酸了,腿也不痛了,就连啃那些又黑又硬又粗,塞到嘴里都拉嗓子,按照他们的说法,跟猪食似的早餐,都觉得带劲儿多了。
一想到连太子都只是普通的新兵,大家对即将出现的主将,顿时就充满期待起来了。
“像我们这种级别的组合,主将怎么也得是当朝的领兵大将,大家不妨猜猜,会是谁——”
郁闷了两天的赵节,顿时就来了精神,兴致勃勃地展望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