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啪——!”
清脆的声响在王座大厅内回荡着,面色铁青的贺拉斯拄着拐杖站在王座前,狠狠的一巴掌抽在了安森的脸上,身体愈发健壮的小王子差点儿从阶梯上摔了下去,倔强的面颊立刻肿了一块,一颗乳牙也被打飞了出去,满嘴是血。
刺耳的掌嘴声像是一根根利刺似的扎进御前议会所有人的耳朵里,一双双情绪各异的眼睛注视着这无比罕见的场景——即便是议会当中最年长,声望最高的掌玺大臣希罗多德,也早已记不清贺拉斯陛下上一次愤怒成这个样子究竟是何时了。
明明宽敞的大厅里足足站满了不下五十人,却死寂的好像是某处阴森森的墓穴一样冰冷刺骨,连一个敢稍稍用力喘气的都没有。
“你的傲慢差点儿害死了所有人——全都是对你死心塌地的忠臣!”贺拉斯对着倒在地上,依然不肯低头的儿子怒目而视,气得浑身发抖:“现在给我滚回自己的位子上坐好,没有我的同意一句话都不准说!”
小王子不服气的站起来,拿袖子用力擦了擦嘴角的血迹然后径直走到位子上坐下,躲在王座大厅帷幕后面的阿黛尔小公主不停的朝他使眼色——去和父亲认错,赌气的安森仅仅和她对视了一眼,就再也不去注意了。
尽管大厅内早已升起了壁炉,贺拉斯的身上依然裹着厚实的大氅,无比虚弱的坐在了王座上,表情似乎放松了一些,朝着站在大厅两侧的大臣们招了招手:“我知道今天的事情还有很多,赶紧开始吧!”
到这时候才如释重负的众人才纷纷走到台阶前,按照各自的头衔和身份分列站好——像墨瑟·凯恩大团长、内政大臣霍拉德侯爵等人可以坐在台阶第二层的椅子上,其余的人就只能顺着下面的阶梯站好,或者是在最下面的廊柱旁拱手而立。
至于爱德华——作为王家侍从武官,他只能站在王座的左后方——即便如此,这样的位置也足以让许多连王座大厅的门都进不了的人羡慕了。
虽然贺拉斯陛下看起来已经消气了,但是王座大厅内的气氛依然是刺骨的冰冷——如果说烟斗镇的惨案还仅仅是发生在都灵城外,可以假装看不见的话;那么光辉十字圣堂前的暴动就形同于抽在所有人脸上的一记巴掌了。
惨死的都灵市民根本不计其数,形态各异的尸体混杂着血水近乎铺满了整个山丘的阶梯,腥臭的味道隔着两条街道依然还能闻到——扭打在一起的暴徒,被活活踩死的市民,被乱刀捅穿的虔诚信徒……那一天,光辉十字圣堂的钟声始终没有停止。
而因为安森始终没有接受撤进圣堂的建议,不得不在人潮中拼命坚守的王宫御卫死伤惨重,御卫队队长被暴徒砍了脑袋,超过半数的成员全部阵亡,活下来的也大多是残疾或者受了不小的伤,连一个完好无损的都没有。
真正令整个御前议会一片死寂的,是在这场暴动中惨死的贵族们——在以往不管是多么可怕的骚动,也从来没有这次对整个都灵贵族阶层造成过这么可怕的重创,更严重的地方在于当天和安森一起去圣堂祷告的,都是比较年轻的一辈,甚至还有很多都已经是指定的继承人,光是这样一次惨案,就有许多人丁稀薄的世家直接绝嗣。
王座大厅内一片死寂,大厅外却早就站满了前来哭诉请愿的各个家族的家长,请求贺拉斯陛下一定要抓出犯下如此“暴行”的“罪魁祸首”,然后予以严惩——虽然没有谁直说,但大家都已经将矛头对准了多米尼克人。
“虽然我很清楚在座的诸位现在的心情有多么的悲痛,但是这次暴动的罪魁祸首确实并非多米尼克人。”在冷场了将近一刻钟之后,霍拉德·米内斯特终于缓缓站起身来:“他们仅仅是生活在都灵城里,原本普普通通的工人和不幸破产的商人而已。”
“你撒谎!”纳法里奥直接从椅子上跳了起来,苍白的脸上泛起了病态的洋红色:“我尊贵的内政大臣米内斯特侯爵,难道出现了这么可怕的惨状,你还要为那些异邦人辩解吗?如果不是多米尼克所做出的事情,那又能谁做出来的?!”
看到对方上蹿下跳,霍拉德眼带深意的看着他,不急不缓的开口了“我原本还以为,纳法里奥大人很清楚他们是什么人呢。”
“我、我怎么可能知道?!”纳法里奥心头一惊,但是脸上却依然是无比的镇定自若,好像是很气愤的模样:“昨天一整天我都呆在官邸里,如果不是书记官来通知我,我到现在还一无所知呢!”
“啊……那真是太遗憾了。”
“霍拉德·米内斯特,你是在指责一个……”
“安静!”面色铁青的贺拉斯大声喝斥,神态自若的霍拉德稍稍致敬之后便坐了下来,被强行打断了话的纳法里奥身体抽搐了两下才恢复正常,坐回了椅子上。
“霍拉德侯爵大人说的没错。”墨瑟·凯恩主动站了出来——虽然从心而论,他非常不希望支持米内斯特,但是作为一个骑士的墨瑟没办法欺骗自己,尤其是在这种重大的事件上,他只能说出“真相”:“我们抓到了几个在场的杀手,在经过审问之后证明他们确实只是工人和破产的商人。”
“那也许他们是被收买了,被该死的多米尼克人给……”
“他们都是因为之前针对多米尼克人的暴动而破产的可怜人!”气愤难平的墨瑟直接对着纳法里奥吼了出来,那毫不留情的杀气让财政大臣一下子瘫坐在了椅子上。
“都灵城的贵族们一次次的挑动着底层民众相互厮杀,打着高尚的旗号肆意妄为——现在是他们付出代价的时候了,仅仅是你们没想到代价会这么沉重而已!”
圣树骑士团的大团长往日的沉默和孤僻让很多人都无意中忽视了这个男人,直到他真正愤怒的时候,才会有人想起来这位大团长也是从东境和异教徒厮杀的血泊之中走出来的凶悍战士,身上背着的人命远不止一座大厅那么多。
“抱歉,失敬了陛下。”冷冷打量了一眼纳法里奥的墨瑟转身向贺拉斯鞠躬道歉,然后回到了自己的位子上,气氛冰冷的好像从未发生过任何事情似的。
“没事,墨瑟·凯恩你永远都是御前议会当中最能仗义执言者,我相信在座的诸位都不会相信你会为别人说情的。”贺拉斯的表情缓和了些许,但却依然泛着病态的血色:“诸位大人们,这是一场可怕的悲剧,而造成这场悲剧的不是别人,不是敌人不是异教徒,也不是什么可怕的怪物,是我们自己。”
“我曾经十分骄傲的自问,有哪一位国王在位的时候,拥有比我所维持的和平岁月更为长久?几十年来我殚精竭虑和各位一起携手,努力的维持着这份难得的和平,因为我们所有人都清楚战争的可怕,都见识过累累尸骸,赤土万里的场景!”
“但是显然我错得很厉害,我们的都灵需要的不仅仅是和平,更需要一个平衡——我们的人民不是牲口,让他们吃饱了就可以高枕无忧,我们需要想的更多。”贺拉斯轻声说道:“我们需要倾听他们的诉求,不是未来,不是以后,而是现在。”
“请恕我多言,贺拉斯陛下!”霍拉德·米内斯特从椅子上站了起来:“确实,民众的声音也是应当被重视的,议政院和御前议会都需要得到更多的革新;但是在此之前我们得看到眼前的现实,现在都灵城已经陷入了一片混乱之中,如果不能尽快恢复正常的话将会演变成一场可怕的灾难。”
“不仅如此,今天的冬天对王国而言同样艰难,我们身处在战火和内乱的边缘,这种时候需要有一个拥有手腕足够强硬的强权人物,来维护王国的和平。”
“你是在指责希罗多德大人已经不适合担任掌玺大臣了吗?”贺拉斯轻声问道:“我希望你能有更详细的解释,否则这可是会被当成一项很严厉的指控。”
“希罗多德大人年事已高,他的经验对与王国而言无比的珍贵——如果可以的话,我愿意将内政大臣的头衔让出来。”霍拉德镇定从容的回答道:“但是要作为御前议会的领导者,掌玺大臣的位置已经不适合他了。”
“您该不会是要举荐自己吧,霍拉德·米内斯特大人?”纳法里奥带着几分讥诮的笑意:“内政大臣换掌玺大臣——这可是真实‘慷慨而又大方’!”
“恰恰相反,财政大臣纳法里奥大人,我在这里不是为了要举荐自己,而是要举荐另一位身份高贵,却一直没能够在都灵城的王座大厅内发挥才能的大人。”
霍拉德深吸一口气,像是做出了什么重要决定一样,愈显老迈的身躯弯下了腰:“请恕我直言,尊贵的贺拉斯陛下,但是我必须在此举荐尊贵的瀚土城公爵,您的亲弟弟,贝里昂公爵返回都灵城,担任掌玺大臣一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