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排行 分类 完本 书单 专题 用户中心 原创专区
笔趣阁 > 其他小说 > 大魔王娇养指南 > 后记(上篇)

大魔王娇养指南 后记(上篇)

作者:风行水云间 分类:其他小说 更新时间:2022-09-26 16:24:50 来源:笔趣阁

【本章为六更合一。】

人间四月天,桃李竞芳菲,野郊无寒夜。

这样美好的时节,却有七八人策马狂奔,趟过潺潺的小河,往对面的山坡狂奔。

这几人满身是伤,面色疲惫,连马匹都在呼哧呼哧喷白汽,显然也到强弩之末。其中一名骑士少了整条左臂,血都流到马股上,却没时间包扎。

首领大呼:“快、快,翻上山坡就安全了!”

话音刚落,左侧骑士马失前蹄,连人带马横摔出去。

首领急忙勒停,跳下来一看,骑士脑袋正好撞在大石上,已经瘪了,但他怀里抱着的女娃却没事,只是脸色发白。

“快,上马!”首领将她抱上自己马背,继续前进。

“大人,追兵来了!”手下紧急通报。众人回望,果然见到近百骑出现在地平线上,飞快靠近河道。

对方龙精虎猛,自己人马俱疲,不出半刻钟一定会被追上。

孰料首领这时却下了个匪夷所思的命令:“解武器,全扔掉!”

手下犹豫:“大人,这?”

万一被追上,手无寸铁岂非等死?

“快!”首领先为表率,把自己腰间佩刀、身后弓箭全解开来,扔去地面。

手下不敢怠慢,纷纷效仿。

抛掉武器还减重不少,马儿奔得更快,转眼就到坡底。

山坡有些陡,松林茂密、长草齐腰,不能再骑马了。

众人下马,改作步行爬坡。

首领大喝:“武器都扔干净,不想死的就听话!”

靠谱吗?大家一迟疑,总算服从的天性占了上风,还是从靴筒拔出短匕,远远抛了出去。

希望传说是对的,希望自己没有做错。

“放我下来!”女娃想挣扎下地,“我自己走。”

“小姐,爬上山坡才安全!”紧要关头,首领哪敢让她落地?

女娃问他:“坡底有人,他们不怕吗?”

坡底的确有两个农夫,正弯腰拣拾柴禾。除了掉落的松枝能烧火之外,松脂用处很大,寄生在白纹松林里的好几种菌子,还是难得的美味。

几人弃马上坡,农夫当然注意到了,但他们只瞥来一眼,并不惊慌。

首领摇头。

女娃又看了看坡底,什么也没有啊,这要拿什么拦住追兵?

“那些人真不会追来?”

“不会,这里已是青云地界!”其实首领心里也在打鼓,“不过来者是卞白,这厮杀人如麻、心高气傲,让他尝尝苦头也好。”

又十余息,追兵也赶到坡底。

为首的青袍小将只有二十出头,英气逼人,一双眼中寒光四射。

他的座骑非马,而是一头巨大的黑狼,不受地形所限。

弯腰拣松塔的农夫离它三丈,一抬头就看见这头巨狼盯着自己伸舌头,垂涎欲滴的模样。

从这狼的眼神来看,它早就尝过人肉的味道。

不过黑狼刚要上坡,突然受惊一般往后跳开数尺,低头在草丛里嗅了起来。

青袍小将身后的兵卫大声道:“将军,界碑!”

这会儿已到戌时(晚上7点),天却还很亮,众人清清楚楚看见,坡前立着一块方方正正的大石碑,上书“青云地界”四个描金大字,笔走龙蛇、气势磅礴。

“哼,到底被他们逃进青云地界!”年轻将军左右顾盼,发现了弃置在草丛里的武器。

为了逃进去,叛贼不惜扔下武器。

他一抬头就看见坡顶上的目标。这些人已经逃出射箭范围,此时都停了下来,一边喘息一边察看这里的情况。

双方相距不到一百丈。

追?

不追?

年轻将军多看界碑两眼,脸色阴晴不定。

界碑就孤零零立在这里,附近并没有军队守卫。

他身后的年长兵卫赶紧靠近:“将军,青云地界不可擅闯,王上知情也不会苛责。您……”

恰在此时,山坡上的女娃朝着年轻将军做鬼脸,还一连做了五个,手合喇叭状大声讥笑:“胆——小——鬼!”

声音在坡上坡下回荡不已。

首领赶紧将她双手拉开。

但年轻将军已经看见听见,眼中杀气暴涨,喝了一声:“上坡,杀!”

左右都是一惊,不进反退。

身后这回有好几个兵卫一同阻止:“将军,万万不可!”

年轻将军大怒,抽刀出鞘:“谁说不可,我斩他脑袋!”

坡下拣松子的两个农人见了,摇摇头,回身便走,其中一个对另一个道:“又是一队莽夫!”

“对上一块石碑,你们就畏首畏尾,可还记得自己是大越的精锐?”年轻将军翻身骑狼,驱着它就往界碑后头跳去。

狼爪刚刚越界,就听“隆”地一声,石碑突然上拱,露出下方驮碑的赑屃。

这是石雕的怪兽,背甲比圆桌还要大上两圈,原本埋在地下,有人越界才会引它出来。

它一露面,大嘴张开,对准了年轻将军。后者听见响动回头,座下黑狼顿时立住不动。

“别动,千万别动!”不远处的农夫开口了,“青云地界禁兵武、禁斗殴。要么循原路退回去,要么扔下所有武器,你还能保全性命。”

年轻将军忍不住笑了:“一个石龟,能奈我何!”

“你比俾夏国的安成王、灵山的白候景还要厉害吗?”这农夫哈哈一笑,“六十年前、二十年前,他们就死在这里,死在你脚边的位置,你也试试啊?”

年轻将军抿紧了唇,眼里犹疑不定。

类似这样的传说,青云界里多的是。

信,还是不信?

追,还是不追?

家里的老头、军中的前辈,都反复说过青云地界不可擅闯,他从小听到耳朵都快长茧。

没想到,自己有朝一日也要面临两难抉择。

众手下也在苦苦劝说。真正让这些浴血沙场的精锐裹足畏前的,难道只是区区一块石碑本身么?

当然不是。

这时,他的心腹抛掉长刀奔了过来:“将军,追丢了人才麻烦,余下的都能设法。”说罢低声献上一计。

卞将军呼出一口气,有些憋屈:“好,就这么办。卸兵甲!”

他这里近百人也飞快地卸掉兵器,只留一人看守,剩下的都跟着卞将军一同上坡。

他可以在国中肆无忌惮,但在这里……谁也不敢明目张胆地坏规矩,不单是他。

“喀啦”几声,负碑的石赑屃又沉回地底,算是对他们赤手空拳的回应。

坡上的女娃大惊:“他们追来了!”

“走吧。”首领招呼大家回身继续前行,“扔掉武器,就说明他们打算遵守青云地界的规矩,不敢再堂而皇之杀人。”

卞将军等人跟在他们后面,目光阴沉,但果然没再冲上前动手。

翻过山坡,心事重重的女娃也忍不住“哇”了一声。

眼前一望无际的原野都辟作了水田,干道纵横,屋舍点缀其中,平民往来如织,分明鱼米之乡,哪里还算郊野?

“好热闹!”

她忍不住回望故国,只是一界之隔,繁芜判若两世。

不远处的卞将军脸色更不好了,到处是人,哪能得空下手?

逃犯和追兵,居然一前一后相隔不到十丈,走得井水不犯河水,真是天下滑稽!

他身后的兵卫倒在窃窃私语:“这里就是青云地界!”

“我看也没甚了不起,没传说中吹得那么离谱!”

“这才刚进地界,哪到哪……”

沿主路往前走,不到三里,城镇赫然在目。

“离原镇到了。”首领的脸色稍微放松,“我去找亭长,也就是这个镇里最大的官儿。你们到前头那家酒楼等我,谁也不许乱跑。”

追兵就跟在身后,哪个敢乱跑?

女娃侧了侧头:“吴叔,看到那块令牌以后,亭长就会听你的话?”

“会的。”首领吴叔很是笃定,入城之后就跟他们分开。路边就有医堂,他顺便把两个伤兵也带走。

没想到这镇子不小,街上开满商铺,百业百行,就连集市也是热热闹闹,门口还有戏班子搭台,演出的影子戏就是坡下农夫说的那一出,《安成王饮恨白松坡》。

比巴掌大的小人在戏台上又跳又唱,还能喷火。女娃看得入神,侍卫赶紧将她抱起来:“小祖宗,这里方可停不得。”

小姑娘心有不甘:“不是说,姓卞的不敢对我们下手吗?”

“是……按理说是,但这里人太多。”戏台周围人挤人,容易被后方追兵下死手。

侍卫想转移她的注意力:“看那里吹糖人儿,给您买一个如何?”

做好的糖人插满了木杆,随便买一根就能走,不耽误时间。

“不要。”女娃面露厌恶,“他拿嘴吹,沫子乱飞,脏死了!”

是了,小姐千金之躯,哪像他们这么不讲究?

侍卫无法,好在小姐这时拍了拍手:“算了,赶紧去酒楼。”

这应该是镇上最大的酒楼,占地三百平,有上下两层,木头都刷着明漆,地面大块水磨方砖。

算不上多气派,但宽敞整洁。

外来者都有些惊讶,见多了这种边陲小镇的酒楼,哪个不是灰头土脸?

众人落座,随后卞将军也带着两名随从进来,被引去另一边四角桌,跟他们隔着半个厅。

卞将军不悦,指着窗边的桌子道:“我要这张!”

那桌子临窗,正对大门,谁进谁出都能看个明白。

不过桌边已有一客,身着白衣,正在举杯轻啜。

卞将军走去桌边,放下一锭大银:“兄台,借你位子落坐可好?”

锭子足有五两重,说话也比较客气。

这客人拿起银锭看了两眼,推还给卞将军。

伙计见状,赶紧过来打圆场:“几位客人,这张桌子是人家长期包下来的。我再给您找个好位置去。”

卞将军还未说话,客人已道:“想坐就坐,银子免了。这里正好有三个空位。”

四方桌,他占了朝向最好的一席,可不还有三席么?

卞将军怎么会跟陌生人合坐?侍卫正要瞪眼,卞将军却摆了摆手:“打扰了!”说罢真地挑开椅子坐了下来。

他很少这么和气,但这里是青云地界。

再说他也看清这独客面貌,真是一表人才。修眉俊目,身如春松挺拔,看年纪只有二十出头,但气度沉凝,如渊如岳,让人判不出虚实。

青云地界真如传言那般人杰地灵?随便进个小镇,他就能遇到这种人物?

三人落坐,简单要了些酒菜。

白衣客打量三人,发现他们外衣上有点点紫黑。

那是血迹?

他目光一转,又望见对面女娃那一桌。

那桌客人也是血染衣袍,比这三人夸张多了,但神情萎顿、目光闪烁,总往窗边瞟。

他们跟他素不相识,那就是一直留意对面三人?

白衣人的目光停在女娃身上。

小姑娘白白嫩嫩,眼睛大又黑,见他看着自己,于是不服气地瞪回去。

白衣人失笑,自顾自倒茶。

酒楼不大,客人也多,却不喧杂,因为前方台子上坐着说书先生。

别处的说书人,都喜欢在前朝旧事上添油加醋,偏这一个紧跟时事,说的还是前不久才发生的猛料——

卫国定远侯卢亮起兵谋反!

说书人正讲得口沫横飞,卞将军三人听得眉头直皱,女娃那一桌客人却垂头丧气,饭只扒了两口就不吃了。

底下的听客疑问不少,有人就道:“定远侯到处平乱,我记得卫帝至少四次派他镇压暴动,他还跟俾夏人打过好几场仗,不然卫国西边的土地就让人割走了。怎么他自己居然反了呢?”

说书人还未回答,就有客人反驳:“卫百官庸碌贪财,民生凋蔽,可是国君眼耳闭塞,见不到百姓疾苦,听不见平民哀嚎。呵,岂有不反之理?”

卞将军的拳头一下子就硬了。

他身边的侍卫大声道:“你可是卫人?怎敢言之凿凿!”

“所幸不是!”这客人是商人模样,身边还带个小仆,“我是土生土长的青云人,我儿在瀚海学宫听讲,回来就转述与我们听。他们还说,卢亮是被逼反!皇帝身边小人屡进馋言,说卢亮要反,这么说上七八次,皇帝不信也得信了。那你要是卢亮,会坐以待毙吗?”

边上的客人纷纷称羡:“令郎居然在瀚海学宫,前途无量啊!”

又有人道:“既是瀚海学宫传述,那必是真的了。”

商人连道“过奖”,但是满面红光,甚是自得。

他们的重点,居然都不在定远侯。

说书人赶紧咳嗽两声,把气氛拉回来:“可惜可叹,卢亮原本一路高歌猛进,直逼卫都。这时候有人拉着几万精兵来锦上添花,称要跟他一同杀进卫都,清君侧!卢亮轻信失察,就此埋下祸根,最后被他所杀。你们道这人是谁?”

说书的都喜欢卖个关子,众人摇头。

定远侯前不久才造反,众人只知道他功败垂成,具体经过却不清楚。

这时却有一个稚嫩的声音道:“是狗贼卞云山!”

正是小姑娘开声了。

“狗贼与定远侯走到卫都南岸才突然翻脸,作计害死了他,还拿他首级去送狗皇帝,自己连升三级,还被封作太师。卢家军就这样、这样败了!”

她刚开口,卞将军就停箸不食,面沉如水;等他说到最后一字,卞将军重重放碗,反手甩出竹箸。

要是真打实了,小姑娘嘴里就要被多开个洞出来。

卞将军恨她妄言,这时也不顾当地规矩,就想取她性命。

不过竹箸刚掷出去,“嗖”一下没了影子。

酒楼里的客人甚至不知这儿险些发生命案,还在催促说书人。只有女娃那一桌人看得目光微懔。

卞将军脸色也变了,他没看清是怎么回事。

倒是面前的白衣人不紧不慢开了口:“这人也未讲错,你为什么杀她?”

“是你?”卞将军紧盯他不放,“你是怎么……”

话未说完,窗外跳进一个白忽忽的影子,“咚”一下落在桌面。

侍卫原就紧张,腾地跳起。

白衣人摆手:“莫怕,小猫而已。”

不速之客果然只是一头猫儿,通体雪白、毛发蓬松,有趣的是生就一对鸳鸯眼,脖子上还挂着个金核桃。

白猫“喵呜”一声,先去蹭了蹭白衣人的手臂撒娇,接着就盯着桌上的糕点舐嘴唇。

“吃甜食太多不好。”话是这样说,他还是掰了一小块米糕喂猫。

卞将军盯着他的一举一动:“狸奴怎可上桌?”

“它是妖,不是奴,长年订下这张桌子的就是它。”猫尾巴上粘了几枚苍耳,白衣人轻轻替它摘掉,“再说,它的年纪可比你大多了。”

那厢说书人点了点头:“没错,那位正是从前跟定远侯一起并肩作战、镇压起义的卞云山!小姑娘,你从哪里知悉?”

“定远侯就是我爹爹!”女童声音铿锵,“狗皇帝杀了我全家三百二十口人,只有我逃出来了。他们还不放过我,派了这人——”

她突然手指卞将军:“——卞云山的儿子追杀我进青云地界!”

四下哗然,一片嗡嗡之声。

白猫望着小姑娘,低唤一声,白衣人也挑了挑眉。这么小的孩子就敢指认,勇气可嘉。

众人目光齐刷刷聚来,又指指点点,卞将军想反唇相讥,但立刻化作一抹凉笑,举杯一饮而尽。

说吧说吧,趁着这张嘴还在。回头他要把她的舌头剪断,再将牙齿一颗一颗拔掉。

侍从看见他的笑容,忍不住打了个寒噤。

卞将军这么笑,就是有人要倒大霉。

说书人也没料到今日剧情这么精彩,看看他又看看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

“卢雪仙。”小姑娘朗朗道,“我来青云宗借兵,给我爹爹报仇!”

旁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都感童言无忌。说书人挠了挠头:“你怎么知道元圣肯借兵?青云宗遗世独立,很多年不插手外务了。”

“因为!”卢雪仙认真道,“我祖父可是元圣的得意门生,元圣还给过信物。还有,我听说青云宗早年也打仗的,打了很多仗,不然大家也不会这么怕它。那时能打,现在也能打!”

话糙理不糙,底下有人笑了:“小姑娘可知道元圣姓什么?”

“当然知道了!”小姑娘一瞪眼,“姓燕,燕子的燕!”

“好,好。”说书人还能怎么答,“那就祝你好运,早日见到圣人。”

他很是感慨:“时光不饶人啊。百多年前‘卫武中兴’,大卫是一等一的强国,卫英武帝萧宓甚至得到元圣辅佐;今日再看,啧,竟已是这副光景。”

那商人奇道:“咦,我听说元圣从未在卫廷为官,一直是白丁之身,只是跟皇帝交好,这样不能说是辅佐吧?”

“话虽如此,元圣离卫入主青云宗后,也与卫英武帝保持书信往来,直至后者终年。”说书人干咳一声引开话题:“百多年前的旧事,谁能亲眼考证?重要的是,人间从不太平,各位身在青云才能笑谈四海。诶,方才这小娃讲咱青云宗早年也打仗……”

底下的听客立刻点上了:“给我们再说说俾夏之战!这个就数你说得好。”

“一百二十年前,也就是元圣接手青云宗第三年……哦,那时大伙儿还只称他是山长,已经吞并了几个小国的俾夏妄自尊大,趁着元圣外出之机侵扰青云宗,想占去我们北境七城。我宗奋起还击,拒敌于门外;至元圣归来,亲领大军出征,兵分三路,屡战屡胜,势不可挡!十五天内,他就拿下对手九城,第十九天就打到对方国都城,并且吞下了辅城!”

台下鼓掌,纷纷催促。

“俾夏也没料到我进军神速,但他们惊而不恐,因为都城坚固,粮食丰足,据说囤粮九千万石,自以为坚持半年无碍;并且在西边攻城掠地的军队也加紧东返,要与我军决一死战。”说书人喝了口茶润嗓子,“元圣派人挖开河道,准备引三台河水灌城。俾夏人站在城头眺望,嘲笑不已,说三台河秋冬无水、底生干草,我们挖也是白挖。元圣也不理会,言渠成水来,让大家继续挖掘。果然,河道完全挖开当晚,俾夏都城突降暴雨,规模是三百年一遇。仅一天河水暴涨,冲流直下。毫无防备的俾夏人慌了手脚,此时想再堵截,为时已晚。”

客人叹道:“元圣料事如神。”

“元圣处事决断,多神来之笔,我等凡人难以揣测。”说书人得意道,“是役,俾夏都城内溺亡者两万多人。城池被围,死人送不出去,城里的柴禾又很珍贵,烧饭都不够,哪有多余的拿来烧人,只能堆去偏门掩埋,这样不足半月,疫病就起来了。两个月内,疫疾而亡者又是一万多人。守城门的副将捱不住压力,削掉上级的脑袋,开门献降!”

“我们拿下俾夏都城,可谓兵不血刃,从头到尾也只损失了六人,还是挖河道时不慎掉进去的。”

即有人抗议:“不对啊,我怎么听说才三人?你这六人是哪里考据来的?”

其实这些段子在天下流传了几十年,经过口口相传又衍生出几十个版本,但人们就是百听不厌。

青云宗原本只是地方小宗,自新宗主接手之后快速强大,初期仍然秉持人不犯我、我不犯人的原则。奈何树欲静而风不止,青云宗的底盘太好,从位置、土地、人口各方面看都像块大肥肉,引得周边势力心痒难捺。

青云宗终于被惹毛了,不仅三番四次打退强敌,还把敌人的地盘也一并接收过来。

谁打它,它就灭谁。

劫掠成性的俾夏人、如日中天的拢沙宗、两面骑墙的灵山……青云宗在三十年里打爆了二十七个对手,在效率特别高的年份甚至可以做到一年灭仨,给兵家贡献了无数个经典的攻防案例。

初时被动出手的青云宗,大概是打胜仗打出了戾气,后来频频主动出击,有时相距千里、中间隔着数国也要纵兵前去,旁人根本摸不到什么规律。

天下人从震惊到渐渐麻木,对它的胜绩再也不会大惊小怪。

最令各国佩服的是,尽管青云宗征战多年,对自己的新老地盘还治理得井井有条。它击败拢沙宗用时最久,足足三年。然而这一千多天里,青云百姓的赋税并没有增加一分,反而还略有缩减。

因此,百业兴旺、盗匪不生,盘面十分稳固。

反观拢沙宗就不行了,虽然战力强大,可是从民间抽人抽钱太多也太狠,没几年就生生被青云宗拖垮。

三十年间,青云宗为世间树立了长胜不败、长治不衰的太平盛世样板。

在夺取了东边的出海口、打通湖海贸易之后,青云宗就停止扩张,开始主理内政、外交盟友,给自己争取来九十余年的太平盛世。

虽然周边的王国更替不辍,但从头至尾无人敢来侵扰青云宗,甚至连国民私逃至青云地界也不敢要回、追究,反而十分示好。这当然是因为它早年战绩惊人、现今富庶强大。

以战止战。

另一个重要原因,青云宗还办了两件大事,让自己声名远播、地位超然:

首先设立瀚海学宫,广招天下人才。

学宫传授内容广博,上至帝王心法、下到商贾之学,五花八门,有教无类,皆有专人讲习。

更重要的是,它不限国别、尊卑、地位,只要通过学宫审查认定,就可以入学听讲。

每年三次,元圣亲自开坛授课,底下万人听讲,场面蔚为壮观。

第二件大事就是设立天心阁,为天下梳理文脉、保存功法、典藏珍籍。

只有公认的传世之作才能被收录其中。对当世大家而言,自己的著作入藏天心阁,就是最高荣誉。

并且天心阁对瀚海学宫所有弟子开放,除了少数修为心法秘藏,其余典籍皆可堂阅。

当这消息传开,世间轰动一时,都说功德无量。

此后,大小国度、宗派,都千方百计将王孙、世家子弟送来瀚海学宫,学成归国即成栋梁。

有好事者统计,当世二百一十七国、宗,只有十二国与青云宗无关;其余的,都有瀚海学子在朝堂为官、在宗派掌权,执政议事。

门生故吏遍天下的青云宗从此地位超然、如在云端,无人再敢打它的主意。

时人评价青云宗成就,绕不开它的领袖。举世公认,青云宗一百二十多年来都由这位宗师坐镇,才能稳渡风波,如日中天。甚至当世许多大佬认为,青云宗潜力强大,根本远未到达巅峰时刻。

接下去说书人又讲了几个故事,都是关于元圣的秩闻。

“宣国明帝颜奕在位六十年,与我青云宗关系匪浅。宣国迟迟未立太子,因为明帝认为麾下七子皆很出色,尤其老三和老五,他不知传位给谁才好,于是求元圣指点迷津。”他喝了口茶水润嗓子,“元圣不曾明说,但授他一套考较之法,以此筛立太子。后来这套办法流传开去,成为多国设立储君的标准;有志于上位的皇子,就要依规律己,泽被百姓。”

酒客纷纷道:“知道知道,后来这套办法被收入《人书》之中。”

“是啊。”说书人感慨一声,“元圣之所以被称‘圣’,是因为他发下鸿愿,立志成《天》、《地》、《人》三书。《地书》、《人书》写成之日正逢深秋时节,本该天地肃杀,可青云山偏偏一夜之间百花齐放,天空万鸟来朝,地面异兽磕首。”

他指天立誓:“那一幕我亲眼所见,如有半字浮夸,天打雷轰!”

酒楼的大掌柜笑眯眯听到这里,也点头道:“我也看见了,那几天我恰好在青云山办事。天地异象,好生轰动。哎哟,那一年我十八岁,年轻得很哩。”

卢雪仙以手托腮,忽然问道:“元圣这么了不起,为什么没有续弦?”

女孩子的关注点,总是和糙爷们儿不太一样,哪怕议论的是元圣。

众人的笑声小了。卢雪仙奇道:“我说错什么了?”

“六道皆知元圣的夫人美艳无双、修为通天,却非人类,而是阿修罗。”说书人轻咳一声,“自她殁后,对元圣大献殷勤的佳人、才女无数,但他不为所动。后面这几十年,听说他很少踏出青云山,更无这类传闻。”

卞将军听到这里,突然插嘴:“我还听过一种说法,你们青云宗这位宗主当年征伐四方,为的不是解救黎民于水火,而是要追杀一个仇人!后面他开办瀚海学宫、天心阁,广开学路,更只是往天下王廷安排心腹,以利于搜捕仇家、斩草除根!”

众人面面相觑,忍不住都笑了:“奇才,能想出这么个理由的必定是奇才!”

也有酒客好奇:“到底什么仇家?”

阴谋论最得人心。

“神人!”卞将军面色肃然,“那是天道派下来的使者,青云宗主胆大妄为,敢逆天行事!你们这些升斗小民不知就里,还在欢欣鼓舞,不知何时就要天降神怒、大祸临头。”

他的话铿锵有力,说完许久,酒楼里一片沉默。

也不知道谁先嗤了一声,众人哄堂大笑。

卞将军翻了个白眼,懒得与这帮平民计较,只摇头道了句:“无知。”

坐他对面的白衣人笑道:“这番话,你从哪里听来?”

“你也觉得好笑?”

“不。”白衣人悠悠道,“好似有两分道理。”

卞将军有些意外:“你不是青云人?”

“最开始不是的。”白衣人抚了抚猫头,“我们来自梁国。”

“梁国?”卞将军皱眉,“七十年前就被拢沙宗所灭。”

“那么我们算是遗民。”白猫也喵呜一声,仿佛有些感伤。

卞将军看他的眼神更加怀疑。

若祖上是梁人,他应该说自己祖籍梁国才对。

此时,女娃那一桌的首领吴叔归来,急匆匆落座。白衣人看了他们一眼,又问卞将军:“我记得卞云山有两个儿子,你是老大,还是老二?”

卞将军吃了一惊,警惕心起:“与你何关!”

“卢雪仙的祖父卢士高大器晚成,三十七岁才入瀚海学宫,武艺神通始终平平,但于卜卦推演很有天赋,替天心阁注释和补全许多书籍。他算到卢家三代之内或有灾祸,就用那几年积下来的功劳,向青云宗换取一个庇护。”

白衣人下巴朝着吴叔等人点了点:“如今,卢氏遗孤前来兑现承诺,青云宗不会不允。”

卞将军越听越奇:“既然卢士高有言在先,卢家后人怎么不及早避祸?”

“言灵之术,十有二三成真即谓了得。便是天道,也不能窥未来全貌。卢士高一生不知做过多少预测,家人怎会事事较真?”白衣人侃侃而谈,“再说,天有常理、命有定数,知之也未必能改之。”

卞将军盯着他问:“你到底是谁?”

“那孩子自有青云宗照应,你可以回去了。”白衣人语气平淡,仿佛谈论天气,“卞将军并非领命而来,只想争这个功劳罢?这样说来,你是卞云山次子卞白了。”

卞白眼里震惊难以掩饰:“你在青云宗身居何职?难道今日专为卢家而来?”

他越是观察,越觉这人奇异难测。按理说,强者气度自然流露。可他面白衣人时却一点儿气息都察觉不到。若是闭上眼,这人简直就像不存在。

不,更像是他已经融入天地。

“也不能这样说。”白衣人微微摇头,“我只是来碰碰运气,看看自己的推算是否——”

话未说完,同在窗边的客人轻呼一声:“快看天上!”

天上?

众人凑到窗边去看,竟然见到浑圆的太阳多了个缺口,一点一点扩大。

天色也渐渐变黑。

“天狗食日。”白衣人嘴角的笑容蓦地扩大,眼里闪过喜悦的光芒,“果然发生了。”

“你测算天狗食日?”卞白心觉怪异荒诞,“为了这个,你特地跑来离原镇?”

“不,天狗食日只是先兆。”白衣人轻轻呼出一口气,“今日今时在此,只为迎故人归来。”

听不懂。卞白怔怔看他半晌,突然站起,摆了摆手:“走!”

他带着两个侍从,扬长而去。

被追杀的卢家人一直关注这里,见状都有些惊讶:“卞白怎么走了?”

吴叔望着白衣人低声道:“我看卞白与此人交谈甚久,莫不是内应?”

卢雪仙咬了咬唇:“现在怎办?”

“卞白走了,我们就好好吃饭。”吴叔已有主意,“大家奔逃百里已经疲敝,且在这后头的客房休整一晚,明天买马上路。”

这里是青云地界,众人也更安心,多叫了些吃食上来。卢雪仙小声道:“吴叔,我要去后头。”

“危险未过,不可外出……”吴叔顺口应了一句,才反应过来,“哦!张宣,你护着小姐出去。”

人有三急嘛,免不了。

被点名的侍卫抹抹嘴站了起来,跟在卢雪仙后头往外走。

酒楼后头十丈外,才有一座小茅楼,又臭又破。

哪怕逃亡期间,在野外就地解决都比这里干净啊。卢雪仙看得小嘴噘起,做足心理建设才往里走。

张宣当然在外面等着。

好一会儿,卢雪仙走了出来,在边上的木桶里取水洗手,才走向侍卫。

茅楼一边是高墙,另一边是竹林。卢雪仙才走出几步,林子里“唆啦”一声响,把侍卫吓了一跳,手在腰间摸了个空,才想起武器都扔在青云界外了。

好在林子里蹿出来一只小狮子狗,两只前爪趴地伸了个懒腰。

张宣这才松了口气,笑骂一句:“小东西,吓死你爷爷了!”

话音刚落,竹林里黑影一闪,突然蹿出一头巨狼,不声不响直扑卢雪仙!

小姑娘还没来得及反应,视野就被黑狼的血盆大口塞满。

这头狼妖的肩高快要赶上马匹,比狮虎还大一号,若真咬实了,一口就能咬掉小女孩半个身子!

张宣大惊,本能地扑上去撞歪狼妖。

黑狼被撞退两步,伸嘴叼住他脖颈,晃晃脑袋就把他甩了出去。

卢雪仙吓呆了。

黑狼转头,红彤彤的眼珠子瞪着她,又要扑去。

此时忽然有几枚石子儿从后方飞来,砸在黑狼脑门儿上。

黑狼下意识抬头,才发现边上的民宅二楼窗口探出个小脑袋,有孩童冲着卢雪仙大喊:“快跑啊,别发呆!”

卢雪仙一个激灵,转身就逃。

黑狼当然要追,不过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它没料到身后突然又冒出一个更加庞大的身影。

那是一头巨狮般的怪物,从后方轻松按塌其背,猛地一扑,一口咬住黑狼脖颈!

黑狼的咆哮立刻变成了哀鸣,四肢疯狂挣扎。

但双方力量相差太过悬殊,这怪物压在它身上如大山压顶,它连一丁点逃脱的机会都没有。

卢雪仙回头一看,跑得更快了,正好撞在闻声赶来的吴叔腿上。

吴叔一把将她抱起,正要后退,却见酒楼里的白衣人不知何时跟来,对着巨狮打了个响指:“小金,它的主人也交给你了。”

卞白等人果然不死心,还要找机会灭门卢氏,用的是自带爪牙的狼妖。

巨狮闻声扭头,径直把黑狼的喉管扯破,鲜血喷溅,沾得它满头满脸。

吴叔赶紧捂住卢雪仙眼睛,不想令她见到这般血腥场景。

边上的白猫不满地叫唤一声,太不优雅了!

转眼工夫,黑狼就无力抵抗,只有四肢微搐。

“救命之恩,无以言表!”眼看白衣人走过来,吴叔口中称谢,但没有放松警惕,“敢问阁下是?”

“我姓燕。”白衣人笑了笑,“听说,你要将卢士高的令牌转交给我?”

转交令牌?

吴叔怔怔看他两息,眼睛突然瞪大。

他、这人居然说自己是、是?

此时巨狮把狼尸挪到民宅底下,咂了咂嘴,又变回小狮子狗,飞快地跑没了影儿。主人布置的任务还没完成呢。

那是……碧水金睛兽?

吴叔终于看清它的真面目,目光再挪回白衣人身上,下巴都差点掉了。

普天之下,谁不知道青云宗主的座骑是碧水金睛兽!

此物来自修罗道,全天下只此一头,平时好化为细犬,战斗时方显本尊。

这和每一条传说,都对应得上呵。

“您是……”刚进青云地界就找到正主儿,吴叔不敢相信自己的好运,“圣人?”

“唤我山长也行。”燕时初向他伸手,“那牌子应该是青竹刻成,天生斑斓,上头有‘甲第’字样。”

说得分毫不差。吴叔再无怀疑,双手递上牌子,又将卢雪仙轻轻推到身前,眼眶微红:“请元圣开恩,救卢家最后一缕香火!”

“我等这枚牌子,已经很久了。”燕时初接过,翻过来仔细看了两眼,收起,“卢氏可以留居青云地界,至于卢雪仙能否入学瀚海,视资质而定。”

有这句话,吴叔长吁一口气,终于放心。

他就要给燕时初磕头,可是膝盖刚弯,对方拂了拂袖子,他这里就跪不下去了。

元圣虽然和气,但吴叔不知怎地,就是不太敢抬头看他。若是壮胆多盯两眼,心头都会惴惴惶恐。

他想起一个词来:

天威。

从前即便面对卫国天子,他也绝没有这样畏缩过。

“过来。”青云宗的宗主好像对卢雪仙特别和气。后者也不怯生,走去他面前抬头打量着他:“在酒楼里,你为什么不杀卞白?”

燕时初微哂:“小小年纪,杀气这么重么?”

吴叔赶紧道:“小姐,对宗主不得无礼!”又对燕时初解释道,“圣人见谅!卫王下旨后,父兄就在她面前被杀,小姐深感苦痛。”

“无妨。”青云宗的宗主摆了摆手,又问她,“你几岁了?”

“九岁!”

年龄对得上。他点了点头,不知道从哪里取出一盏残破的小灯,对卢雪仙道:“请伸手,接住它。”

堂堂元圣、青云宗主,列国君王都要仰望的存在,居然对一个小孩儿说出“请”字,吴叔代自家小主人受宠若惊的同时,也觉出一丝怪异。

不就是资质测试么,燕宗主为何看起来这样……郑重?

燕时初的确稍有停顿,才将小灯交到卢雪仙手中。

百多年的丰厚阅历,早就让他喜怒不形于色,也把忐忑深藏心中。

这灯也就成人巴掌那么大,并没什么出彩之处,并且箱壁布满裂纹,像是轻按一下就会全部碎掉。不过小灯被擦拭得一尘不染,足见持有者的用心。

元圣拿出来的,怎会是寻常之物?站在一边的吴叔就很担心,卢雪仙一个不小心把灯给弄坏。

幸好,并没有。

小姑娘稳稳地提住了这盏灯。

卢雪仙主仆二人看着燕宗主,见他直勾勾盯着小灯,眼里都是希冀。

目录
设置
设置
阅读主题
字体风格
雅黑 宋体 楷书 卡通
字体风格
适中 偏大 超大
保存设置
恢复默认
手机
手机阅读
扫码获取链接,使用浏览器打开
书架同步,随时随地,手机阅读
收藏
换源
听书
听书
发声
男声 女生 逍遥 软萌
语速
适中 超快
音量
适中
开始播放
推荐
反馈
章节报错
当前章节
报错内容
提交
加入收藏 < 上一章 章节列表 下一章 > 错误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