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是蓝的,初夏既不太热,也不冷,正是令人感到舒惬的季节。 从县学出来,身着崭新的生员服的吕洛才走在县城的街道上,更是觉得神清气爽。心情激动振奋之下,看到什么都觉得赏心悦目。 作为一个考了二十多年依旧是老童生,吕洛才已经是心灰意懒,自认生员无望。而且,为了读书考试,他已经是家徒四壁,老婆都快被饿跑了。 无奈之下,也是将信将疑,吕洛才向官府报了名,参与了朝廷的新政——村村设学堂。 村设学堂,由童生或秀才担任老师,免费教村中孩童读书识字,可享受朝廷给予生员的补贴。 到三年期满,童生可免试升为秀才,也就是生员;而秀才,则可入吏部诠选,从底层官吏做起。 如果已是生员者,不响应朝廷新政,则生员待遇取消。也就是说,生员要自食其力,朝廷给予的补贴不给了。 在这之前,朝廷已经废除了生员和官员免收过路税的政策。等于是掐断了奸商逃税,生员和官员捞外快的法门。 只这两项政策,就令生员和官吏叫苦不迭。但科举制度仍在,厂卫、督察院也瞪着眼睛,谁敢明目张胆的反对? 最关键的还是圣意,有心人都看出,皇帝对于某些读书人的印象不好,打压起来全无顾忌。而且,放宽了吏转官的条件,也就没有了官吏断层的担心。 不管怎样,生员的补贴被取消,特权待遇被废除,又有不少生员被严惩,终于是打掉了这个阶层的嚣张气焰。 而象吕洛才这样连生员都不是的,自知科举无望,或是因生活所迫,也不得不成为教书先生,领一份钱养家糊口。 但此教书先生与之前乡中所设社学的社师,却有很大的区别。一是享受原来的生员补贴,二是有上升空间,三是百姓子弟免费学习。 吕洛才便是因为有希望才做起了教师,如今已是三年期满,终于通过审查,正式成为了秀才,也跻身于生员之列。 在明朝,成为秀才才算是真正的读书人,不仅服饰有变,社会地位提高,更得到旁人的尊重,更是功名的起点。 而教书满五年,则升为廪膳生员,由政府提供津贴和生活日用,是三种生员中的最高等。而朝廷在此待遇上又有所提高,足够廪膳生员一家所用。 此消彼长,吕洛才现在算是琢磨明白了,光读书厉害并不得皇帝所喜,肯拉下面子来做实务,哪怕学问差点,也一样有功名利禄。 等再熬两年,吕洛才准备去当吏员,有五年教书的资历,那可是能免试进入吏部诠选名单的。 显然,吕洛才并不甘心教书,这也是那个时代读书人的通性。 而皇帝并不在乎这个,把原来对生员的优待转到教书育人,朝廷并没有太多花费。三年也好,五年也罢,总比原来生员游手好闲、无所事事强多了。 “吕兄——”一声惊咦打断了吕洛才的得意和高兴,他转头去看,赶忙躬身施礼,“见过黎大人。” 黎正东再次打量了一下吕洛才的生员服饰,笑着拱手道:“恭喜吕兄,不,应该称呼茂才公。” 吕洛才脸上一红,赶忙谦辞道:“黎大人见笑了,在下这个生员……” 黎正东摆了摆手,说道:“不必过谦。某也是吏转官,与吕兄差不多。” “何况——”黎正东话锋一转,继续说道:“这都合乎朝廷政策法令,堂堂正正。” 吕洛才眨巴眨巴眼睛,拱手道:“黎大人所言极是,是在下想左了。” 黎正东一身便装,但吏转官之后,已升为主薄,只在知县、县丞之下。而县丞被调往辽东升任知县,这县丞之位,他是大有希望升任。 作为同乡,黎正东对吕洛才这个老童生也不陌生。现在,吕洛才既已是生员,见官不跪拜。社会地位的提高,凭黎正东的圆滑,自然是不会轻易得罪。 “听说县学的张教谕要高升了,不知是真是假?”吕洛才觉得黎正东应该知道些内部消息,便试探着问道。 黎正东呵呵一笑,目光一扫,正看见茶楼,便邀请吕洛才饮茶细谈。 进到茶楼,找了个清静位置,茶博士奉上茶水,二人才聊了起来。 “张教谕向吏部申请前往辽东任职,已获批准,并升为府教谕。”黎正东喝着茶水,微笑着说道:“知县大人明日要为他宴请饯行。” 吕洛才微微一惊,诧异道:“连升两级啊!” 黎正东笑了笑,说道:“主动申请前往辽东的官员,如获批准,至少也要升一级的。” 意识到吕洛才投来的疑惑目光,黎正东苦笑着说道:“本官也申请了,可惜未获批准。” 吕洛才想了想,说道:“孙县丞既是高升,黎大人继任也在情理之中吧?” “未必。”黎正东摇了摇头,说道:“吏部诠选的官吏甚多,多半会从中派遣。” 说完,黎正东率先岔开了话题,说道:“不说这个了。吕兄已是生员,该得的朝廷优待,尽快报上来,本官当尽快办理。” 尽管皇帝取消了原来生员的很多优待,但象免除徭役等政策,还是保留了下来,并没有一刀切地全砍掉,算是给读书人留了点面子。 吕洛才连忙应承,又向黎正东打听朝廷的最新政策。在他想来,到哪教书都差不多,如果能享受到更好的待遇,换个地方也能考虑。 黎正东沉吟了一下,说道:“湄公省、辽东都缺读书人,吕兄若是不怕偏远和苦寒,去那里教上几年书,得个官吏也容易得很。” “湄公省在海外,在下不愿前往。”吕洛才摇着头,否决了一个,“辽东倒是可以。” 黎正东说道:“这事嘛,反正吕兄还有两年的时间,倒也不用着急。今年是重建辽东的第一年,想必在各方面都会艰苦些。” 停顿了一下,黎正东又说道:“对于乡学村学,朝廷好象又要推出新政,吕兄再等等看,才最为稳妥。” 新政?!吕洛才皱起了眉头,难道什么免试和吏部诠选的要作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