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土重迁,经常被描述为中国人的一种传统习惯,且是根深蒂固的。
但在古代的农耕社会,这是可以理解的。与后世发达快速的交通和信息联络不同,古代百姓的活动范围非常狭小。甚至于,有的老百姓一辈子都没出过县。
当然,老子曾说的“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比安土重迁还要严重。用落地生根、画地为牢来形容,都不算过分。
而且,在农耕社会,土地是最重要的生产资料,耕种也是大多数百姓世世代代赖以生存的职业。
古代可不象后世的工业、商业社会,哪有那么多的打工机会?打工又没有社会保险,老了干不动了怎么办?
有土地则不同,虽然也有天灾啥的风险。但在百姓眼中,“三十亩地一头牛,孩子老婆热炕头”才是安稳安心安定的小康生活。
其实,二丫爹和中年汉子只是广大期望着返回辽东故土的一员。别说他们这些已经远离的,就是已在辽东的,也有着这样的心思。
金州,又一批京营飞骑乘船抵达,分配到军营驻地,暂时休整,调养马匹,适应环境。
即便是比较短暂的停留,也促进了本地的经济繁荣。当然,主要还是占得先机的中华商会所属的商人。
大兵有钱,商人们都知道。对生活用品的需求量很大,特别是烟酒,那简直是供不应求。
商铺、酒店的生意也特别兴隆,建筑虽不富丽堂皇,可人来人往,并不亚于繁华的城市。
“英子又有得忙了。”英子爹一口酒下肚,又在心疼商铺里的闺女。
柱子点着头,给老汉又倒上酒,说道:“忙过这一阵能歇几天吧?英子已经是管事儿了呢!”
“管事儿不管事儿的,年龄可是不小了。”英子爹突然来了气,刚挟了鱼肉放嘴里,便把筷子把桌上一拍,瞪着柱子问道:“我闺女还嫁不出去了?”
柱子被劈头问得发蒙,但很快反应过来,赶忙摆手,“英子这么好的姑娘,怎么会嫁不出去?”
英子爹“嗯”了一声,可眼珠子还瞪着? 等着柱子继续往下说。
张柱子陪着笑脸? 解释道:“这不是马上就要灭了建虏,要平辽了吗,俺的意思就是等一下。俺看? 也就今年末明年开春的事儿。”
“明年开春? 不管能不能平辽? 亲事得办了。”英子爹一锤定音,盯着柱子点了头,脸色才稍微缓和下来。
张柱子殷勤地斟酒布菜,讨着未来老岳丈的欢心。这是必须的,英子再有主意? 老爷子要死不同意? 也没办法。
“话说呀——”英子爹两杯酒下肚,眼睛倒显得更亮了起来,刚掏出烟荷包? 张柱子已经掏出一盒烟递了过去,嘴上说道:“看俺这脑子,买了还忘了拿出来。”
英子爹哼了一声? 不客气地把烟收下,还是装上了自己的烟袋锅,嘟囔道:“还是俺这个有劲儿。”
张柱子嘿嘿笑着,给老岳丈打着火点着。
英子爹深深吸了一口,吐出一团浓重的烟雾,开口问道:“退役士兵至少给一百亩田地,听说还给一头牛,这个章程已经定下了吧?”
“是,朝廷已经定了章程。”张柱子如实答道:“现在可以登记,只等平辽之后,便可以申领。但到底能不能可着心意挑拣,还不好说。”
英子爹点了点头,说道:“你定好了在哪选田地吗?”
张柱子犹豫了一下,说道:“俺听英子的。她要是觉得这里好,就在这里住。”
“旅顺?”英子爹眯起眼睛琢磨着,摇了摇头,“连金州的土地都不够哩,现在都分完了。旅顺有港口码头,又日渐繁华,在这里住下也不错。可就怕不是长远的打算,可惜了一百亩田地。”
“大叔您有什么打算?”张柱子听出点味道,赶忙征询建议,这说到底,还是得按老爷子的想法办。
英子爹磕打着烟袋锅,说道:“说到底呀,有这百亩田地,只要不败家,三五代都不愁吃喝。俺想着,你先去登上记,就在老河屯选地。兴许能如意,兴许那个破院子还在呢!”
张柱子无声地叹了口气,用力点头应承下来。这是老爷子想家了,那个屯,那个院子,那几间破房子。
“早点去办。”英子爹叮嘱道:“你说得也没错,这么大阵仗,俺是从来没见过。这么多人马,平辽恐怕也真就成了。”
张柱子是相当有信心,笑道:“这还只是辽南,辽西、辽东还有大军发动呢!”
“好啊,希望能早点太平。”英子爹感慨着,喝酒吃菜,心情大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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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得差点没关系,脸朝黄土背朝天的辛苦也不要紧。老百姓嘛,最希望的就是太平安定。
但对脱离了温饱的阶层来说,虽然同样不喜欢动乱,但考虑的就不是几亩田地,几间破房的小事了。
上海,海商总会,会长李旦面对突然出现的颜思齐,眼睛翻得都要看不到黑眼珠儿了。
“哈哈。”颜思齐自觉理亏,先笑了两声,然后拱了拱手,“会长辛苦了。某着急忙慌地赶回来,以后就给某家,你好好歇一歇。”
李旦斜愣着眼睛,看着颜思齐毫不客气地坐进软椅中,伸手拔弄着旁边茶几上的几样小物件。
“在东番玩儿得可畅快?”李旦对这家伙也没招儿,但嘴上还是要损上几句,“听说你打猎很有收获,可带回什么特产,让某也品尝品尝?”
颜思齐抬头看着李旦,讪然一笑,说道:“特产肯定是要带的,某也感谢李兄这段时间的操劳辛苦。嗯,不说虚的,有什么差使,尽管交代给某家。”
李旦伸手指了指茶几上的物品,说道:“这些都是,你去办好吧!”
颜思齐不解,捧起一个精美的瓷器,把询问的目光投向李旦。
“官窑出品,做工精细华美。”李旦解说道:“这可是某家费了好大劲儿才搞到的货源,要卖上好价钱的。”
颜思齐再次查看了一番,点头道:“这个容易。如何做工的瓷器,自然要卖个高价。”
放下瓷器,颜思齐又拿起一盒烟,看了看上面的字,说道:“新开的烟厂啊?没听说过。”
李旦一哂,说道:“这是海商总会新建的烟厂,某给取名四海烟厂。烟呢,也是刚生产出来。来,尝尝味道。”
“咱们的烟厂?”颜思齐面露惊异,打开烟盒,取出点着,缓缓而深深地吸了一口。
细品了品,颜思齐评价道:“味道淡了点儿,可也不错。”
“这是多个配方中挑出来的,能为多数人所接受。”李旦说道:“朝廷在全国划出了十六个烟叶产区。咱们海商总会拿下了福建、浙江、广东、广西四个。”
颜思齐点了点头,说道:“这买卖肯定赚钱,可咱们是跑海商的,非要在陆地上也经营吗?”
“既然赚钱,管它海上陆地。”李旦双手交叉抱在胸前,说道:“其他商会倒是巴不得咱们不掺和,可这讨好朝廷的事情,怎少得了咱们。”
颜思齐垂下眼帘想了想,说道:“也对。会长为争取这四个省,肯定甚是辛苦。”
朝廷根据地理条件和环境气候,在全国划分了十六个烟叶产区,并规定了种植面积。
烟叶自然是全部收购,供给各个烟厂,原则上是先建八个厂。每个烟厂的三成利润作为烟草专卖税,上缴国家。
简单地说,十元钱的香烟,三元归国家,七元归烟厂。李旦让人算过,刨除各种生产所需的费用,开烟厂的利润应在两成左右,甚至是更高。
专卖和垄断差不多,李旦当然知道其中利润的可观,其他商会又岂能不知?
所以,围绕这十六个烟叶产区,以及首批的八家烟厂,四大商会可谓是争夺激烈。既是稳赚不赔的买卖,又能讨好皇帝,何乐而不为呢?
四大商会认为这是皇帝的恩赏,因为他们干得不错,才给他们赚钱的机会。
这样理解也没错,朱由校确实有激励的意思。但把烟厂分包下去,不用投入,还减少了中间环节,不多任命官员,也省了俸禄。
全部由皇家或朝廷包揽,看似能赚得更多,但长久来看,却并不是什么好事。钱不是一个人赚的,朱由校还是比较喜欢这种合作共赢的模式。
北方的河南、山东、甘陕;江南商会拿下了安徽、浙江、贵州、云南;长江商会则把湖南、湖北、四川、江南收入囊中。
分赃完毕,就是各家以最快的速度建厂生产销集,这可比皇家自己干快多了。
“辛苦一些却是值得的。”李旦觉得颜思齐还不是完全理解其中的深意,又解说道:“平辽决战在即,万岁信心甚足,已经开始谋划朝廷日后的进项了。烟草专卖就是其一,假以时日,税收比盐铁专卖还要多,万岁也会更加倚重。”
颜思齐眨巴眨巴眼睛,大概明白了其中的意思,颌首道:“原来如此。光靠抄家也确实不能长久,万岁对此也是心知肚明的。”
李旦现出欣慰之色,说道:“现下的头等大事是平辽,平辽的重中之重便是海运。在这方面,咱们干得最好,最卖力;日后呢,朝廷要增加财政收入,要抗击大灾害,咱们依然不落后。只要万岁高兴了,海商总会才能蒸蒸日上,长久兴旺。”
政府说干什么,政府说咋干,你就遵照无误,才是最明智的。给朝廷拆台,让皇帝不痛快,想想历史上的几个富可敌国的家伙的下场,就明白了。
“某虽然去东番放松了些时日,可皇差没耽误,都交代给杨天生他们了。”颜思齐说道:“又有李兄指挥谋划,想必是不会有差迟的。”
李旦沉吟了一下,开口说道:“某觉得还不够,已经命令所有至海外行商的船只,返回时不空载。粮食、棉花、白铜等物,尽数购买运回。”
停顿了一下,对着露出惊诧之色得颜思齐,李旦微微一笑,伸出一根手指强调道:“这是上奏万岁,得到批准和嘉许的。好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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