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说虎墩兔犯了疯牛病,倒也不全是。
之所以选择这个时间,他也是经过考虑,并不是随随便便做出的决定。
皇帝将虎墩兔视为长远的敌人,虎墩兔对于明朝也有着防范。这是相对的,并不奇怪。
所以,估计虎墩兔也担心明朝插手蒙古诸部,影响他统一蒙古的大业。选在建奴未灭,明军还腾不出手的时候,应该算是个正确的选择。
如果是这样的话,想要阻止虎墩兔的行动,就不是那么容易了。
“万岁,如果没有内喀尔喀联盟的相助,平辽会受到多大的影响?”骆养性也觉得为难,恭谨的询问里便带着几分的试探。
既不想与虎墩兔来硬的,又想借内喀尔喀联盟的力量,哪有那么容易?
朱由校没有马上回答,他也在权衡利弊。如果没有平辽灭奴的头等大事,蒙古内部的战争,他还真不想参与,打得越热闹越好。
而从实力上来分析,内喀尔喀五部联盟,多半不是察哈尔部的对手。为了较弱的内喀尔喀,与较强的察哈尔部为敌,在建奴未灭前,似乎有点得不偿失。
况且,凭内喀尔喀联盟的力量,参与对建奴的攻袭,能有多大的作用,也是不太确定的事情。
骆养性躬身静候,他知道皇帝虽年轻,但对大势看得很清楚,比他们这些天天研究情报,分析判断出的结果还要精准。
好半晌,皇帝似乎想明白了,声音也平静下来,缓缓说道:“情报暂且保密,不必通报各方。辽东的行动不变,但要提前。朕这就让兵部行文,调动人马,向辽东增兵。”
骆养性躬身应着,心里却是一惊。
情报保密是正常,但不向内喀尔喀联盟通报,这其中就大有深意了。而且,行动不变,也就是还要和内喀尔喀组成联军,对建奴展开攻袭。
也就是说,皇帝对林丹汗的行动置之不理,也不管内喀尔喀联盟会遭到怎样的讨伐。
甚至于? 和内喀尔喀组成联军攻袭建奴? 还给虎墩兔创造了一个很好的时机。
国与国之间没有永远的朋友? 只有永远的利益。对外,没有仁义道德而言,更没有妇人之仁。
内喀尔喀五部现在虽然算是大明的盟友,但也并没有订立什么盟约。
虎墩兔要讨伐,名义上也是蒙古内部的事情。大明要插手的话,名义上并不正当。
当然,如果内喀尔喀与大明有攻守同盟,甚至是内附归化,那自然是另当别论。
朱由校眯了下眼睛? 坐正了身子,坚定了自己的想法。
或许,虎墩兔的军事行动,能够加快大明收服蒙古诸部的进程。而建奴已是苟延残喘? 也不用太过担心有蒙古部落前去归附。
虎墩兔消停了几年? 使得平辽计划能够比较顺利地实施。建奴日薄西山,大反攻在即? 这也是朱由校敢于放纵虎墩兔捣乱的主要原因。
“蒙古诸部的情报工作还要加强。”皇帝作了决定,也意味着大明的注意力要转向蒙古,不是全部,但也要重点关注。
皇帝整理着思路,继续交代道:“镇抚司要多招些归化蒙古人,把他们派出去,多散布归化大明的好处。给那些被虎墩兔逼得没路的蒙古诸部,多一个选择。”
多争取蒙古人归化,成为大明的子民。骆思恭心领神会,认为自己会做得更好,让皇帝满意。
“杜振宇、曹正华做得不错,你上奏疏保荐他们升任镇抚使吧!”皇帝的最后一句话让骆养性精神大振,赶忙躬身谢恩。
皇帝的意思比较明显了,有意提升他的威望,为以后接任指挥使作些铺垫。
挥退了骆养性,皇帝坐在御椅中又思虑了半晌,命人传召孙承宗等人,准备就军事行动的提前进行,进行廷议。
把大反攻定在明年冬春,最主要的原因是估算着建奴的粮草积蓄耗尽。但形势有变,提前反攻,也是可行。
既然军事行动要提前,皇帝就认为在辽南和辽东的作战可以持续进行,不断地消耗建奴的人力物力,与干等着其物资耗尽,是一样的效果,甚至更好。
面对辽南辽东的两面进攻,建奴一直没有集中力量大举发动。四面的牵制固然是重要因素,其粮草物资所剩不多,更是主要原因。
建奴不同于蒙古人,多带几匹马,喝马奶也能长途奔袭、长期作战,他们对于粮草物资的需求和依赖是很强的。
从历史上的战争便能看出这一点,皇太极发动围困锦州的战役,那可是积攒了一年的粮草物资。
现在,明军不会再给建奴喘息的机会。不断地发动,持续地作战,依靠人力优势,此起彼伏地进攻袭扰,消耗其实力。
…………………….
平辽战略的改变,只有朝堂上的大佬,要调动出发的京营官兵,以及很快会接到密旨和兵部行文的前线将领能知道。
京城的百姓正被飞天的大新闻所吸引,街头巷议者皆是这个话题,并将随着南来北往的行人,传播到远方。再加上《大明论坛》报的推波助澜,热搜第一毫无问题。
不仅是茶楼酒肆和市井街巷,热气球载人飞升的消息也传到了少英院。
毕竟,孩子们平常也是看报纸的,这是皇帝的要求,要他们从小关心国家大事和时事新闻。
为了给科学院扬名,皇帝的准备很充分,还在报纸上刊印了热气球的图画。虽然费工费时,但却是值得的。
“孔明灯嘛!”五月伸手点着报纸上的图画,并不如何惊奇,说道:“就是做得大了,才能把人带到空中。”
说完,小丫头撇了撇嘴,又专心地检查她的树,看有没有虫子来搞破坏。
来献宝的赵大宝眨巴眨巴眼睛,嘿然笑道:“五月就是聪明,一看就知道是怎么回事。”
五月用小棍蘸了点白灰,把树干上的虫洞堵住,说道:“你多看书啊,这个热气球有过介绍的。虽然只是简单几句,不那么详细,可你仔细琢磨,也会明白的。”
赵大宝挠着头,脸上现出苦相,看书是件头痛的事情,顿了一下,他又颇为期待地问道:“五月,我会做孔明灯,你要不要?”
“你?”五月甚是惊奇地抬头看着赵大宝,抿嘴笑道:“好吧,你的手是挺巧的,蝈蝈笼子就编得不错。”
赵大宝咧开嘴,笑得憨厚畅快。虽然他老是去讨好象小妹的五月,可却很少得到五月的好脸色。
五月说完就又忙自己的事情,很快就干完了,满意地看着大树,露出开心的笑容。
“这下就放心了。”五月拍了拍手,仰脸对着大树说道:“等到期末考完试,万岁就能达成我的心愿。少说也要好几个月见不到你,也不用担心有虫子再来咬了。”
赵大宝不知道五月的心愿是什么,可听到她好象要离开几个月,好心情立刻灰暗下去。
厚嘴唇翕张了几下,赵大宝到底没开口询问,默默地把带来的白灰收起,跟着五月返回校园。
“喂!”两人正走着,传来了招呼的声音。
甬路旁的草地上,有着石桌石凳,一大一小两个丫头正在看书学习,招呼声也是她们发出来的。
“就是叫你们呢!”布木布泰皱着眉,招着手,“过来帮我们看看这句话什么意思?”
五月有些不悦地看着这两个女生,那个大的有十四五了吧,怎么一点礼貌也没有。
“玉儿,要有礼貌。”海兰珠轻斥了妹子一句,笑着招手道:“两位同学,能否过来指教指教。我妹子言语无状,还请见谅。”
布木布泰皱眉噘嘴,心说:人家有名字的,可狗皇帝非要给取名叫玉儿,一点也不喜欢。
五月觉得海兰珠说话还挺中听,便迈步走了过去。赵大宝是个跟屁虫,在五月身后跟随。
海兰珠瞅着五月年纪小,便把书页展开给赵大宝看,问道:“就是这句,麻烦给解说一下好吗?”
赵大宝定睛一看,脑袋摇得跟拔浪鼓,说道:“这个俺没读过,老师也没教过。五月,你定是明白的吧?”
五月歪着小脑袋看了一眼,说道:“求其上而得其中,求其中而得其下。意思是说立志一定要高,那样即使不能完全实现,也不会差得太多。”
海兰珠和布木布泰面露诧异之色,没想到这个看起来年纪很小的丫头竟然很有学问,解释得通俗易懂。
“你们是新来的?”五月审视着姐妹俩,问道:“现在读几年级呀?”
“新来的当然读一年级啦!”布木布泰理所当然地回答。
五月嗤笑,说道:“新来的有个入学测验,基础最浅或者没有基础的才从一年级读起呢!”
布木布泰张大了嘴巴,惊愕过后便是脸色涨红。
海兰珠也觉得不好意思,讪讪地笑着,说道:“我们在家的时候读书少,基础是浅薄了些。”
五月摆了摆手,一本正经地说道:“基础浅没关系,只要肯用功,长进很快的。”
赵小宝点着头,在旁附和道:“是啊,是啊!五月既聪明,又用功,只用了不到两年,等期末考试就能进初中了。”
五月干咳了一声,瞪了赵大宝一眼,对他的多嘴有责怪之意。
“你叫五月。”海兰珠看着可爱的小丫头,笑得眼睛弯成了月牙,说道:“不到两年,就学完了五年的课程,可真厉害。”
五月有些赧然地笑了笑,说道:“也没什么厉害的,你们要用功,也不差的。”
说着,她指了指海兰珠手中的书,提点道:“既然是一年级,这书的内容可就深了,现在读并不合适。学习嘛,要循序渐进,不能急于求成……”
布木布泰鼓起了腮帮,听这比自己还要小的丫头在当老师,心里很不服气。可她也有点自知之明,知道要是比学识,人家比自己厉害多了。
海兰珠倒觉得五月既聪慧又可爱,小模样儿也讨喜,便笑着连连点头,虚心受教。
五月讲完了,说道:“我还有点事情,今天就此别过。若是有什么不懂的,你们尽可问老师,问别的学姐学长也是一样。”
“好的。”海兰珠答应着,又忍不住调侃道:“多谢五月学姐解惑,改日还得向你讨教。”
五月呵呵一笑,摆了摆手,转身走了。
看着五月和赵大宝走远,布木布泰忍不住吐槽道:“年纪不大,却是一点也不谦虚。”
海兰珠合上书,说道:“年纪不大,学识不少,人家可是要小学毕业了呢!”
哼,布木布泰用鼻子发声表示心中不满,说道:“那个坏皇帝,非要变着法儿折磨人。洗衣服也就算了,还要来这里学习。什么小学毕业,谁稀罕学他们汉人的学问。”
海兰珠垂下眼帘,幽幽地说道:“父亲、兄长,还有那些族中的被俘的人物,不都是要学汉家学问。大明的皇帝,对北方草原的用心很深呢!”
“什么用心?”布木布泰想得还没那么深远,疑惑地问道。
海兰珠轻轻摇了摇头,说道:“我现在也说不太清楚,只是觉得大明皇帝如此对待科尔沁被俘的族人,肯定有所图谋。唉,咱们已是身不由己,且走一步看一步吧!”
布木布泰“哦”了一声,又想起一件事情,抱怨道:“姐,以后不要玉儿、玉儿地叫,我不喜欢。”
海兰珠呵呵一笑,逗着妹子,说道:“那就叫大玉儿,皇帝给你取的全名其实挺好听的。”
“大玉儿也不要叫。”布木布泰翻着眼睛,气得鼓鼓的。
海兰珠笑着揽住妹子的肩膀,说道:“好,不叫,不叫了。咱们去吃饭吧,早去能坐在一起。”
布木布泰随着姐姐走向饭堂,嘴里还嘟囔着,“大明皇帝倒是挺有钱,养了这么多孤儿。嗯,饭菜真不错,别的就没什么好了。”
……………………….
南面是大海,是南洋诸国,既有财富,也有渗透侵略而来的西方殖民者;北方是未灭的建奴,是游牧民族,还有将成为劲敌的北极熊。
尽管这些威胁多数都还没有近在眼前,可也不是那么遥远。
要渡过小冰河期的高峰,南下夺取土地和资源,已是皇帝确定的计划。并且,湄公省的建立,移民驻军,都只是迈出的第一步。
北方则是需要加强军力,防范游牧民族南下抢掠。小冰河期的灾害,对游牧民族的影响和伤害,应该更大。
光是军事上的应对还不够全面,借机收服,也是必不可少的策略。
朱由校也不知道他的谋划能起到多大的作用,但先下手,早布置,总会占得先机,取得更好一些的效果。
因此,从俘虏的科尔沁部贵族着手,既是计划实施的开始,也是尝试的开端。
朱由校如同一个高明的棋士,为大明布着一个宏大的局。
南面,北面;内部,外部。看似散乱,但到发动时,就会如线串珠,形成一个整体,发挥各自的作用。
当然,他的布局是放眼长远。而眼下最重要的,还是提前发动的大反攻。
刚刚感觉得到秋天的一丝凉爽,京营飞骑便奉旨而动,兵分两路,目标——辽东!
走陆路前往辽西的是周遇吉、黄得功等将,率六千飞骑兵北上,出山海关,前往广宁集结。
走海路前往辽南的是曹文诏、金日观等将,同样率六千飞骑兵前往天津,准备乘海船至辽南集结。
此次军队调动可谓是兴师动众,不仅是军队,还有物资粮秣的运输,光动员的大海船就达千艘之多。
海商总会全力承办皇差,天津、登莱和崇明的水师也尽数出动,抢运人马和物资。
山雨欲来风满楼。如此大规模的军事行动,想要完全封锁消息是不太可能的。连不少老百姓都震惊于过路军队的数量,猜想又有大战爆发。
但得益于沿海和陆地对建奴的紧密封锁,上万精锐的飞骑进入辽东,却并不被建奴所知。
知己知彼,百战不殆。建奴的实力,已被大明摸得清楚;而大明突然向辽东增兵,建奴却蒙在鼓里。
明年的冬春大反攻,变成了今年的秋冬大决战,皇帝的心情是复杂的。但更多的还是振奋激动,平辽灭奴的大业,终于要提前完成了。
一颗首级五十两,十颗五百……十万颗,五百万哪!
感谢“蝗商八大家”,几十年甚至是百年的积蓄,终于为国家做出了巨大的贡献。
皇帝不用纸笔,光是心算,就觉得信心爆涨。用钱砸死建奴,固然是夸张之语,但一千多万银子在手,灭奴就不是吹得。
“皇爷,这是内府的账目。”李成成呈上账册,乖巧地在旁侍立。
朕的私房钱恐怕是用不上了,但再看看家底的数目,也是赏心悦目。
朱由校拿过账册,简单地翻看了一下,微笑颌首,说道:“万寿节从俭,朕定了数额,你精打细算,又省了一些,着实辛苦了。”
李成成含笑应道:“奴婢小气了,皇爷不见责,奴婢便感恩不尽,岂敢言辛苦?”
“明年应该能过得隆重吧!”朱由校感慨着,搂过李成成的纤腰,鼻中闻着淡淡的女儿体香,目光却透过窗户望向外面。
千军万马,大明将士,正铿锵地奔赴辽东大地。华夏的惨痛历史,终将在朕的手中化为飞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