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立杆和吴仁贵喝到了十一点多钟,经过停车场的时候,看到停车场里的车辆并没有减少,包括那辆浙a牌照的车子都还在,刘立杆奇怪了,这些人吃完晚饭,都不走的吗?
上堤坝顶上的自动扶梯已经关了,刘立杆沿着那道阶梯走上去,中间还在冰冷的石台阶上坐了一会,爬到堤坝的顶上,刘立杆吓了一跳,他看到宾馆所有房间的灯都亮了,刘立杆还没有走近,就听到从宾馆那边传来的,吵吵闹闹的搓麻将的声音。
刘立杆明白了,怪不得下面的车子没有少,原来这些来鱼味馆吃年夜饭的,吃完了饭,就在宾馆开了房间,搓起麻将,这一个晚上,看样子这里都会热闹了。
刘立杆不想继续朝里面走,而是转身,绕道穿过鱼味馆门前,朝堤坝方向走去,有两个人站在鱼味馆门口抽烟,一边骂道:
“倒霉,刚刚忙完,临时又通知,还他妈的要加班,要接着做夜宵。”
说话的这人背朝着刘立杆走过去的方向,和他面对面站着的,已经看到了刘立杆,赶紧踢了同伴一脚,被踢的骂道:
“你他妈……”
“刘总!”
踢人的朝刘立杆叫道,被踢的次了一惊,也慌乱地转过身,冲刘立杆叫道:“刘总!”
刘立杆朝他们点点头,说了一声“辛苦”,就走了过去。
这么多人在这里搓麻将,到了半夜,肚子肯定会饿,在这个山沟沟里,餐厅要是没有夜宵供应,大家就只能一边骂娘,一边饿着肚子了。
刘立杆不知道,这临时加班的指令,是雯雯还是倩倩下的,考虑得还很周到。
刘立杆沿着坝顶的道路,朝堤坝的另外一头走去,这么冷的天气,所有人都缩在房间里,这个时间点,也没有人在坝顶燃放烟花,总还要半个多小时后,到了午夜十二点,这里才会重新热闹起来。
从水面上刮过来的风有些冷,刘立杆刚刚喝了很多的米酒,没喝出醉意,身上却喝得热烘烘的。
他沿着道路,快走到堤坝那头的菜园,转身再走回来,走到半中间的时候,刘立杆干脆停了下来,在堤坝上坐下,从口袋里掏出香烟抽了起来。
他们的船屋,现在已经盖了快三十幢,沿着水库左侧的山麓建进去,已经到了水库的最里面,所有的船屋都亮着灯,蔓延在一起,就像一条闪着亮光的拉链拉了进去。
刘立杆坐着抽完了一根烟,把烟头摁灭在坚硬的泥地里,他深深地吸了口气。
他从口袋里掏出手机,打开了通讯录,慢慢地滑着,滑到了孟平,虽然明知道孟平的手机,在他们逃离杭城的时候,和自己一起扔了,刘立杆还是点了一下,然后按了通话键,电话里居然响起了均匀的“嘟,嘟”的声音,然后被接起来。
“哪个?”电话里传来一个陌生的声音,刘立杆愣了一下叫道:“老孟,是你吗?”
“打错了!”对方没好气地说了一声,把电话挂了。
刘立杆拿着电话呆了一会,明白了,一定是老孟的这个号码,停机过了一定的时间,移动公司把号码重新卖了,刘立杆摇了摇头,把这个号码删了。
他接着滑到张晨的电话,犹豫着,始终没有再按下去,接着滑到了家里的电话,今天是除夕,他很想打个电话给家里,却不知道,电话通了,自己该说些什么,刘立杆最后还是放弃了。
他叹了口气,也不知道他爸妈是在杭城还是三亚过年,有一点可以放心的是,他在的时候,张晨不会去他家里,他不在的时候,每年的除夕,张晨肯定会去他家里,说不定他爸妈,还会和张晨一起在吃年夜饭。
刘立杆滑到了谭淑珍的号码,滑过去又滑回来,他想起了那个“寻找刘立杆”的广告,刘立杆叹了口气,把号码又滑了过去。
刘立杆看着眼前的水面,他觉得自己的过去就像是一个结痂的伤口,时间久了,自己连揭开看看的勇气都没有了。
今天没有月亮,但繁星满天,满天的繁星也捉摸不透,刘立杆到底在想些什么。
刘立杆站了起来,继续朝堤坝的那头走去,已经快十二点了,堤坝上开始出现几个小孩,他们先是朝天,接着是朝水库里射着钻天猴,一粒粒火星射出去,在水面激起了一点幽暗的浪花。
再过一会,这堤坝上就会热闹了,刘立杆加紧脚步,逃也似地逃离了这里。
他走上楼,客厅的灯亮着,电视机也开着,电视机里,几个主持人站成一排,满脸洋溢着幸福的表情,已经开始在倒计时,雯雯和倩倩不在客厅里,他走到了外面露台,露台上也没有人。
这个时候,堤坝上已经有烟花升起来了,随着“砰砰”的炸裂声,还有人的欢呼声,都揉进了璀璨夺目的烟花里。
刘立杆的手机响了,是雯雯,他接了起来,雯雯骂道:
“你死哪里去了?”
“我在家里,你们去哪了?”刘立杆问。
“我们去哪了?哼,突然多出来这么多的客人,我和倩倩在当服务员!”雯雯大声叫着。
……
张晨和小芳在说着话,小芳说:“你也去吃饭吧,我这里没事,有事不是还可以叫护士嘛。”
张晨摇了摇头说,我不饿,又问:“你想吃什么?”
“我不想吃。”小芳说,“我就看她,你说,奇怪不奇怪,我怎么越看感觉她越好看,心里越来越欢喜了。”
张晨笑道:“那当然,我们的小孩,当然好看。”
“臭美!”小芳说。
张晨问:“你不是?”
两个人正说着话,病房的门推开了,小树和姚芬走了进来,姚芬和小芳说,我们给你带来了鸡汤。
小树看着小芳笑着:“姐,我让厨师帮你炒了回锅肉,放了很多辣子,要不要吃?”
小芳眼睛一亮,赶紧叫道:“要,要,太好了!”
小芳叫得太大声,张向西被吓到了,“哇”地一声哭了起来,姚芬赶紧抱起了她,在手里摇着,张向西马上就不哭了。
小芳朝张晨做了一个鬼脸,张晨把床头柜移到了小芳的面前,小树把鸡汤和回锅肉,还有两个菜放在床头柜上,一一把盖子打开,小芳深吸了口气,叫道:
“真好啊,我已经很久没有闻到辣味了。”
张晨想到了一个问题,他问:“你现在吃辣,会不会你的奶水也是辣的,张向西能不能吃?”
小树和小芳都愣在了那里,小树看看姚芬,姚芬摇了摇头:“我也不知道,反正我坐月子的时候,没吃过辣的。”
“嗨,管他,她是我的女儿,我是她的妈。”小芳说,“反正,以后我喝甜的,她就跟着吃甜的,我吃辣的,她就跟着吃辣的,有什么了不起。”
张晨说,好吧。
“姐夫,我们在这里,你去吃饭吧,他们都还在等你。”小树说。
小芳也叫道:“对对,你快走吧。”
张晨开着车,街上空空荡荡的,只不过七八分钟,他就从市一医院,开到了延安路的土香园大酒店。
张晨走进包厢,二货看到他进来,大声叫道:“快快,指导员,快点过来,我要敬敬你这个新爸爸。”
张晨笑着走过去,二货站在那里,已经拿着两只杯子在等他,张晨走近,二货递给了他一杯酒,张晨拿着杯子,朝对面的老刘举了举说:
“叔叔,我也敬你。”
又和大家说:“也敬大家。”
一大桌子的人都站了起来,举起杯子,只有老刘一个人坐在那里,他咕哝了一句,一口就把杯子里的酒先干了,其他的人,酒和饮料,也跟着都喝了一些,张晨和二货,也把杯子里的酒都干了。
张晨刚刚坐下,刘立杆的妈妈冷不丁就问:
“晨晨,我们家杆子,是不是和你一样大?”
张晨愣了一下,他看了看谭淑珍说:“对啊,一样大。”
杆子妈妈叹了口气:“唉,一样大,你第二个小孩都出生了,我们家那个讨债鬼,人在哪里都不知道,这大过年的,都不知道打一个电话回来,你们说,我们生这样的儿子有什么用。”
杆子妈说着就哭了起来,张晨妈妈赶紧安慰着她,谭淑珍看看自己的父母,又看看向南,向南一口一口抿着自己的椰子汁,似乎没有听到他们在说什么。
谭淑珍又看看张晨,苦笑着摇了摇头。
向南猛地一仰头,把杯子里的椰子汁都喝完了,她站了起来,似乎打定主意,她走到了杆子妈妈面前,和她说:
“奶奶,有一件事情,他们都没有告诉你,我来告诉你吧。”
杆子妈妈转过身,看着向南说:“南南,你要和我说什么?”
“我要和你说的是,你是我的亲奶奶,我是你的亲孙女。”向南看着杆子妈妈,一字一句地说。
杆子妈妈怔在了那里,老刘也转过身来,看着向南,老刘的酒都已经惊醒了。
张晨站起来走过去,手搭在向南的肩膀上,和他们说:“向南说的是真的。”
杆子妈妈晃了一晃,张晨妈妈凑近她,低声和他们说:“杆子那年去海南的时候,珍珍肚子里已经有了。”
杆子妈妈嘴唇哆嗦着,她看看张晨妈,再看看向南,接着看着谭淑珍,谭淑珍点了点头,杆子妈妈一把抱住了向南,“哇”地一声大哭起来。
“砰”地一声,老刘把手里的杯子砸到了地上,众人吃了一惊,老刘也嚎啕大哭起来,张晨和谭淑珍,赶紧过去,老刘“啪,啪”地扇着自己的巴掌,和谭淑珍说:
“珍珍,对不起,我以前不该那样说你,是我这个酒鬼糊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