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晨和陈雅琴两个人正在干活,倪总走了进来,张晨和陈雅琴赶紧站了起来,倪总走过来看看台子上,说,这么快,在做办公楼了?
张晨说:“多亏小琴帮我忙,我一个人,没这么快。”
陈雅琴轻轻地叫了声倪总什么,用的是柯桥本地话,张晨没有听清。
倪总看了看陈雅琴,没有说话,脸上面无表情,陈雅琴也不再吱声,她从倪总的身后,悄悄地溜了出去。
张晨请倪总在沙发上坐,倪总坐了下来,问:“小张,我记得听瞿天琳说过,你以前好像是在海南?”
张晨说对,今年春节的时候才刚刚回来。
“那你对海南的情况了不了解?”倪总问。
张晨问倪总:“倪总是要了解哪些方面?”
“嗨,有几个朋友,这两天一直在约我,说是拼伙去海南做房地产,说是这个来钱快。”
张晨笑道:“这个我还真了解一些,我有几个朋友,在海城,就是做房地产的。”
倪总来了兴趣,他说:“那你快说说。”
张晨就把海南的情况,大致和倪总说了,特别是孟平和刘立杆他们在干的事,倪总听着不断地点头,张晨说到最后,总结性地说:
“我想,海南的房地产,赚钱的机会肯定是有,特别是现在南巡讲话以后,昨天我打电话问了,确实,海城的房地产现在热起来了,地价房价都在涨,几乎是一天一个价,但有一件事,我特别想不明白。”
“什么事?”倪总问。
“我就在想,这房子造起来,不管怎样,总是要给人住的,可是海城还没有绍兴大,海城的人口,大概连绍兴的一半都没有,而且,海城本地人都在老城,他们在老城都有自己的房子,新城连去也不太过去。
“海城有个三角地带,那地方就是老城和新城交界的地方,过了这边,都是讲海南本地话的海南人,到了那边,就都是说普通话的大陆各地去的人,海南本地人,也没有什么钱,我就想,这么多的房子要是造起来,卖给谁去。
“还有,海南都没有什么大企业,就是一个做椰子汁的海城罐头厂,一个做龟鳖丸的养生堂,还有一个做海南马自达的海汽,那个汽车,好像还不能过海销售的。
“最主要的是,就是这些厂,规模也不大,没有一个有倪总的工厂这么大,整个海南的企业,我看也抵不上一个柯桥,这个我想,就是说海南房地产的后势,其实是没有其他经济支撑的,我不知道这样说对不对。”
“说得很对,想不到你一个做设计的,还蛮有经济头脑的。”倪总笑道,“我算是听出来了,这海南的房地产,是有机遇也有风险。”
张晨点点头,他很想说,我可不仅是会设计,怎么说也是做过总经理的人,对这一块,多多少少也知道一些。但他什么也没说,觉得说这些又有什么意义。
倪总拍了一下沙发扶手说:“我也是想不好,又想守着自己这块,一门心思把它做好,但你也知道,就我们柯桥,我们这行竞争也是越来越激烈,大家都在拼规模,拼下去的,不光是钱,连老命都拼进去了,有时候就想,要是其他行业有机会,也想试试。
“但是,讲老实话,去做其他行业么,心里又怕,毕竟是隔行如隔山,担心这不知深浅地一脚踩进去,怎么死都不知道。”
张晨点了点头,他说确实,这是个两难的问题。
倪总站了起来,和张晨说:“好了,我知道了,谢谢你小张,你讲的这些,我要再好好消化消化,很有价值。”
“应该的。”张晨笑道,“倪总太客气了。”
倪总伸手在张晨的肩膀上拍了两下,走出去了。
倪总走出去不久,过了一会,陈雅琴又回来了。
张晨看着陈雅琴笑道:“你好像有点怕倪总?”
“我怕他干嘛,我们一个村的,算起来,他还是我表姑父,你们大人说话,小孩不都该走远一点吗?”陈雅琴说,张晨大笑。
两个人继续干活,干到要吃饭的时候,张晨准备去打饭,陈雅琴说,我去打,你去,那些人会欺负你,我去,他们会给我多打。
张晨知道陈雅琴说的他们,是指厨房的大师傅们,他们为什么要欺负自己,难道自己在这里,已经惹了众怒?
这他妈的,老子都这足不出户的,怎么就犯到你们了?
张晨站了起来,他说我也去,我们去食堂吃。
陈雅琴看着他问:“真的?”
张晨笑道:“当然是真的,不就是吃个饭,怎么,还有人要吃了我?”
“没有没有,谁敢。”陈雅琴欣喜道,“我们走。”
他们到了职工食堂,还是和以前一样,陈雅琴让张晨去打饭,她自己去打菜,张晨知道她的意思,打菜,会有多少,打饭,没什么差别,所以让自己去。
张晨打好了饭,找了一张没人的桌子坐下,过了一会,陈雅琴端着菜也过来了,在张晨对面坐下,边上的人看着他们,想笑又不敢笑的样子,陈雅琴看了看周围,用筷子挟了一筷子的菜,放到了张晨碗里,和他说,你吃,这菜还不错。
张晨听到边上有人,吃吃地笑。
张晨眼角的余光瞟到阿文站在不远处,手里拿着饭菜,他边上还有两个人,那两个人和阿文说了什么,还推了他一把,阿文端着饭菜,朝他们走来,走到了他们桌边,把饭菜放在桌上,张晨抬头看了看他,赶紧要站起来,和他说:“我这里给你坐。”
“坐下!”
陈雅琴低声喝道,她看着张晨,紧咬着嘴唇,连头也没有抬起来看阿文。
张晨有些尴尬,他觉得自己继续坐着也不好,站起来也不好,想了一会,他还是和陈雅琴笑笑,说:“我还是去边上吃吧。”
张晨站起来,拿着自己的饭菜,去了边上的桌子坐下,背对着陈雅琴和阿文他们那边。
阿文在张晨坐过的位子上坐了下来,他正想说什么,陈雅琴“啪”地一声,把饭勺拍在桌上,骂道:“滚!你坐这里干嘛?你坐在这里,我连饭也吃不下,滚!”
食堂里面,死一般的寂静,大家都停下手里的勺筷,看着这边,只有张晨一个人,好像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继续吃着自己的饭。
陈雅琴瞪着阿文,阿文脸涨得通红,不过他并没有站起来。
陈雅琴一只手拿起一只碗,“啪啪”两下,把两只碗连同里面的饭菜,倒扣在桌上,然后拿起两只空碗走了。
周围的人都看看阿文,又看看张晨,张晨还是顾自吃着饭,好像他根本就没听到,他身后发生了什么。
张晨回到了工作室,过了一会,陈雅琴进来了,两个人约好似的,谁也没有提起前面在职工食堂发生的事,张晨问:
“现在是午休时间,你不休息一下。”
“不要。”陈雅琴摇了摇头,眼眶却已经红了。
张晨也不好多问什么。
两个人默默地坐了一会,张晨拿起手工锯,锯起了有机玻璃,刚锯下一块,陈雅琴就好像是在边上等着似的,马上拿了过去,用锉刀锉了起来。
房间里连空气都凝固了,只听到钢丝锯锯着有机玻璃,磁拉磁拉的声音,锉刀锉着有机玻璃,兹兹兹兹的声响。
过了有半个多小心,两个人无意中四目相对,忍不住笑了起来,这一笑,工作室的里气氛才开始变得轻松。
到了吃晚饭的时候,张晨拿起了碗,陈雅琴从他的手里,把碗夺了过去,轻声说:“还是我去打回来吧。”
张晨心里,也实在是怕中午经历的事情再经历一遍,就没有坚持。
陈雅琴走出门去,张晨从柜子里拿出了那条泡沫手臂,从早上到现在,他还没有机会一个人单独相处过,利用这个时间,他要把今天的张晨牌手表画好。
张晨把手表画好,把泡沫手臂放回了柜子里,过了一会,陈雅琴回来了,还是端着四只碗,不过她这次进来没有叫快快,拿不牢了。
张晨看到了,赶紧走了过去,把叠在两只碗上的两只碗,拿了过来,陈雅琴说了声:“谢谢!”
吃饭的时候,陈雅琴有些闷闷不乐的,张晨故意吧唧吧唧,吃得很大声,不停地说好吃好吃,他问陈雅琴,我们今天庆祝什么?
陈雅琴忍俊不禁,终于咯咯笑了起来,她说,就庆祝今天发现一个胆小鬼,他只会临阵脱逃。
张晨也哈哈大笑,原来,你还记得这事啊。
不过,我不临阵脱逃行吗?张晨在心里暗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