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二十二日,年二十八,张晨他们一行人,从杭城萧山国际机场出发,去往三亚凤凰国际机场,按照时间,他们是最早一批到三亚的,接着是孟平和钱芳他们,最后是小树带着小昭的父母。
瞿天琳听说张晨他们要去三亚,带着儿子,也加入了他们的队伍,她父母留在杭城,和瞿天健一家一起过年。
要和向南分开,张向北老大不高兴的,他想跟向南回永城,初三再和他们一起去三亚,二货和他说,跟着我,到了三亚,我带你去军舰上玩,让你摸摸大炮怎么样?
张向北一听就来了兴趣,叫道:“真的,青蛙大伯伯,我真的可以去摸大炮?”
二货说,当然是真的。
张向北还不相信,看着张晨,张晨和他说,真的,我们住的酒店,离海军的榆林基地不远,不光光他可以,谭伯伯也可以,谭伯伯以前就在那里面当军官。
这一来,张向北马上兴奋起来。
瞿天琳的儿子,在边上听着,听到这里,再忍不住,他问二货:“叔叔叔叔,我可不可以也到军舰上面去,可不可以摸摸大炮?”
二货晃了晃手里抱着的儿子说:“当然可以,连我们这个小毛头都可以。”
“耶!”瞿天琳的儿子兴奋地叫道。
下午三点多钟的时候,他们到了三亚凤凰国际机场,从杭城出发的时候,他们还穿着厚厚的冬装,到了三亚,这里的人已经是短袖短裤加人字拖。
他们下飞机的第一件事,就是集体去洗手间里换衣服,换下冬装,从随身的包里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夏装穿上,把冬装提在手里,接着去取行李,取了行李,把冬装都放进行李箱里,这才往外面走。
一走出出口,老谭就愣住了,他看到小郑和七八个人站在出口,看到他就围过来,纷纷叫着大哥,他们原来都是老谭手下的兵,现在像小郑,去了省军区,还有三个,仍然还在榆林基地,不过他们也已经是带兵的人,还有几个,转业到三亚当地的各部门工作。
老谭看了看二货,知道肯定是他打电话通知的小郑,二货嘿嘿笑着。
他们每一个人都上来和老谭拥抱,小郑是最后一个,看到他,叫了一声大哥,就哽咽了。
和小郑握完手后,张晨眼睛一亮,他看到不远处站着的一个人,正朝他们笑着,还是梳着一丝不苟的分头,上身是一件花衬衫,下身是浅灰色的熨烫出的裤线,都可以切豆腐的薄麻裤,脚上是一双白皮鞋,这不是老谢还是谁?
张晨紧走了两步,叫道:“谢总,你怎么来了?”
“你们都来了,我怎么可能不来,在海南,可就剩我这一棵独苗了。”老谢说,“杆子打我的电话,告诉了你们的航班。”
张晨他们延安路专卖店开张的时候,老谢是去过杭城的,瞿天琳和小昭都见过他,不用介绍,张晨把自己的父母和小芳,介绍给老谢认识。
老谭也走过来,和老谢握手,那边,他的那些兄弟,已经围着二货一家三口,二货的儿子,在他们手里一个个传递着。
小郑他们开来了两辆面包车,小郑和张晨说,这两辆车,给你们在这里的时候用,张晨赶紧说谢谢。
孟平他们,还有一个小时到,小树和小昭的父母,比他们又要迟二十分钟,张晨和老谭说,要么你们先去酒店,我和谢总在这里等就可以,阿婉那个大肚子,我怕她吃不消。
老谭说好,小郑把一辆车的车钥匙交给了张晨,他们带着大队人马,先去金陵度假村安顿下来。
张晨和老谢,走去边上的茶室,坐下来喝茶。
张晨问老谢,你这里现在怎么样?
老谢笑道,不怎么样,当初跑到海南,是这里机会多,现在海南是什么机会都没有了,机会都在大陆,像我们这种人,想回大陆又回不去了,只能在这里混日子,有时候想想,可能还真不如像你们那样,当时被断了念想,彻底离开海南的人。
老谢苦笑道:“我们留在这里的,就是被温水煮的青蛙,天天熬着。”
张晨想想,老谢的话也有道理,自己当初要是没碰到那种突发事件,继续待在海城,可能到现在还会在那里,不会有想回大陆的念头,这个公司不行,就换一个公司,凭自己在海城几年的经验,找一个新工作大概不难,但正因为不难,可能就不会离开这样。
就像最早,但凡剧团的日子好过一点点,每年还有演出,哪怕是跟着老杨,就那样到处转场,天天打地铺,自己也不会有想离开剧团的想法。
张晨心想,自己实在不是个很好动的人,要不是被环境逼着走,自己可能还真不一定能走到今天。
老谢叹了口气:“海南是没什么指望了,快死透了。”
“真的有这么惨吗?”张晨问。
“有没有你等下出去就看到了,这一路,都是烂尾楼和烂尾的酒店,都还是杆子他们那时候留下的,海南的政府,说句难听的,连清理烂尾楼的能力都没有,清理也要钱啊,三亚还好一点,今年开始逐步清理和炸烂尾楼了,为什么逐步,不逐步他们也没有钱啊?
“海城更惨,那么多的烂尾楼继续烂着,原来的熊猫汽车工业园,画了个饼,根本就没有起来过,红牛走了,养生堂好像也回你们浙江了,新大洲和海马,半死不活的,海药那个三九胃泰,打官司也输给了深圳,除了一个海罐,整个海南,就没有一家像样的企业了。
“你想想,一个省,就靠一罐椰子汁吊吊命,怎么会好的?
“海南本身基础就差,房地产那一拨,又被伤了一枪,到现在都回不过神来,你们杭城,现在房子多少钱一个平方了,应该要四五千吧?”
老谢问,张晨说:“上万的都有,不过都是杆子炒起来的。”
“这个家伙。”老谢骂道,“他那个京海国际金融中心,现在还烂尾在那里,他拍拍屁股走了。对了,你知道农垦和秀英这边,现在房子多少钱一个平方?”
张晨想了一下,他说两千?
“两千?哈哈。”老谢笑道,“四百多、五百多,两三万块钱,我就可以给你买一幢已经造好,闲置在那里的别墅了,你自己装修,自己去通水电,你想想,就这个样子,这地方还会不会好的?”
“那谢总你现在,还在开ktv?”张晨问。
“对,就那么一个破地方,混口饭吃,不敢投资了,投什么都回不了本,不过,我那里地方没变,里面的客人都变了,现在每天,就是一些烂仔过去玩,我自己都不上去,看着就烦。”
老谢一路说着,张晨一路听着,一路心凉。
他想起自己当年第一次到海城的时候,从秀英港,坐在摩托车的后座,经过国贸,看着金融花园的那一片高楼时,感觉就像是天堂,觉得自己来对了地方,那个时候,觉得和海城相比,杭城就像乡下,这一转眼,角色就互换了?
张晨觉得不胜的唏嘘。
“好了,不说这些了,说说你和杆子吧。”老谢说。
张晨就把自己和刘立杆的情况,和老谢说了,老谢不停地点着头,赞叹道,不错,不错。
两个人聊着天,不知不觉,一个小时就过去了,孟平他们快到了,张晨和老谢,结账走出茶室,走去了出口那边,等了十几分钟,看到孟平和钱芳,李阳和徐佳青,曹小荷带着圆圆出来了,圆圆已经是一个大姑娘了。
他们你一群人,只有叶宜兰回家过春节,没和他们一起来。
除了李阳,其他人老谢都是认识的,孟平看到老谢,也很意外,两个人握手之后,孟平看着老谢问:
“你是昨天还是今天从海城过来的?”
“今天上午开车过来的,现在快,高速三个小时就到了。”老谢说。
孟平退后了两步,看着老谢问:“你开了三个小时的车,头发一根也没有挂下来,裤缝还可以切豆腐,老谢,你是怎么做到的?”
大家都笑了起来,张晨说,这个,一直都是迷,我从认识谢总到现在,就搞不清楚,谢总的裤缝怎么能一直保持这么锋利,我还是做服装的。
老谢嘿嘿笑着:“就是勤快一点,我的衣服裤子,都是我自己熨的,其他人要熨,我还不放心。”
张晨说好,你下次去杭城,我一定要把你请去我们工厂,给我们工厂的大烫讲讲课,传授你的宝贵经验。
众人大笑。
一群人就站在出口聊着天,二十几分钟的时间很快就过去了,小树领着他的父母也到了,那时的飞机,还真是准点。
孟平、钱芳、李阳和徐佳青坐老谢的车,曹小荷和圆圆,坐张晨的车,张晨问孟平,金陵度假村你知道吧?
“知道知道,不就是我们上次来过的吗?”孟平说,张晨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
“没事,我经常来,你熟不熟?不熟你跟着我。”老谢和张晨说。
张晨说好。
曹小荷和张晨说:“张总我来开吧,你陪你爸妈说说话。”
张晨把车钥匙,递给了曹小荷。
从机场到金陵度假村的这一路上,张晨看到,路两边果然如老谢说的,都是烂尾楼,有住宅,有别墅,最多的,还是烂尾的酒店。
张晨看到有一幢烂尾酒店的主楼,挂着很大的一块红布,上面写着很大的四个白字:“现代爆破”,看样子这楼马上要进行爆破拆迁,而这红布,是爆破公司在给自己做广告,对他们来说,接下去在三亚、在海南,业务应该应接不暇。
马上就要到大东海,到金陵度假村了,张晨的心拧了起来,他看到前面不远处路边的海湾丽景大酒店,也是一样烂尾着。
这么说,那个老夏,也没有把它建起来。
车驶过海湾丽景大酒店,张晨死死地盯着它看,心里充满了同情,身为酒店,他觉得它何其不幸,烂尾了一次,接着又烂尾一次,而且要继续烂尾下去,它的生命,最后是不是“现代爆破”来了结它?
张晨还想到了一个问题,如果这个酒店没有起来,那么作为酒店副总经理的金莉莉,又去哪里了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