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匆匆地赶回公司,刘立杆几乎是拖着吴朝晖上了楼,一进公司大门,他就叫:“快点,把你说的报纸找给我。”
吴朝晖跑回自己的办公桌,拉开抽屉,从抽屉里拿出昨天的《海城晚报》,翻到四版,指给刘立杆看。
刘立杆瞥了一眼,脸色遽变,他一把夺过报纸,转身朝自己办公室走去,吴朝晖不知发生了什么事,在后面跟着,他跟到门口,还想跟进去,刘立杆随手一甩,把玻璃门关上,那门差点就撞到吴朝晖的鼻子。
吴朝晖伸手在门上敲了敲,门里刘立杆大吼一声:“滚!”
接着玻璃上的百叶帘啪地一声合拢了。
吴朝晖冲着刘立杆的办公室里张了张嘴,无声地骂了一句,然后悻悻走开。
刘立杆走到沙发前一屁股坐下,看起了手里的报纸,这条简讯,登在四版的社会万象里,很短,说是本市的隐形亿万富翁,某大型集团的老板黄xx,今天早上,从经发大厦跳楼自杀,不治身亡。
刘立杆看看写这条新闻的记者,自己是认识的,以前带这位记者,去给自己的客户,写过软广告。
刘立杆赶紧走到大班桌前,拉开抽屉,从里面拿出自己的通讯录,翻到这个记者办公室的电话号码,打过去,正好就是这位记者本人。
刘立杆问他,你昨天发的那个,跳楼自杀的,是不是黄宏光?
对方说是啊,你认识?
嗯嗯,见过一面,对了,你知道他为什么自杀?
“原因现在众说纷纭,谁也说不清楚,不过,自杀的结论是已经定了,不然我也不会报道。”
放下电话,刘立杆觉得后背发凉。
他的眼前,又出现了那个目光犀利的清癯的中年人,虽然他们确实只见过一面,但刘立杆摇了摇头,不可能的,他想,有这样掌门一样的目光的人,你说他做什么都可以,杀人啦,和人同归于尽啦,但就是不会自杀。
何况他还和黄美丽说过,他的事情很快就可以解决,他们一家又可以团聚了,他还在等着她们回来,就更不可能在这个时候自杀。
或者就是,他早就预料到了最后的结局,他说事情很快就可以解决,是在安慰她们,他知道事情解决不了,唯有自己死了,才能给这一切画上句号,但如果这样,他更多的,是要和她们交待后事,而不是让她们做好回来的准备。
刘立杆觉得这事太蹊跷了,但他来不及多想,他更忧心的是,黄美丽知道这个消息后,该多么痛苦,还有她的阿姨,她们满怀期望,没想到却是天人永隔。
也不知道黄美丽现在是不是已经知道了这个消息,明天就是自己和黄美丽通话的日子,刘立杆心想,自己该怎么去安慰黄美丽。
但任何的言语和安慰都是苍白无力的,刘立杆多么希望,自己现在就在她的身边,抱着她,陪着她。
刘立杆不知道自己这一天是怎么度过的,一整天,他哪里也没有去,就呆呆地坐在自己的办公室,连中饭和晚饭,都是魏文芳替他买来的。
公司里其他的人,不知道出了什么状况,四个人聚集到了休息区的沙发上,黄建仁问吴朝晖,刘总今天是怎么了?
吴朝晖说,我怎么知道,早上我们去看那块地的时候还好好的,就回来的时候,我和他说了昨天那个亿万富翁跳楼自杀的事情,就这样了,人家亿万富翁自杀,关他什么事,他现在还不是亿万富翁啊。
“什么亿万富翁跳楼自杀?”陈洁问。
“你们都不看报纸的?”吴朝晖奇道。
黄建仁和陈洁、魏文芳都摇了摇头,吴朝晖笑道:“哈哈,原来公司的报纸,就我一个人在看,原来我在工厂,报纸一来就大家抢,你们不看,订什么报啊。”
“那是市委宣传部发文,规定要订的,不然谁会去订。”黄建仁说。
“对了,那报纸上说什么?”魏文芳问吴朝晖。
“报纸在刘总那里,你去拿来看看不就是了。”吴朝晖说。
魏文芳赶紧摇头:“我可不敢去。”
陈洁和黄建仁说:“黄总,你是副总,你去拿。”
黄建仁叫道:“我是副总,应该是我命令你去拿。”
“我也不敢去。”陈洁笑道,“小吴,你和刘总关系好,还是你去。”
吴朝晖睁大了眼睛,拨浪鼓一样摇着头:“我才不去,已经让我滚过一次了,再去,要被踢死这里。”
“踢死这里?你是海南人吗?”黄建仁笑道,他掏出一张十块钱,和他们说:“楼下就有报摊,我出钱,谁去买?”
吴朝晖一把把钱夺去:“我去,没得找了。”
吴朝晖买了报纸回来,四个人围着茶几,看那一则短讯,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名堂,黄建仁说,什么某大型集团的老板,从经发大厦跳下来,那就是经发集团的老板了,但我们和经发集团没关系啊,你们知道有什么关系吗?
陈洁骂道:“你都不知道,我们怎么可能知道?”
“我知道了。”魏文芳叫道,她跑回去自己的办公桌,拉开抽屉,拿了一本本子回来,不停地翻着,翻到一页,把本子放到了茶几上,指给他们看:“看到没有,怎么说没有关系?”
三个人看到,这是记载他们公司开业的时候,祝贺嘉宾的名单,魏文芳指着的地方,赫然就是经发集团黄美丽。
“我那天就是翻这个本子,看到这个名字很特别,所以记住了。”魏文芳说。
“可是,开业的那天我在啊,后来在南庄,我还代表公司,和所有的嘉宾依次敬了酒,没记得有什么经发集团的黄美丽,对了,我还和他们交换了名片。”
黄建仁说着,就回去自己的办公室,其他三人跟了过去,黄建仁把那天的来宾名片都拿了出来,四个人翻遍,也没见到有黄美丽,或经发集团的其他人。
“但这里记着总不会错的,还送了花篮。”魏文芳说。
“你们说,这个黄美丽和那个黄xx有什么关系?”陈洁问。
“都姓黄,会不会是他女儿,对了,我知道了,刘总和这黄美丽有一腿。”吴朝晖叫到。
“滚!”魏文芳骂道,“刘总要是和这个黄xx的女儿有关系,发生了这么大的事,刘总还会在办公室里坐得住?你认为刘总是这么没有人性的人?”
“是啊,我觉得不会。”陈洁也说,“如果是,刘总第一时间就会去了,你有没有送刘总去过经发集团?”
吴朝晖摇了摇头,他想,连知道都不知道,去个鬼哦。
刘立杆在办公室里,一直待到六点多钟,魏文芳帮他从下面食堂买来了饭菜,送到办公室,刘立杆看了看面前的饭菜说,不是刚吃过吗,怎么又要吃了?
魏文芳说,那是中饭,现在是晚饭。
刘立杆这才醒悟,他看了看窗外,问道,这么迟了?
“是啊,六点多了。”魏文芳迟疑了一会,问道:“刘总,你有没有事?”
刘立杆看了看她,说没事。
“你一天都在办公室里……”
“哦,我在想事情。”刘立杆说,“对了,你该下班了吧,帮我把吴朝晖找来。”
“我在,我在。”吴朝晖在魏文芳进来后,一直就站在门外,听到刘立杆说要找他,赶紧进来。
“送我回家,对了,帮我把饭菜打包,我带回家吃。”刘立杆和吴朝晖说。
躺在床上,呆呆地看着头顶的天花板,直看到房间里的光线渐渐变得暗淡,刘立杆才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醒来的时候,房间里一片漆黑,远远能听到那个鬼在唱歌,刘立杆想起来去收拾他一下,又懒得起来,眼睛渐渐地适应了房间里的黑暗后,他还是盯着头顶的天花板看,看来看去,看到的都是那张清癯的脸。
刘立杆又睡着了,再醒来的时候,他看了看手表,已经两点多了,他站起来,把灯拉亮,感觉肚子很饿,就把桌上的冷饭冷菜吃了,看看时间,已快三点,雯雯和倩倩应该快回来了。
刘立杆背上包,走了出去,他现在连和任何人说话的兴致都没有,除了黄美丽。
走到了滨海大道,刘立杆没有停下打车,时间还早,他决定就这样走去公司,记得黄美丽走的那天上午,他就是这样从海甸岛一路走到了望海楼。
刘立杆走在路上时,月亮把一路的椰子树叶摇在他身上,和他的身前身后,他就会想,黄美丽这时候会不会正走在西雅图的街上,太阳把一路欧洲七叶树的影子,摇落到了她的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