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去了南庄酒店,这一次是在二楼大厅后面的小包厢,包厢不大,里面只有一张餐台和一张桌子,倒是也有独立的洗手间,但不像楼上豪包,还有休憩区和小舞池、卡拉ok,只有在墙角,悬挂着一台电视机,可以看到二楼大厅的演唱和一楼的歌舞表演。
金莉莉拿过遥控器按了一下,把电视关了,包厢的隔音做得很好,听不到外面大厅和隔壁包厢的声音,倒确实是一个适合边吃边喝边聊天的场所。
到了这里,一切就是金莉莉安排,她也不用去野味间和海鲜池点菜,甚至菜谱都不需要,她对这里的菜烂熟于心,报了几样给点菜员,又点了一瓶人头马xo。
刘立杆热切地看着夏总,金莉莉催促道:“老头你快说,别卖关子,再不说,人家吃饭都不香了。”
夏总和刘立杆都笑了起来,夏总喝了一口茶,用问询的眼光看着刘立杆,说:“那我们继续?”
“好好。”刘立杆搓了搓手,应声道。
夏总略一思忖,开口道:“你前面说五百万,好,我们就拿这五百万来打比方,同样是五百万,你这时就应该这样投。先签一个双方各持百分之五十的协议,然后你拿出一百万去注册公司,我估计对方连五十万的现金也拿不出来,那这五十万,算你借给他好了。
“既然是双方各占百分之五十,就意味着需要双方共同融资、共同经营、共担风险、共享利润,你自己出五十万,借给他五十万,还有四百万,这四百万怎么办呢,你作为融资也好,股东借款也好,借给公司。
“但不能他一分钱不出,风险全部你来承担啊,你要求对方把他的资产,作为融资质押,给这新公司提供担保,这时候对方会怎么想呢,他会想所有这些,都是给自己公司做的,有什么关系,但其实大有关系,同样是五百万,你看出其中的区别了吗?”
刘立杆想了一会,摇了摇头,他想,这还不一样,都是出了五百万。
金莉莉骂了夏总一句阴险,然后骂刘立杆:“笨蛋,你等于只花了两百五十万,一样把对方的五百万资产控制住了。”
刘立杆恍然大悟,连连点头说:“原来如此,确实是不一样了。”
“这还是第一步。”夏总微微一笑,“他资产被你控制住了,就更加变不了现,意味着他实际会更穷更没有钱,因为融资的工具被你套死了,他更融不了资,对不对?”
刘立杆点了点头。
“但你出借的钱不会是无限期的,一年可以了吧,一年很快就会过去,这个时候,大家同为公司的股东,都是同袍,你当然不好逼他还这个钱,但你不要,人情他欠你了对不对?最主要的,还是这还款的要求你随时可以发起。”
夏总举起杯子,和刘立杆碰了碰,继续说:“这个时候,决定权就在你手里了,你可以选准机会,要求对方兑现,这样,主动权是不是全在你手里?看起来还是百分之五十对百分之五十,但其实,你们的话语权已经不一样了。”
“我明白了。”金莉莉在边上叫道,“杆子,这个时候,你还可以要求把这个资产对外作质押,去融五百万,融到手了,就把你前期借给公司的四百万,偿付了。”
夏总微笑着点点头,刘立杆糊涂了,他感觉到这也太绕了,怎么绕来绕去,“那是不是说,注册公司的那五十万,对方还是欠我的?”
“对啊,他又没有还过,不还欠你吗?”
“可是,对方已经把资产都拿出来了啊。”
“不是对方,是公司,是你们合资的这家公司,用资产质押,融新债,偿还了旧债,这不是很合理的行为嘛。
“这个事,要是像我们现在这样,把整个过程摊开,明眼人一看就明白是计中计,但你切香肠一样,一刀刀切,每一刀切下的都是一小段,没人能看出其中的猫腻,但最后,你把整条香肠都切完了,这个时候,就是对方醒悟,也来不及了。
“这就是我说的债务控制,你只要把你们平等的股东关系,想办法变成债权和债务的关系,你就死死捏住对方的七寸了,主动权就永远在你手里。”
“这个,里面的信息量太大,学问太多,我要好好消化消化。”刘立杆苦笑着和夏总说。
夏总说着的时候,金莉莉想起来了,他们把三亚那个海湾丽景酒店,从陈明手里拿过来,老头玩的,不也是另外一种形式的债务控制?
只是,那个债务既是真实的,又是老头制造出来的,金莉莉还理解了老头前面和刘立杆说的另一句话,不能变现的资产,你压榨得越厉害,它就贬值得越快,贬值的幅度越大。陈明不就是在这种策划好的压榨底下,把海湾丽景酒店拱手相让的吗?
金莉莉觉得自己,也学到了很多。
他们喝酒,他们吃菜,刘立杆明显地显示出了心神不宁,金莉莉瞟了他一眼,笑了起来,她知道老夏的这番话,对他的触动很大,刘立杆看到金莉莉在笑,也知道她笑什么,确实,刘立杆觉得,自己把整个的商战,都想简单了。
他虽然知道商战是没有硝烟的,但没想到,原来还可以这样通过不动声色的挪转腾移,悄悄地改变一切,让事情一点点发酵,一步步发展,最后达到自己设想的结果。
还真是学到了。
刘立杆杆举起酒杯,认认真真地和夏总说:“夏总,我借花献佛,敬你一杯。”
“你是想叫夏老师了吧?”金莉莉在一旁说,刘立杆嘿嘿笑着。
夏总举起杯子,和刘立杆碰了碰,喝完,他伸出手,拍了拍刘立杆的肩膀,缓声和他说:“不要急,小刘,这做生意,我就送给你一个词一句话,一个词是‘戒急用忍’,一句话,是古人说的,叫做‘处处留心皆学问’。”
“谢谢夏总!”刘立杆说。
“对了,你在海城找的是几家什么公司,什么情况?”
夏总问刘立杆,刘立杆赶紧拿过自己的包,从包里找出自己写的那几页纸,递给夏总,夏总一页一页地看着,不住地点头,他说:“看得出来,你这个,还是花了一些心思的,我现在知道,北京的为什么要找你当他们的代表了。”
“这也是平时积累起来的,这几家公司,我原来就熟,去过好几次,也和他们的人一起喝过茶,所以对他们的情况比较了解。”刘立杆说。
夏总微微皱了一下眉头,他抬起头,和刘立杆说:“从你写的这些情况看,这几家公司还没那么坏,他们的项目虽然停在这里,但他们还有其他的业务,可以支撑公司的运营。”
“对,这是我选出来的,比较好的几家公司,所以把他们推荐给北京。”
“那你有没有想过,这样的公司,谈起来会很难?一是他们本来和人合作的意愿就不会很高,二是,即使他们同意谈,开出的价码也会很高?”
刘立杆听了夏总的话,愣了一下,这一点他倒确实没有想过,当时陈启航让他帮忙推荐几个公司,他想当然地觉得,既然是帮朋友的忙,当然要介绍最好的几家公司给他们,夏总现在一说,刘立杆也觉得,这确实是个问题。
“北京那边,显然也没有意识到这个问题,他们对海城的公司生态和整体情况,根本就不了解,看得出来,他们还是惯性思维,用他们原来看贷款企业的那套标准和眼光,在挑选合作伙伴。
“这商业上的合作伙伴,可不是谈恋爱,没有那么多的花前月下,更多的是明枪暗箭,或者恐怖平衡。
“我敢断定,这几家公司,谈起来就难,要想谈成,投资方就必须做出让步,他们人又不在海城,而在北京,这一让,很可能就失去公司的控制权,一着落后着着落后。”
夏总的话,让刘立杆听着心里一凛,连忙说:“这个,我还真没想过,那夏总,我应该找什么样的公司?”
“这个……”夏总想了一下,说:“太好的不行,太烂的也不行,最理想的是那种已经被逼到墙脚,有强烈的求救需要,但又没有烂到会拖累你难以自拔的,比如那些隐形债务一大堆的,你进去了,就像陷进了一个烂泥淖,这个度一定要把握好。”
夏总这么说时,金莉莉又想到了陈明。
“你有没有想过,这可能是你的一个机会?”沉默了一会,夏总突然问刘立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