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到了年二十五,也就是一月十六日,谭淑珍才和张晨说,需要这笔钱了,而且是分批要,让赵晶晶帮忙配合一下。
张晨说好,我现在叫她去银行,你让你们财务也过去。
这天是星期五,接下去的周六和周日,银行休息,就是账户上有钱,也拿不出来,而要等到星期一,那就已经是年二十八,路远的工人,回家都来不及了。
谭淑珍他们公司,今天来了二十几个要钱的,大家都知道,要不要得到钱,就看今天一天,这种日子,大家的钱都紧巴巴的,没有钱会自动送上门,非要去盯着耗着不可,反正不去那里盯着,自己在工地和单位,也是被工人盯着,所以他们就都来了。
谭淑珍的办公室里坐不下,她把他们都请去了会议室,一屋子的人骂骂咧咧,坐立不安的,但知道刘立杆还在外面借钱,电话还是不通,除了叫骂,他们也没有办法,总不能朝谭淑珍发火,谭淑珍这么一个女的,一直朝他们笑嘻嘻的,就是想骂,也开不了口。
何况接下去还要打交道,他们求着谭淑珍的时候还多呢。
谭淑珍不能骂,他们就只能把火都发到刘立杆头上,说他太不地道,就是没有钱,那话也要到,电话也要通啊。
谭淑珍反过来替刘立杆开脱,和他们说:“刘总现在没办法开机,他可是去人家那里,找人家借钱的,他要是开机,你们在座的谁敢保证,不是半个小时打他一个电话?这加起来,他的电话就不要断了,他怎么和人家谈事?
“再说,那有钱的,谁都不是傻瓜,一听就知道是要钱的电话,好嘛,我这钱还没有借给你,你那里要钱的就排长队了,你们说说,要是这样,谁还敢把钱借给刘总,换作是你们,你们敢吗?”
会议室里的人,都被谭淑珍说得哑口无言,想想也还真是这么回事,谁借钱也不会说自己拿着钱,是去还债的。
也有的人到了,一听说今天有没有钱,还不确定,就先叫开了,说完了完了,今天要是拿不到钱,回都回不去,回去会被工人打死。
其他的人应和,就是,就是,谁不是这样。
这么多的人在会议室,围着谭淑珍,老谭怕出事情,特意叫了几个保安,在自己的办公室里坐着,他自己不断地打着刘立杆的电话,电话就是不通。
公司的财务,也不知道去哪里了,只有姚芬和谭淑珍在应付着那二十几个要钱的,老谭都不敢走过去,那些人的吃相太难看了,谭淑珍担心老谭过去,会和他们吵起来,她求老谭,无论如何就在自己的办公室里。
老谭在办公室里坐了一会,给瞿天琳打了电话,打完忍不住又站起来,走去了会议室,谭淑珍看到,赶紧迎出来。
老谭和谭淑珍说:“我刚刚给天琳打过电话,她那里发完工资和付掉纸钱,账上还有三百多万,我让她都打过来,你这里看看该怎么安排,我知道这点钱肯定是远远不够,但总比一分没有好,让他们每人拿一点,先回去。”
“不用不用,大哥。”谭淑珍知道,这时不能再瞒着老谭了,她悄声和老谭说:
“张晨那里已经安排了,小王和赵晶晶现在在银行办手续,大哥你回办公室安心坐着吧。”
老谭一听这话,放了心,知道今天这坎能过了,他说好好,那我回办公室。
张晨他们公司,和刘立杆公司有账户开在同一个工行,所以谭淑珍让他们的财务小王,和赵晶晶一起去银行,在柜面转账,可以当场就到,谭淑珍交待小王,让赵晶晶分批转,最后一批到周一再转,那是他们自己公司里发工资用的。
她知道很多人都盯着他们公司的账户,她就是不想让账户上有太多的钱。
到了十点钟,小王给谭淑珍打来电话,和她说钱到了。
谭淑珍电话一响,会议室里吵吵嚷嚷的人顿时安静下来,谭淑珍接打电话的时候,大家都眼巴巴地盯着谭淑珍看,巴望着这电话会给他们带来好消息。
等到谭淑珍挂断电话,有人早按捺不住,急急地问:“是不是刘总的电话?”
谭淑珍点了点头。
“刘总怎么说,有没有借到钱?”好几个人一起问。
谭淑珍看了看他们,吁了口气,她说:“谢天谢地,刘总总算是在南京借到了钱。钱已经打出来了,下午三点会到。”
会议室里,大家噢地一声欢呼起来。
谭淑珍和姚芬低语几句,姚芬走了出去,过了一会回来,把一个信封交给谭淑珍。
谭淑珍和会议室里的人说,该给你们的钱,我连支票都准备好了,你们拿到支票,去我们的开户银行倒交,我们已经打过招呼,银行会加急处理,下午三点交换的时候,钱就可以到你们账上,你们取出来,赶紧给工人们发了。
大家都说好。
“对了,你们自己的银行,也预约一下,这两天每家银行,虽然都会多备现金,但你们还是预约一下,别钱到账,取不出来。”谭淑珍又交待了一句。
大家说好好,谢谢谭总。
“还有最后一句,谁要是拿了钱,没有发给工人,而是搞七捻三,那我把话撂在这里,你下次再到我这里拿钱,就没有那么好拿了,知道没有?”
谭淑珍一脸严肃,认真地说,大家都说有数有数。
谭淑珍从信封里,把一叠支票拿出来,一张张地发着,拿到支票的人,赶快就走了,会议室里的人,一阵风一样,做了鸟雀散,除了几烟灰缸的烟头,走得一个人影也没有,只留下谭淑珍和姚芬两个继续坐在那里。
姚芬笑道:“怎么一下子就清静了,这些日子每天耳朵里都嗡嗡的,像耳鸣。”
谭淑珍问:“是不是不适应,不适应我把他们叫回来。”
“不要不要!”姚芬赶紧说。
老谭从门外走了进来,看着她们问:“都走了?”
“都走了。”谭淑珍笑道。
……
周日的时候,刘立杆从厦门回来了,他开车直接到了公司,他以为公司里,应该是还坐着一屋子要债的人,就像他在海城最后的日子那样。
他已经打定主意,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自己就这么赤膊上阵,他们要干什么,就让他们冲着自己来。
刘立杆把车开进院子,他就感到了异样,他看到停车场里,除了谭淑珍和老谭的车子,其他一辆车也没有,这是怎么回事?这里应该是停满那些包工头和供应商的汽车和摩托车才对。
他穿过小桥,进了求是书院,走到谭淑珍的办公室,看到只有谭淑珍和老谭两个人坐在这里,那些要债的人,一个也没有。
刘立杆笑道:“什么情况,这些人放过我们了?”
谭淑珍白了他一眼,骂道:“该给的钱都给他们了,他们还在这里干嘛,来看你漂亮?”
“钱都给了,怎么回事?”刘立杆问。
谭淑珍这才把自己从张晨那里,调了八千万的事情和他说了,刘立杆一听就火了,骂道:
“谁让你去借这钱的?我不是让你这里的事,都不要和张晨说?”
“不是珍珍,和张晨说了公司的事的,是我。”老谭说,“你不是电话打不通嘛,我去动感地带找你,碰到了张晨,就和他说了。”
谭淑珍也恼了,反骂道:“不关大哥的事,是我自己贱,自己开口借的,不是,是张晨也贱,他知道了我们的情况,就怪我怎么不和他说,怎么,你有意见?有意见你拿钱出来啊,那么多的人,你以为人家都是来听你讲故事的?”
刘立杆叫道:“我就是把自己卖了,也不能借这个钱。”
“把自己卖了?你值几个钱,能卖你怎么不早卖了?”谭淑珍骂。
老谭在边上,听两个人越说越不像话,赶紧说:
“坐下,坐下,杆子,有话好好说,这事,珍珍做的没错,要是不借这个钱,这年确实就过不去,而且,说不定还会出事情,真出了事情,那才麻烦大,张晨不是其他人,和他借钱不丢人。”
“不是丢人不丢人的事,是我当初不和他一起做事,各做一摊,就想好了,我就觉得自己是个扫把星,说不定什么时候就会碰到麻烦,我不能拖他下水。”刘立杆说。
谭淑珍冷笑道:“你以为这事,是你能做主的,你以为张晨会眼看着你倒下不管?”
老谭也说:“杆子,这是两码事,我们现在只是碰到了暂时的资金周转困难,我们公司,还没到要倒的时候,这是大气候,是全行业的困难,撑过了这段时间就好了,形势不会永远这样的,再说,朋友之间互相帮忙也很正常。
“我在江西,要不是你和张晨来上饶找到我,我老谭现在还在不在这个人世,都不知道,还有,天琳当时要是没有你和张晨帮忙,帮她买机器,把印刷厂搞起来,她也不会有今天。
“怎么,就允许你刘立杆可以帮朋友的忙,就不能让朋友也帮帮你的忙?你这个是什么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