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归途 98 乱季

“不语者阁下，所有‘静谧宣誓’均已重新设定打击目标完成。环状阵列计算已经完成，我们对圣辉城的打击应当超过那里的魔法防御处理能级。”

天空的钢铁城中，不语者正在听着来自下属的汇报。“还魔法于大众”，“知识的布道者”，打造了全民皆为魔法师的时代的人，此刻也先于所有人反应过来了目前的最高威胁。

圣辉城的“弑神之矛”。

“不够。”

不语者一如既往地作出了准确的判断。

而弑神之矛的内部，君影已经关闭了所有的对外连接通道。她坐在塔顶，开口道——

“领航员，我需要你协助攻击。”

不语者在说出这句话的同时，那魔法上的神秘关联性就让他获悉，有人在同时说出了与自己同样的话语。

这样的恐怖，只有不语者曾经的敌人们感受过。思考即察觉，他们的反侦察能力卓著到能够打击任何敌人的情报系统，却没想过，有一天，有人会反过来利用这一点带给他们同样的的感受。

“糟了，那里的人已经知晓我们的一切计划。”不语者立刻加快了语速，但他发现，那个与他同步复述的人一点也没有落下。

“舰队已经起航！”通讯频道之内，领航员立刻发出了回应。“最后的远征者”的舰队这一次将目标对准了东海岸附近正在重新展现辉煌的城市，毁灭圣辉城的决议在领航员的舰队中立刻获得了通过，这甚至不需要什么景神的影响。

但与此同时，两人耳畔同时响起了一句不属于复述内容的话语：

“弑神之矛，第一次试射。”

所有屏幕所探知的大地上，高塔的尖顶闪耀起绿色的魔法光辉，它凝聚能量的速度极快，仿佛根本不需要任何过程，而与此同时，大地上所有的中继塔都同时闪烁了一瞬，一丝相对于整个海法大陆而言微不可查的能量被分离出来，只有两人那高精密度的仪器读数能够探测到这一瞬间的能量变化。

“速度……”不语者立刻拍下了控制按钮，指令被迅速执行，“静谧宣誓”的炮击指令迅速传达到了每一个角落，用时不到一秒。

但比弑神之矛慢了一点点。

属于前文明的歼灭武器齐射之前，绿色的光锥就穿透了天顶。所有炮击均没有完成最终的发射，他们在同一时间被强大的法术抑制，然后重新固化了一个确定的秩序。

紧接着，第二发绿色光锥横向射出，它越过了圣辉城的领空，穿过东北方向的卫星城，在海洋之上卷起一圈明显的凹痕，精准命中了“领航员”的旗舰。

舰队的行进立刻停滞了，这些纯粹以技术凝聚的造物由于使用的也是魔法类的能源，同样遭到了新秩序的裁定，无法再产生任何动力，在随着惯性越过了一段距离之后，就彻底停在了海面上，连波涛也无法令其再移动分毫。

“不语者、领航员已静默。”

命运的宫殿之中，赫伦佐拨动了两根命运的丝线，而也就在这一瞬间，所有连接在他身上的命运线缕一同断裂了。

他的身体摇晃了一下，却并没有倒下。经过片刻的休息之后，赫伦佐拿起了一枚水晶，向其中注入一丝魔力。

“君影。”

“陛下，现在，这是最后一条可以与弑神之矛内部沟通的线路了。您在此刻使用它，想必命运的推演已经抵达了终点。”

“弑神之矛，行不通吗？”

“纵然利用克莉丝汀的原型作为蓝本制作的武器存在着理论上击穿神明的力量，但您提供的能量依然没有达到那个阈值。掠夺无法带来期待的结果，透镜应当在最后向您揭示了更加绝望的命运，那些被掠夺的世界终有一日会来到这里，讨取曾经失去的东西。”

“……我是一个失败的统治者。”

“不，您是我见过最敏锐的人之一，赫伦佐。毫无疑问，你在掠夺的作战之中没有让军队下死手大肆掠夺埋下了无穷后患，但你也早早意识到，假如你真的下达了这个命令，这个世界恐怕连今天都走不到。只是，你面对的所有道路，都是妥协，你面对的所有命运，都走向消亡。这是你们所处环境的必然，在无法借到外力的情况下，你们无法越过景神这个槛，同时又不愿意坐以待毙。这一切都导向了如今的结局……”

“君影，我已经不想去追究那些问题了。”赫伦佐说，“我只想知道一个问题。你真的如此憎恨我吗？”

“我并不憎恨你们每一个人，或者说，起因并非憎恨。”

“你的知识，你的来历，你的命运，你的未来。我看不懂，所以我知道这必然是你想要终结一切的原因，事到如今，将它告诉我吧，我会把它带到坟墓里，或者，在那个连坟墓也不会存在的未来？”

“尊敬的赫伦佐陛下，这是一场宣战，与被您掠夺的那些世界没什么不同。”

“我明白了。”赫伦佐靠在了座位上，“那么，我的问题结束了。”

他捏碎了手里的水晶，然后再次探出命运的线缕，连接到周围的法术装置上。

“向全体晨庚人民，及晨庚盟友，宣布。技术部部长，君影，已确认反叛，其目的为毁灭我们所生活的这个世界，威胁度与景神等同。晨庚号召所有人展开对圣辉城中央高塔‘弑神之矛’的进攻。”

赫伦佐呼出一口气。

他知道这个命令没有任何意义，因为他目睹了“弑神之矛”的建成，他看着中继塔铺满大地，他见识过君影向他描绘出来的战争兵器，在少数几次对君影命运窥探所反馈的结果中，皆是炼狱。

就在此刻，第三发绿色的光锥从塔顶发出，这枚光锥并没有向远方发射，而是在发射后行进了数十公里便钻入了空间的夹层之中。它跨过了空间之间的封锁，进入了红衣之王潜藏的空间之内，将这里的一切也纳入了自己的规则。

陆凝看向自己手中的空间碎片。

“弑神之矛”的定标并不需要她提供什么技术锁定，她的东西大部分都是君影教的，她并不怀疑君影能比她更早发掘出这些空间的用途。

只是她还是没有弄懂君影的理由，所有人付出了那么多努力，包括她自己也尽心竭力培养出来的那些人才，制作出来的装备，维系而成的国家，为什么就这样被轻易放弃了？

难道五阶对于场景的人生体验真的就仅仅是个体验？

“食尸鬼”被绿色的光辉照耀之后，维系体内生死循环的力量也遭到了破坏，新的规则之下，这种畸形生物并不能继续生存下去。

“毁灭已至。”景神微笑着看向皇帝，“你们真的意识到这一点了吗？你们的远见有没有包含过这一点？”

“她是何人？”皇帝问道。

“外来者。知道我为何对你们一点也不在意吗？正因为各位的举动并不影响这个世界的结局。”景神说道，“就算不是我动手，也会有另一个人结束这个世界。当然，我还是希望看到各位的抵抗。”

“升空。”皇帝立刻下令，他已经看到那致命的绿色光锥正在从远方冲向自己的宫殿。

景神没有进行阻拦，这对于邪魔种来说影响极大的攻击尚且不能威胁到神明，秩序的重新构筑只是一时的，这个世界的最终规则还是把握在神的手中。

“库卡什，他们不会影响你了。你所求的是什么？”

“景神阁下，我想要离开，更想要……熟悉这份力量。”

在躯壳的内部，告请者与神明进行了一番对话，随后，景神闭上了眼睛，让库卡什接管了身体。

属于神明的超然感立刻消失了，库卡什的脸上扭出了一个狞笑，他现在依靠着景神给的一部分能力，已经完全不需要像之前那样束手束脚了，而通过旁观景神的力量，他甚至感觉到自己已经无敌于世间，要不是连景神都称呼君影为一个威胁，他甚至想直接冲去圣辉城杀死那个盘桓在心头的阴影。

这时，遥远的天边出现了曙光。

“嗯？”

如果说日落的时间比起正常要早了一个小时，这个日出的时间就早了更多了。同时，库卡什也感觉到周围的气温正在变化，天空的云正在聚集，在强力的魔力控制下，它们依然以正常的方式流动着，但他感觉到了整个星球的整体变化。

而气温正在明显开始降低。

库卡什没有立即出发，他对君影的目标不如景神那样清楚。现在贸然找上君影并不是理智的做法，更好的手段就是在毁灭来临之前尽量多赚取分数。

例如……

库卡什心念一动，白布垂落，寒风涌起，这片近乎被摧毁的山区中出现了大量的纸钱，它们将这里完全覆盖，甚至一群身穿白衣的人也被凭空转移到了这里。

陆凝看到了周围突然出现的人，他们形容枯槁，身体里的活力早已断绝，这些尸体是被库卡什强行再次唤醒，然后投放到这里形成“吊客”的阵地的。当那些尸体看到她的时候，库卡什想必也看到了她。

但下一秒，这些尸体就被“目光”扭曲粉碎了。陆凝轻轻向后一跳，就钻进了一个空间裂隙当中，她自己依然在被君影设定为允许使用的范畴之内，所有的魔法、能力使用没有一丝迟滞。

“哈，真能跑。”库卡什出现在这里，但还是晚了一拍。他发出了一声嘲笑，陆凝留下的空间裂隙虽然只有一瞬间，他还是能够以此找到陆凝应有的位置。

“丧葬会追上你。”

陆凝快速闪烁过一处处地方，但是无论她出现在哪里，很快便会有大量纸钱从空中散落。这个追击的速度如此之快，以至于陆凝怀疑库卡什是故意的。

但她现在确实没有能够直接杀死库卡什的手段，告请者令自身作为神明凭依的躯壳，这可以说是压箱底的绝招了，以她目前拥有的各种能力能这样逃跑已经是因为对方不能完全使用神的力量的结果了。

不过她也并非漫无目的地穿梭，每一个她选择的落点，都是对此时此刻海法大陆状态的进一步观察。毫无疑问，君影对这颗星球施加的影响不止太阳升起落下的时间那么简单，她落下的几个地方，气候都在发生剧烈变化。龙迹群岛的冰盖正在融化，魔鬼荒漠正在落下雨水，而南方的森林之中，植被正在被强冷空气所冻结。

气候正在重置，而重置的基点就是圣辉城的“弑神之矛”，这座高塔已经成为了星球新的自转轴，所有地区的气候与季节都在按照这个崭新的自转轴重新形成。而通常来说，在这个自转轴变动中所会产生的各种地质变动、自然灾害都在同一的秩序规定之下被抹平，甚至人们的生活还能够一如往常。

尽管这种“平常”恐怕马上也会迎来毁灭。

在陆凝选择翠色平原作为落点的时候，那些纸钱忽然没有跟随着她了。

它们顺着云层飘向了远方。

“克莉丝汀！库卡什已经回来了！”陆凝在脑海内大声呼唤，但这一次，没有任何人回应她。

吊客的领域已经隔绝了她与克莉丝汀的通讯，库卡什并不在意追击的目标是谁，他只要开始杀人，攫取更多的分数。而相比于陆凝来说，这里还有更好解决的目标。

就在这时，一道灿金色的光直冲天际。

莱万斯卡和菲奥娜掩护着克莉丝汀从远方突围，那金色的光辉分解了吊客的领域，从中硬生生挖掘出了一条通路。通过神明力量辅助而构成的牢笼正好在天谴战甲的对策范围之内，库卡什没能将三名游客困住。

只有一片白布追着金色的光辉出来，在被莱万斯卡和菲奥娜撕碎了一部分之后，终于裹上了两人的身体。

“独吊，披上纯白。”

秘术使的诅咒，终于降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