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归途 86 君影

光芒落在圣辉城上空时，高塔之上的防御魔法已经启动，一层光亮的薄膜将圣辉城整体包裹在内。莱斯特高悬在半空中，宛如融化的黄金一般的甲胄在他身上流转，他知晓自己能够击穿这层防护，但是这肯定会导致一定的伤亡。

恪守骑士准则之人，是绝对不能这么做的。

不过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君影并没有以这个防护层作为掩护，而是迈上了高塔，从防御魔法的上空走了出来。银色的阶梯自她的脚下延伸，天空中翠色的星芒微微闪烁了一下，在这条道路的边缘上落下了一点点星的色泽。

“放心吧，不会有人来的。这是我设计的保护罩，它会过滤我们的战斗。”君影微笑，“欢迎，这是我们第一次见面吧，徽晨骑士。”

“君影。”莱斯特其实是从一些影像信息中见过君影的样子的，从表面上，他完全看不出对方居然做过那样骇人的事情，居然让他无法抗拒徽晨峰顶的强制执行力量。

“你有问题想问我。”

“我收到了一封信，那封信……由死星见证，书写者大概是那个此前你让我们警惕的库卡什。”

“那他还真是下了一些本钱，祈求死星的证明可是要付出一定代价的。他真的很想让你死。”君影说。

莱斯特摇了摇头：“我不想问这个，我只想知道……信上所写，你对五个不同的场景内做出的毁灭行为，究竟出于什么理由？”

“理由？啊，你的意志令人惊叹，我以为你已经完全成为众我之下的傀儡了，居然还能保留一定的求证能力。”君影恍然，“当然，库卡什也是旁听过来的信息，就算死星证明了，也只是证明客观事实，你想寻求一个主观解释，以避免我们两人之间发生冲突。毕竟以你我的身份，这一战若是打起来，难免变成晨庚与新树影城之间的战争信号。”

“……”

“既然你担心这个，我就给你一个担保吧，无论结果如何，晨庚与新树影城之间是不会爆发战争的。至于你想问的理由，莱斯特，没有必要……你执行自己的正义即可，无需困惑，因为我也不会。”

话音刚落，君影就看到一支黄金色的长枪来到了面前。

徽晨峰顶成千上万倍放大了莱斯特的攻击，在这把长枪之后，还有无数长枪正在从日光之中成型，对准她飞射过来。

一面法术盾牌出现，略为阻挡了莱斯特突刺的攻势，而后，君影便伸手在空中一抓。

“镜语，织为流萤。”

刹那间，天空之中的辉光解体为一道道光之丝线，并再度重新编织，化为了垂天帘幕，将二人的战场笼罩其中。莱斯特手里的光辉长枪也在崩解为细丝，他立刻放手，闪出数十米之外。

“秘术使？”

“只是以前学过的一点东西。”君影双臂向下垂落，手掌张开，足下的阶梯开始荡漾开水的波纹，她的进攻再次发动。

“天倾之水，化为源泉，草木枯荣，四时为年。”

天空之中猛然响起了一声炸雷，金色的光幕之中诞生出了云朵，银色的阶梯上则开始繁衍出禾苗，四时之风开始吹动黄金的帘幕，莱斯特甚至看到了某种奇异的力量守护在君影周围。

“巫祝……”

魔法精研的另一个走向，和秘术使深入灵魂不同，这个研究方向则融入自然与万物的法则，如果能够达到深处，在特定的环境下甚至可以将自己化为“气运之子”。

笼罩在君影周围的，就是“气运”？

莱斯特本以为能够解读自己所有魔法的宇文斌是他所能见过的最为强大的游客，可此刻，当他看到君影使用出两个都需要深度精研才能掌握的魔法路线时，他忽然想起了自己的教官。

那是个温和、低调的人，除非必要，他从来不会使用过多的本领来解决面前的问题，对于当时的莱斯特来说，教官几乎是无所不能的。而在他成长之后，由于未曾再与教官并肩作战，他逐渐认识到教官所掌握的那些东西也是五阶游客们大多会去学习的本领，在教官死后，那层“无所不能”的光环也消退了，只剩下缅怀。

但莱斯特——或者说绝大多数人都没有意识到“五阶游客普遍掌握”和“旧时代活下来的人”之间有什么差距，更何况，君影不仅仅是活下来的人而已。

他伸手拨动历史，徽晨峰顶回应了他的呼唤，大量无人机开始从空间中浮现出来。在解读了“荣光剪影”的历史之后，他能够拥有更加多样化的作战手段，可如今这些手段不能带给他任何踏实感。

君影伸出食指，在头顶画出了一个圆圈，一把狙击枪从圆圈中落下，被她拿到了手中。

第三个发展支线，“械化武具”，那些对于抽象的魔法形态天赋不足的魔法师，转向投入将魔法的形式具象化，制作为各式用品，包括武器的研究，这条路线发展出来的魔法师人均军械库，比起科技侧的机械师也丝毫不差。

莱斯特不敢停手，一声令下，无人机群便从背后扑出，在徽晨峰顶的能量供给下，无人机后方甚至还开始出现了机库，它们的生产制造源源不绝，这也是工业化生产最大的优势。

然后君影就开枪了。子弹在空中炸裂成无数裂片，无人机有多少，子弹的裂片就有多少，甚至将莱斯特本人也作为一个计数囊括在内。

爆炸的火光和无人机重新恢复为光之碎片的光芒交相辉映，莱斯特自己也冲入了光芒之内，并从腰间拔出了一把长剑。

“哦？”

剑锋掠过，君影的身影被剑锋劈开，却只是一团雾气。

“你应该知道，你只能走向一个错误的方向。”君影的声音从另外一个方向传来，“每一个巫祝都会先抢夺战场的气运，只要运还在我这边，没有完成锁定的攻击就不可能命中我。”

莱斯特扭头看见在光芒中用枪管指着他的君影，有些无奈。他仅仅知道巫祝，又没有真的和巫祝打过，怎么可能那么了解？

何况就算了解了有什么用？他更相信自己的临场判断。

“分解。”

在他说出这两个字的时候，君影手里的狙击枪忽然化为了几个法术模块，然后自然消散在周围的空间中。

“徽晨峰顶果然还有一些奇妙的力量，复制只是你最常用的……大概也是代价最小的那个？别拘谨于这些了，莱斯特，全都用出来吧，这样你的死亡也算光荣。”君影说。

莱斯特盯着君影，握紧了手中的长剑。

的确，“徽晨峰顶”的作用不仅仅是把一个法术或者装备复制出一大堆这么简单，它实际掌握的力量在于“创生”和“解离”，莱斯特其实可以不依靠某个“原型”去制造它们的副本，他可以任意创造自己记忆中有的武器或者法术，甚至耗费徽晨峰顶大部分能量，他可以牵引一颗星球向此地坠落。

同时，他也可以粉碎掉一切被他认知的东西，如果不是那不可见的“气运”将君影包裹，那么他甚至可以尝试直接粉碎君影本人。

可这也意味着，他将彻底受到徽晨骑士之名的支配，他还能凭借自己的意志操作的空间会变得非常少。如今，或许正如君影所说，他不得不将所有的力量都解放出来。

“我明白了，君影。你既不辩解，我便作出审判。”

莱斯特高高举起长剑。

“请再度降临，再度创生，战争又一次开始了，神明。”

徽晨峰顶彻底在空中显现，与此同时，空间中出现了六个均匀排列开的裂缝，六座神国的影子开始出现，并以边缘相互连接。“神明”从神国之中走出，自主神起，到从神、神仆，以及下属的那些神造种，甚至还有天使的军团。

“厉害。”

君影也不由得赞叹了一句。

不愧是规格外的“奖赏”，这徽晨峰顶可不像别的游客还得在场景里面辛辛苦苦去积累实力，获得力量。莱斯特从最初进入场景的时候，就能直接呼唤出这样一支军队来，对于刚刚开始时期的场景来说，对所有其他游客来说，都是降维打击。

可惜莱斯特是个正直的人，他宁愿用普通的方式去带领精灵发展，也不准备利用超常的力量弹压一切，将权力完全掌握在手中。

“但你还是仅仅动用了这个世界的力量，莱斯特。”

君影轻笑着，双手向两侧张开，咒文在半空中成型，化为一个个威力强大的魔法。

“这个世界的魔法……”莱斯特看着那些神明将君影包围，却也在此刻疑惑。

“啊，是的，这个世界的魔法。不过，不是海法大陆的魔法。”君影轻笑着，周围被她织为帘幕的金光开始摇动，将她包裹了进去。

有一个五阶游客们喜欢走的路线，被称为“演员”，他们会将自己沉浸在场景之内，将场景作为一段额外的人生来生活，体验场景，甚至真的融入场景的某个部分。

莱斯特本来觉得这群热衷于角色扮演的游客也没什么特别的，可他现在却看到一只手从光幕中探出——

“末日一，时间回滚。”

尖啸从帷幕之后散开，一个愿望自人心之中聚集，“未来”就这样降临在了现实。

“人们不需要神明了，莱斯特。”

神国开始闭合，时间回滚带来的“未来”开始压制神明的存在，六大神系的神明一同围了上来，他们一同出手。

“但神明依旧收到景神的支配。”

神明的动作停止了，天使们也一样。

“取消末日七，梦幻种族。”

那只手只是轻轻地比划了一下，神明和天使，包括后方的神国就一同消亡。

“末日二，归零。”

刹那间，令人窒息的虚无感吞没了莱斯特，他感觉自己正在被从这个世界移除，他的思想、行动也即将不再具备意义。不过也正是这个危机，让他的思维彻底冷静了下来。

他知道破局的方法。

在意识的选择下，展现在天空中，辉煌灿烂的徽晨峰顶消失了，光芒、神明、神国乃至被转化为帘幕的光辉也一同消失了。在帘幕散去之后，披在君影身上的帷幕也失去了作用，“演员”的效果被解除。

宛如溺水后刚刚得救的人一般，莱斯特猛地喘了几口气，而后才看向还站在空中的君影。

“演员……需要舞台。”

“的确，我只是在这个合适的舞台上扮演了一下景神的角色。”君影点了点头，“你的战斗意识还不错。”

“君影，我在那封信上，看到了对你过去一点经历的描述。”莱斯特神色复杂地看着她，“如果抛开立场来看，你应当是……当年的战争英雄之一。”

“那当年的战争英雄可太多了。虽然死了很多人，但活下来的也还是有一些的，例如现在各个大组织的首领，多半都是。”君影依然在一步步走来。

“我无法想象。”

“也没有那个必要。”

君影重新从一个圆圈内拿出了一把枪。

“你知道我为什么会那么多体系的魔法吗？因为那个年代的人，如果不多掌握点各种力量体系，很容易死。你的敌人不光是场景里面的怪物，也有追杀你的游客。”

莱斯特能够理解，却想不到究竟是什么将人变成了这个模样。他重新举起了剑，徽晨峰顶，这个他最大的倚仗只会成为这种经验更加丰富的游客反制他的手段。

这根本不是他能打赢的战斗。

“好吧，再问下去，就会显得我很愚蠢了。”

莱斯特喃喃自语了一句，然后手掌拍在了剑脊上，一层火焰在剑上燃起。

君影停下了脚步。相比于此前展示的徽晨峰顶，莱斯特现在使用的只是一个普通的武器附魔，它很平凡，只能说是个在海法大陆角度来看还算不错的魔法。

“看来……你终于找回了自己。”

“您令我陷入无法施展徽晨峰顶的状态，使得徽晨峰顶强制命令自己封锁了自己。现在我倒是稍微获得了一点自由，这样看来，您还是让我看到了几分英雄的影子。”

“你只是走上了一条不算正确的道路。”君影点了点头，“间接借助外力的结局，通常都不美好。”

“是啊。不过，我现在以自己的意志，重新确认了我的想法。”莱斯特笑了起来，自从接到那封信开始，他第一次如此笑了出来。

“哦？”

“当一个前所未有的邪恶出现在我的面前时，我应该怎么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