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渊归途 78 夺目

燕赵基地内，岑改非捏着那份报告，陷入了沉思。

敲门声响起。

“进来。”

燕小姐推门而入，手中也拿着一个文件夹。

“岑改非，我已经看到这份报告了，不过那帮人最终的结论是什么？还原？这不是很可笑吗？这些东西可是让许多人都变成了怪物，你难道想说怪物才是我们原本的姿态？”

“但是验证结果是毋庸置疑的。”岑改非将报告轻轻放在了桌子上，“我并不认为这些怪物有着和人类共同的地方，转化发生的时候，他们就不是人了。但是还原并不是说将事物还原为原来的状态，否则我想应该还原出一堆碳钙之类的单质出来。”

“那是什么意思？”

“唤醒内心的渴望，人类不加以节制的渴望和幻想，造就了这样的还原效果。这个解释你还满意吗？”岑改非说。

燕小姐想了想，点点头，说道：“但是这还是会造成一定程度的混乱，我不准备将这个结果公告给基地。”

“不光如此，我们还得将资料送到首都基地，不得不承认，我们的基地缺乏能够处理这个研究结果的实力。”岑改非起身。

“嗯……嗯？你要亲自去？”

“这件事交给别人我都不放心，我离开的这段时间，燕赵基地摆脱你们燕家了，我这里的人会全力辅佐。”岑改非轻声说了一句。

他开始清点自己的名单。

不败的军列，是岑改非进入的时候选择的超能力，他其实早有预料，甚至可以说准备充分。这个世界正如他所想的那样，他也不准备再去离开这个世界了，重要的原因是……厌倦。

不像羽笙那样灵魂污染无法挽回，岑改非是个非常自律的人，也绝对不会放任污染的累积。但是他走进了另外一个死胡同，那就是越精心计算，反而越发难以走向五阶那个大门，直到有一天，他在思考的时候忽然发现，自己已经忘记了一定要回去的理由。

他对“故乡”的一切记忆，只剩下了一片荒芜的废墟。

那一刻，过往一切的思索、规划甚至拼搏，都仿佛变成了一场笑话，也就在那一瞬间，岑改非终于感到了厌倦。

他最后的计算，是利用集散地的规则，为自己寻找一片能够安心养老的土地，再也不回来。而如今这个场景最符合他的要求，他篡夺了赵家的力量，占据了燕赵基地的半壁江山，真正将自己当成是一个场景中的人物，发挥着自己那份能力……这个能力给他自己赋予的强化有限，却可以无限制地赋予旁人力量，将他们的力量特化提升，而所有被他灌注了力量的人，都会成为他名单中的一员。

通过这种方式，岑改非组建了自己最信任的一支队伍，也是一支无往不利的队伍。他决定前往首都基地，无论这个场景的结果为什么，他都会尝试着从旋涡中脱身。

信徒们制造的杀戮开始被遏制了。即使拥有那被赋予的力量，他们也不过是比普通的超能力者稍微强一些，全凭数量和偷袭形成了优势，而在人们反应过来开始组团之后，他们可就没那么好过了。

之前有个敢用火箭筒轰建筑的，剩下的人没那么鲁莽，带来的火力武器却也都不差。即便是末日出现了很多超能力者，人们也依然清楚大部分超能力还不如抄起枪来一发杀伤力更强。至于超能力者的躯体也没几个能真挡得住枪子儿的。

陆凝能听得见周围不时就有激烈的枪声传来，不过三个人都不关心战况如何了，听说萧容海去接触岚海坟灯之后，赵晨霜立刻表示必须过去盯着看看萧容海的成败。

岚海坟灯所在的地方已经变成了类似湿地的状态，潮气严重，很多和芦苇外形类似但颜色漆黑的草木从地上长出来，已经长及膝盖。这里的沙漏状建筑大多低矮，唯有中央一个很高，如同灯塔一样，一盏泛着幽幽灯火的油灯在最高处燃烧着。

“灯塔”下方便是萧容海，一群怪物正在围攻他，而灯塔的上方站着一个人，他的脸上带着微笑，盘坐在岚海坟灯旁边，羽笙见到他也忍不住一愣。

“啊……羽笙，你终于回来了。”那人从远处便看到了赶来的三人，便打了一个招呼，声音被送到了近前，羽笙眉头一皱。周围传来了浓重的腥臭味，一些阴影正在湿地的草丛当中徘徊着，而目标……也包括了她们三个。

“杀手先生，看起来要背信弃义？”羽笙抬头，也将声音送向了那人。

“不……我们的约定始终有效。”杀手轻轻笑着，目光又扫过了陆凝和赵晨霜，“不过另外两位……我以前也是打过交道的，需要稍微谨慎一些。”

“我不记得我们见过。”陆凝和赵晨霜同时说。

“当然，因为最终的结果都是以你们的胜利告终的，你们怎么会记得我这样一个不起眼的失败者呢？但是我可是深深将二位的面容记在了心里，提醒自己不要忘记这两个不好惹的对手。”

陆凝确信自己从来没见过这个人，不过既然他主动认为这样，那她也就姑且将对方列为一个对手好了。

“你们的目标是这个。这位先生大概也是同样的目标，但……他也太不想和人说话了。”杀手用手指了指岚海坟灯，“我也算是持有了它一段时间，在这段时间当中，我也不免会产生好奇。一个a型病毒的个体，究竟存在什么样的意志，驱使着我为它召集怪物守护，又让我将它带到这里，到底有什么目的？”

“这种东西如果牵涉太深有什么下场，你应该会知道吧？”赵晨霜冷声说道，“你只是个一般人，还是别怀有那么大的好奇心为好。”

“好奇，是在你知道越来越多的东西之后会天然产生的一种情感。”杀手依然笑着，“我一般都是可以压制自己的好奇心的，不过或许真的受到影响了吧，我已经越来越无法阻止自己去想，去思考它们究竟是什么存在了。我看过一些幻想的小说和电影，当初我认为那些盲目信仰着异神的人很愚蠢，但是现在轮到我的时候，我终于知道自己也不能避免这一切。”

“这不是你的事情。”在下方和怪物缠斗了半日的萧容海终于抬起了头，“那是我的精神实质，而不是你的。你根本吞噬不了它。”

“精神实质？你们这么称呼吗？为什么？”杀手问了这样一个问题。

“当然是因为我们在这里，呈现在那里的就是和我们相对应……”赵晨霜话说到一半，忽然顿住了。

的确，每一个游客都是这么认为的。

那是根据自己的思想，自己的精神，以及自己心中的阴暗所捏造出来的精神映像，也可以说就是精神实质。讲这些扭曲的事物以一个具体的形象呈现在众人面前……这就是游客们得出的结论。

而随着一个个a型病毒个体被证实了和游客之间的关联，这个结论的正确性从来没人怀疑过。而如今被这个杀手问了一句之后，赵晨霜和陆凝这样习惯反思的人却骤然惊觉自己的思考其实还是被引导了。

集散地的场景从来没有一定之规，游客们培养出来的任何素质都可以被集散地的场景反设计。而这种对自身判断的自信……或许也会是？

“怎么？回答不出来吗？”

“现在的确是无法回答的。”赵晨霜低声说，“我们没有找到一个直接的证据，缺乏这个证据，这就只是一个暂时的称呼而已。”

杀手有些失望。

“这样的回答可不能令我满意，本来我还可以将岚海坟灯交给你们的。”

“它也不是你的。”萧容海猛一抬头，“给我下来！”

空中响起了尖锐的撕裂声，仿佛一根无形的长矛落下，杀手的脸色顿时一变，翻身从岚海坟灯旁边躲开，紧接着他周围的空间便出现了一定程度的扭曲，伴随着清脆的断裂声，挂着岚海坟灯的挂钩瞬间绷断，萧容海也从怪物当中一跃而起，伸手去抓油灯的握把！

一根如同枯枝一样的手臂半空将油灯截了下来。

“你准备了很久吧？这一手？”杀手的声音再次传来，“在怪物的围攻当中准备一次暗算得到岚海坟灯，换作是我也会做同样的事情，但是你觉得我会没有察觉吗？整整一个上午，你都在怪物的围攻当中毫发无损！”

陆凝能看到，那一截手臂并不是从地面上的怪物身上伸出来的，也不是杀手有了什么异变，手臂就连接在沙漏的外壁上，代替了之前悬挂油灯的钩子。

“但是没有关系！因为岚海坟灯是不会离开这个位置的，要想得到它，你必须上来，而不是让灯回去！”杀手喊道，“你连它的声音都听不到吧？你又有什么资格说它是你的东西？”

“那不过是你距离它太近而产生的幻觉罢了。”

萧容海的背后伸展开了火焰组成的双翼。他不需要落下，如果真如那位杀手所说，那么他同样可以在主动去靠近。

他选择的超能力能够控制基本元素，漂浮在他周围的地水火风四颗元素球就是他能力释放时候的直观表现，可也只有他自己清楚，岚海坟灯如果真的是自己超能力的具体展现，那就有一个除了自己以外没有任何人知道的信息。

——第五颗元素球，“以太”所代表的部分。

“你要证据？那我便证明给你看。”

随着一声冷笑，萧容海向着杀手和岚海坟灯的位置冲了过去，那油灯当中的火焰立刻开始跳跃，仿佛在欢呼，欢呼着另一个自己终于肯接纳它。

“有意思，这也的确是我在等候的一刻，我长久以来寻找的一个答案。”杀手见他靠近过来，也并不惊慌，反而也将手伸出，去接触岚海坟灯当中的那团火焰。

油灯的外表是轻盈的陶制，内部沉积着永远不会消耗的宛如清水一样澄澈的灯油，那团明亮的火不断跳动着，在两人同时向它伸出手所带动的风影响下，变得越发夺目。

元素齐备？不，随着萧容海手指的一个轻微摆动，一颗不能被普通视觉所看到的元素球向着岚海坟灯飘了过去。

赵晨霜和陆凝瞥了一眼羽笙，这次羽笙没有出手阻止。两人在她身上留了一个心眼，然后仔细观察着萧容海的状态。之前戒杀那一次没有人知道发生了什么，也不清楚戒杀到底是怎么失败的，但这次萧容海和岚海坟灯之间并没有任何东西妨碍视觉。

那些还在扑向萧容海的怪物在接触发生的一瞬间便嚎叫着四散而去，不过片刻之间便全都不知所踪。萧容海和杀手则如同静止了一般，被岚海坟灯牢牢吸引住，从其中绽放出来的火焰从红色转为明亮的炽白，很快便蔓延到了两人的身上。

一股宛如盛夏一般的热度从中央向外扩散，令整个湿地区域很快泛起了蒸汽，陆凝的视觉倒是不会被这种蒸汽所影响，她能够清晰地看到在白色火焰的覆盖下，两个人的身体正在慢慢溶解，一些网格状的脉络以火焰的形态向着双方蔓延，然后连接。

在这里面，最明显的就是一直盘旋在萧容海周围的四颗元素球，它们正在高速以两人一灯为中心旋转，残影甚至形成了完整的圆形轨道。慢慢的，两人的人类外表都开始模糊，向着那盏灯融合而去。

“他看上去要失败了。”赵晨霜扣起剑诀，“你看到了什么？”

“生机勃勃。”陆凝无奈，从安魂曲的视野内分明能看出萧容海身上的生气越发旺盛，这是他将精神不断向着岚海坟灯发动共鸣而升扬所引发的现象，按照常理来说，他应该越来越接近自己精神的本质，从而和岚海坟灯彻底相互认同。但事实情况却显然不是这样，他们反而被灯火所融化，吸收到了灯内。

四臂从火焰中浴火而出，手腕有白翎，背后生双翼，面无五官，身无雌雄。

无面天使伸手抓住了飞速盘绕的四颗元素球，背后显现出了十字形状的光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