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安的法事,办的如火如荼的,已经从原来简单的超度,演变成了佛道两家之争。
无论是道家还是佛家,都在倾尽全力,法事越办越大,从原来的佛寺、道观中,搬到了长安的街上,临时架设起来的木台,即便赵谌站在自家院子里,都能看得一清二楚。
离兴化坊最近的就是昭化坊,赵谌看到的那个高台,便是出自昭化坊的佛寺搭建起来的,高台上坐着一名和尚,光光的脑袋在高台上,显得格外刺眼。
赵谌盯着那颗光头,沉默了许久,这才无声的扛起锄头,走进了偏院的菜棚,守着一棚的郁郁葱葱的蔬菜,心情仿佛好了许多。
菜棚里的第一茬蔬菜,已经成熟,侯府里吃不了那么多,就叫张禄采摘下来,分别给老秦家跟程咬金家送去。
而今,这棚里已经是第二茬了,番茄、辣椒茄子之类的,长势很旺,赵谌这几天那都不去,天天就待在大棚里,传授花粉、除草、施肥都是他一个人。
谢绝了府里下人们的帮助,一个人将所有的活都拦了下来,赵谌觉得,他必须得找点事做,这样脑袋里才不会被外面的乱象所干扰。
佛道的争端,已经严重影响到了百姓,昨儿府后老张头家里吵吵闹闹的,声音大的赵谌在府上听的一清二楚。
而起因则就是,老张头跟两个儿子的信仰,发生了冲突。老张头跟老伴信奉佛教,两个儿子儿媳却信奉道教,于是冲突爆发。
赵谌安静的躺在后院的躺椅上,默默的听着老张头家的争论。
两边的工程进度,已经放缓了下来,旱灾的到来,已经让百姓无精打采,加上这段时间的佛道之争,工地已经出了好几次事故。不得已,只得停了下来。
学宫那边倒无所谓,反正前期的工期赶了很多,就算停上一段时间。那也无所谓的,倒是李承乾那边,原本计划的秋后完工,这样一来,却是化成泡影了。
这是损失。原本该跳脚大骂的李承乾,却鲜有的保持了沉默,就像丝毫都不关心损失的钱一样,沉默的让人耐人寻味。
不光是李承乾,就连朝堂上的那些大臣跟李二,都在保持着极大的沉默,一味的任由佛道两家将法场,开始往大街上搬。
昨天,听老张头家争吵的时候,赵谌让木丘套好了马车。准备进宫去问问李二,为何放任这种事在长安肆无忌惮的横行,置之不理?
只不过,马车架好了,赵谌却又扫心的挥了挥手,放弃了进宫。
如今,满世界都是横行的佛道,百姓甘之如饴,即便李二也无法阻止。
强行的干预,势必会引起更大的反弹。而且,赵谌总觉得,李二这罕见的沉默当中,似乎酝酿着什么杀机。
番茄已经熟了。红通通的挂在矮矮的枝干上,像珍珠玛瑙一般,成堆的挤在一起,有些还泛着青。
赵谌便拿着一把小剪刀,将那些还返青的番茄,全部剪掉。独独留下那些大的,成色好的!
姬凝儿在一旁看得直叫可惜,这东西吃起来酸酸甜甜的,尤其还听赵谌说,人吃了还可以补充维生素。
姬凝儿不知道啥叫维生素,不过,她就是喜欢这种红红的果实,既可以生吃,又可以做成各色的菜肴。
虎妞似乎天生就是吃货,当初她就是因为一根冰激凌,无缘无故的对赵谌产生了好感。
“这些是没用的!”赵谌继续动手修剪着,头也不抬的对姬凝儿跟小麦解释道:“要想得到更大和成色好的西红柿,那就必须的剪除这些抢夺养分的家伙!”
正在修剪解释的时候,张禄匆匆忙忙的来到大棚,一脸尴尬的望着赵谌,道:“侯爷,孙道长来了,咱开府门吗?”
“孙道长?”赵谌正在低头修剪的人,听到张禄这话,不由的抬起头,皱着眉头望着张禄道:“是一个人来的,还是跟人结伴来的?”
“只有孙道长一人来!”张禄闻言,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天气太热,侯爷缩在大棚干活,他作为侯府的管家,自然也不能闲着,于是,便也没事找事,倒把自己个儿,也弄的一头一身的汗水。
“既然是孙道长一人来的,那便开府门吧!”赵谌一听孙老道是只身一人前来,不由松了口气,给张禄吩咐一声,复又低下头摆弄起来。
张禄闻言,急匆匆的出了大棚,便去吩咐人给孙思邈开门。这几日,侯爷谢绝来客,府门一直紧闭,除非是相熟的秦程两家,别人一概不见。
侯府的偏门随后打开,一脸难看的孙老道,随即从偏门里进府,由张禄带着,直接便来了赵谌所在的大棚。
大棚里入眼便是一片苍翠,闷热的空气中,浮动着一股生机勃勃,跟外面一片死气沉沉,截然相反。
看到这样的景象,孙思邈仿佛感到,刚刚来时郁闷的心情,似乎都好了许多。
“尝尝,刚结出的黄瓜,脆着呢!”赵谌从黄瓜架子上,摘下一根细长的黄瓜,在旁边的水桶里洗了洗,笑着递给孙思邈。
孙思邈倒也毫不客气,接过赵谌递来的黄瓜,将一头塞入嘴里,‘咔嚓’便是一口咬下,嚼得满嘴生香,冲着赵谌满意的点了点头。
“刚结出的黄瓜,脆嫩脆嫩的,假如切成块,上面再撒上白糖,那味道才叫好!”赵谌动手又摘了几根黄瓜,说着话,簇拥着孙道长出了大棚,往后宅里而去。
后宅的躺椅那里,放置了两只冰桶,里面是冒着寒气的冰块。这五月的天气,到处晒得快烧着了一样,唯独赵谌跟秦程两家,有大量的冰块解热。
冰桶里早就放好了一瓶葡萄酒,赵谌跟孙思邈一行人来到后宅,将里面的葡萄酒取出,再将刚刚采摘的黄瓜全部放进去。
孙思邈穿着一身簇新的道袍,经年累月,一头乱蓬蓬的头发,此时也竖的油光光的。上面竖起一个道髻,用一根簪子别住。
从赵谌认识孙思邈那天起,孙思邈总是一副落魄道人的打扮,即便是那时在格物院。孙思邈也总是一副不修边幅的样子。
姬凝儿已经跟小麦,带着冰镇过的黄瓜、番茄去了厨房,估计是凉拌去了。
赵谌坐在躺椅上,望着对面只顾着啃黄瓜的孙思邈,忽然笑了笑。道:“我很好奇,他们是怎么说动你老的?”
“小子已经猜到老道此行的目的了?”孙思邈闻言,停下咀嚼,目光直视着赵谌,禁不住皱了皱眉,问道。
“昨日,我府后的老张头家在大吵大闹!”赵谌躺在斜坐在躺椅上,将冰镇好的葡萄酒,给老道和他面前的杯子里倒上,望着孙思邈道:“听说是法华寺那边。突然供出了一尊乌木佛像!”
乌木本就是稀罕之物,赵谌当初在南洋岛上时,曾经从虬髯客手里,骗取了一个乌木矿,得到了整整一根乌木。
回到长安后,赵谌就用乌木,雕刻了一尊小佛像,原本打算是,坑一把倭国人的,结果。到了后来却被一个神秘人买走。
后来,赵谌便让胡路,暗中查访,得知是一名康国人买走后。便死心下来,只不过,却没想到的是,这个佛像,最终却是出现在了长安。
而且,竟然是在咫尺之遥的法华寺中!
本来。公平相争的佛道两家,却因为法华寺,突然供出乌木佛像,使得胜利的天平,开始向佛家有利的一面倾斜。
也正是因为如此,赵谌才会在刚刚,听到张禄说,孙思邈来了的时候,突然问及孙道长是跟谁来的。
道门不可能善罢甘休,既然,乌木可以雕刻佛像,那便同样可以雕刻真人。乌木难求,如今整个长安,就只有赵谌手里,有现成的乌木。
赵谌预料到道门迟早会上门来找他,却没想到道门来的人,竟然会是孙思邈。
孙思邈就是出自道门,本身又擅长道门的道学,医术只是孙思邈所会的其中之一。
不过,孙思邈常年专注于医术,很少参与道门中事,这一次,却为了道门找他,赵谌非常好奇,到底那帮人是如何说服孙老道的。
“老道欠他师傅一个人情!”孙思邈显得很惭愧,显然,他本心是不愿意参与到这件事中来的,如今,为了乌木的事,专程跑来找赵谌,让他感到十足的难为情。
“谁?”赵谌闻言,惊讶的举着杯子,没想到孙老道会是这样的原因逼着来的,顿时有些讶然的望着孙思邈,问道:“莫非是李淳风?”
赵谌来到大唐,道门中人,也就认识孙思邈跟李淳风,一个给他亲近,一个让他恨不得敬而远之,故而,一听孙思邈说起,几乎是下意识的脱口而出。
“袁天罡!”孙思邈神情微微顿了顿,似乎不远提起往事,忽然吸了口气,很干脆的说道。
赵谌闻言,顿时愣在了那里,袁天罡说起来,跟李淳风起名,同样的少年得知。而且,比起李淳风来,袁天罡的相术,似乎更为神乎其神。
“不对啊!”赵谌脑海里回忆着关于袁天罡的信息,忽然像是记起来什么似的,望着孙思邈皱眉道:“袁天罡不是已经被陛下打发去了蜀中吗?怎的会出现在长安呢?”
“是留下的书信!”孙思邈一脸很无奈的样子,望着赵谌苦笑道:“早在一月前,他就从蜀中写来信,直到这时候,才让李淳风交给老道!”
王八蛋!
赵谌听到这里,心里一下子气的只骂,一月前,长安还是平平稳稳的,毫无一点征兆,他们却早已在暗中准备着。
“老道,你该真不会要我拿出乌木吧?”赵谌心里有些愤怒于,这帮人的暗度陈仓,语气不知不觉,未免变得有些冷了。
“老道只答应,亲自跑一趟侯府!”孙老道闻言,丝毫也不在意赵谌话里的冷漠,忽然间冲着赵谌一笑,有些赖皮的道:“老道可没答应过,一定要来乌木的!”
赵谌听到孙思邈这近似于赖皮的话,神情微微一顿,旋即便一下子忍不住,望着一本正经的孙思邈,抑制不住的大笑起来。
李淳风大概不会想到,他们眼巴巴盼着的孙思邈,压根就没想过,要为他们要来乌木,他来赵谌府上,不过是走走过场而已罢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