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墙上的靖公主眼睛瞪得大大,连樱唇都张开着。
事实上在一秒钟之前,靖公主已经开始考虑要将方荡的尸体葬在那里,是烂毒滩地,还是城外的烂葬岗,以及接下来怎么应付二王子还有四王子的一**攻击。
不是靖公主无情,实在是她生存的地方危机重重,由不得她考虑太多其他的东西。
但是现在,她脑袋一片麻木,自己都不知道自己究竟在想着什么,只是那样呆呆的看着方荡。
郑守手掌攥得紧紧的,掌心中两个核桃发出刺耳的摩擦声。
鸽子一只手捏着脖子上自己刻的平安符,本来他这个举动是在给方荡祈求平安,但眼前的事情着实叫他震惊,以至于一用力,将自己雕的平安符捏个粉碎……
方荡的爷爷们此时比所有的人表现得还要夸张,可惜没有人能看得到他们。
这十个老头子、十个老婆子原本已经绝望了,在烧锅煮茶,准备方荡一死,就将方荡的神魂抽入十世大夫玉中。
却没想到事情竟然还有这样的转机。
震惊之后,这二十个胡子头发都白了的老头子老婆子,一个个兴奋得抓耳挠腮,跟火烧屁股的猴子一样。
要知道方荡一死,他们这些家伙也就尽皆完蛋,除非能碰到方家血脉来激活十世大夫玉,否则他们将永生永世被关押在这块玉中,一万年都是短的,十万年也没什么了不起,想一想都太可怕了。
方荡的胜利,这对于他们来说,简直就是一场新生。
方荡身后的那些曾经对他充满嫉恨的黑甲剑戟军士们,此时一个个呆呆的仰望方荡的背影,虽然斗子只是云剑山淬血境界的修士,他们之中不乏已经到了强筋境界的强者,但斗子可是云剑山的内门弟子,这样的身份,比得上十个强筋武者,竟然就这么简单的被方荡杀了。
并且方荡还是用剑杀了对方。
尤其是方荡的处理手法,一脚将斗子的脑袋踩成肉泥,太符合他们的性子爱好了,太贴近他们的心了。
军人们最是简单,他们在生死间徘徊,所以最崇尚力量,你强大,我就服你。
原本他们对于方荡的嫉恨此刻被方荡一剑斩碎,彻底烟消云散。
他们此时心中想着的,只有一句话,怪不得王爷会给这个叫好运的家伙大都统的官位,这家伙确实有非常之处,王爷果然慧眼识珠。
一切就这样发生了,以所有人都看不懂的方式发生了,快得迅雷不及掩耳。
方荡大口大口的喘气,别看只是一招之间的碰撞,但方荡已经用尽了全力,不光双手溅血,嘴角也溅出鲜血来,斗子那一剑,崩开了千叶盲草剑的同时,也损伤了方荡的心脉,毕竟当时的方荡和千叶盲草剑紧密相联,不分彼此!
此时的方荡浑身上下犹如被抽空了,方荡的双手甚至在发抖,但方荡的眼中充满了兴奋,他做到了,他活下来了!
方荡哈哈哈的大笑起来,别说其他人都认为方荡必死,就算是方荡自己,在被斗子的怒浪卷身定住的时候,都生出自己必死的念头来。
方荡的笑声压住了在场的所有人,他们一个个鸦雀无声,现在,他们只能倾听方荡的笑声,因为整个舞台上,就只有方荡一个人。
然而,方荡刚刚大笑出声,异变突起!
斗子的尸体之下猛的窜出一道影子来,即便已经死了,斗子依旧紧攥的定海剑,如同活了过来,嗖的弹起,一下飞到了那影子手中。
影子持剑,朝着方荡就斩杀过来。
方荡双目瞳孔骤然收缩,剑奴这两个字如同雷霆般在他脑海之中炸开。
云剑山正式弟子都有剑奴,不过方荡万万没想到,只有淬血境界的斗子竟也有剑奴。
剑奴平时捧剑,练武的时候则被主人用来磨砺剑法当成陪练。
所以,剑奴的剑术往往和主人不相上下,甚至有些剑奴比主人还要厉害,眼前斗子的这个剑奴,显然也不差。这一剑的威势,完全延续了斗子,就如同斗子复生,以同样的招数来斩杀方荡。
方荡此时浑身脱力,就连口中的奇毒内丹都生出一种心有余力不足的无奈感,方荡甚至连举手抬剑的力气都没有。
眼瞅着定海剑那深海幽光般的剑身就要斩在方荡的脖子上,方荡唯一能做到的就是引颈就戳。
乐极生悲,此时的方荡就是待宰的羔羊!
下一秒,就将是血溅五步,人头翻滚的画面。
就在此时一个突兀的声音响起:“住手!”
那剑奴手中的定海剑嗡的一声顿住,就顿在方荡的脖子上,锋锐的剑身切开了方荡脖子上的外皮,鲜血缓缓流溢出来。
定海剑的剑身要是再向前一厘米,方荡的动脉就将被切断,就算有接驳血脉的灵药,从火毒城中送下来,方荡的血也早就喷光了。
所有的人,所有的目光都看向开口的人,究竟是谁能够用一句话就止住了影子剑奴的必杀剑招?
当看到那个人的时候,所有的人都呆住了,不少人脑子都有些转不过来了,那个人应该是最希望方荡死的,怎么会在这种关键时刻开口救了方荡的性命?
开口的是瞬间又苍老了许多的玄云剑塔一层剑首,子云山。
子云山双目血红一片,眨了眨眼后,血色消退,开口吐出两个字来:“收剑!”
剑锋刺入方荡脖子皮肉之中的定海剑轻轻一扫,从方荡脖颈上收走。
影子剑奴双手捧剑,走到死不瞑目的斗子身前。
一身黑衣的影子剑奴,身上的黑布寸寸凋零,如蝴蝶漫天飞舞,黑衣遮盖之下,竟然是一袭素白孝衣。
剑奴一生只有两套衣衫,一套影装捧剑,一套白孝守墓!
白衣下是一张枯瘦清冷没有任何表情的女子面容,久不见阳光,使得这张脸显得格外苍白。
剑奴在地面上挖出一个大坑,斗子的两片身躯,还有那个和泥巴混为一团的脑袋,一起直接沉入坑中。
随后剑奴覆土,当地面平整之后,一袭白衣,穿孝的影子剑奴双手捧剑,跪倒在地,身形一矮,消失在一片阴影中。
那把定海剑则飘忽飞起,悬在子云山身前。
云剑山弟子,死在那里就葬在那里。
剑奴,主人在时,为主人捧剑,主人死后,为主人守墓。
若是斗子今日未死,真的成为仙道第一人,那么这个影子剑奴将成为仙道第二人,可惜,世间没有那么多若是!
从此之后,斗子的影子剑奴将不见天日,沉沦地下,随同斗子一起朽烂成泥,消失无踪。
子云山缓缓伸手,收回了这把当初他亲自赐予那个有着非凡天份的少年的定海剑!
子云山吐出胸中的浊气后,目光看向方荡。
方荡立时觉得浑身上下如同被万剑穿刺,那种如有实质般的疼痛,使得方荡脑门上汗水滚滚。
“我云剑山弟子可以死在水中,火中,可以死在刀下,棍下,可以死在毒下各种阴损的手段下,却绝对不能死在剑下!”
“斗子竟然死在你的剑下,不论他是如何被你杀死的,我都得承认,你是个了不起的家伙,你这样的家伙,必须死在我云剑山弟子手中,我云剑山弟子,会堂堂正正的来找你,用堂堂正正的手段击杀你!”
说完,子云山扭头就走。
云剑山上上下下一个个虽然对方荡咬牙切齿,但他们都赞成子云山的话语,云剑山弟子活着,就要活出个剑活脊活出个剑锋来。
若方荡只是一个普通的敌人,偷袭杀掉也好,任何下三滥的手段杀掉也罢,都无所谓,云剑山弟子行事,从不拘泥于手段。
但方荡不是一般的敌人,方荡是在堂堂正正的场合下,用剑杀掉了他云剑山的弟子的敌人,对于这种对手,虽然云剑山弟子咬牙切齿的痛恨,但却也一定承认对方是一个不简单的对手,给予对方足够的尊重,绝对会用同样堂皇正当的手段来杀掉对方。
这不是死脑筋,不是二杆子,而是在捍卫云剑山剑道的尊严。
此时城头上传来洪正王那虎狼之音:“火毒城大都统好运,一人独战云剑山上千修士,御敌有功,杀敌有功,退敌有功,封偏将,统三千兵马!”
转身离去的云剑山弟子们一个个脚步微顿,但最终除了丁苦儿、丁酸儿外,没有一个回头。
一人独战云剑山上千修士,这句话极尽羞辱之能事!
但云剑山弟子却无法反驳,因为确实是方荡一人抵御了他们的千军万马!
这个世界是属于成功者的,成功者说什么是什么,失败者连个屁都没有资格放!
方荡踩着斗子的尸体又向上爬高了一层!
云剑山弟子来时,气势如潮,汹涌如万马奔腾,此时退去,无声无息,片刻间走个干干净净。
方荡此时松了口气,一屁股坐在地上,子云山还有上千云剑山弟子的怒意气势实在是太强大了,比斗子的怒海卷身,还要强大一百倍。
敌人一走,压力一泄,方荡如同一滩烂泥,想要站都站不起来了,坐都坐不住,方荡也不在乎出丑,直接就那样好似烂泥一堆般的躺在地上,大口大口的喘气。
天空之中的黄奴儿双目微微眯了眯,收回放在方荡身上的目光,看向洪字大旗下的洪正王,遥遥一拱手道:“王爷,您逾越了,偏将之职要京中降旨,帝王亲封,王爷您似乎是无权加封的。”
洪正王哈哈一笑,声音犹如夜枭一般,丝毫没有半点笑意,“那就有劳黄掌印代为奏请,想必皇上不差这么个小小的偏将官职。”
黄奴儿阴柔一笑道:“好,奴儿定不会忘记此事,京中还有些事情,奴儿告退。”黄奴儿说完,身形一转,蟒袍大袖一摆,径直飞走,转眼不见踪影。
毒冢尊者双目如同黄奴儿一样的眯法,在方荡身上看了又看,眼中是一团迷惑,不过火毒仙宫之中正是最紧要的时刻,他没有时间在这里耽搁,那件事关系到火毒仙宫的兴衰,重要无比,云剑山既然退了,他必须立即赶回仙宫。
所以毒冢尊者率着数百仙宫弟子,再次化为一道道碧火,如同陨石逆起,飞升入空,消失不见。
至此,云剑山上千弟子挟压天之势带来的一场浩劫彻底平息,至少也算是告一段落。
沸腾!
火毒城上下沸腾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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