朝阳懒洋洋的照射着世间万物,数骑快马离开洛阳军大营,卷起一片尘土,飞快的向着西北方奔去。
当先的一骑快马上,骑乘着的正是穿着大汉官员朝服的董宪,在他身后跟着的,是那几名随身保护他的西凉军随从。
离开洛阳军大营,董宪连头也没敢回上一下。如今在他的心内,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快些赶回郑县,揭穿胡赤儿与刘辩的勾结,向牛辅禀明刘辩军即将绕过郑县,从背后进攻李傕、郭汜的计划。
军营内,官兵们正在收拾着营帐,刘辩与庞统并肩立于军营外,遥望着渐行渐远的董宪,待到董宪等人背影渐渐消失在地平线的尽头,二人相视一笑,刘辩转过身,朝军营内喊道:“将士们,打点行装,跟随本王,狠狠去揍西凉军!”
“吼!”刘辩的话音刚落,洛阳军官兵就发出了一阵欢呼。
翻越了太华山,洛阳军主力长驱直入,快速朝着郑县方向挺进。与此同时,一支千余人的队伍离开大军,在一名裨将的率领下,这支队伍奉命经另一条路,向着长安方向推进。
赶往长安方向的队伍,一路上垒起锅灶,故意将炊烟煽起,造成大军正沿着那条路挺近的假象。而真正的大军,在向郑县挺近时则是悄无声息,极力避开可能有西凉军斥候的道路。
两天之后,郑县官府正厅。
脸上淤血散去了许多,只余下一两道乌青印痕尚未褪尽的董宪长跪在正厅中间。
牛辅端坐于正厅上首,一双目光如炬的眼睛,在董宪的身上上下游移着。过了许久,他才向董宪问道:“董将军,你带回的消息,可否确凿?”
“千真万确!”听闻牛辅发问,董宪跪伏在地上,对他说道:“末将冒死进入洛阳军大营,受尽百般屈辱,方才于偶然间得到消息。洛阳王大军要避开郑县,经由冢领山,过霸陵,于郭汜、李傕二位将军身后,截断二位将军退路……”
“那胡车儿将军之事……?”牛辅缓缓点了点头,从一旁拿起一卷用牛筋重新串起的竹简,向董宪问道:“此事可确凿无疑?”
看到那卷竹简,董宪朝两侧跪坐着的将军们看了看,视线尤其是在胡车儿脸上多逗留了片刻,眼珠子转了转,也不敢把话说的太满,伏下身子对牛辅说道:“并不确凿!此物乃是末将自洛阳王帐中盗来……”
“哈哈!”董宪话还没有说完,牛辅就仰头哈哈一笑,把竹简往胡车儿那里一甩,对一脸茫然尚不晓得发生了什么的胡车儿说道:“胡将军,若是董将军不顾念同僚情谊,未有坐实你的罪名,仅凭此书信,今日恐怕你便是要人头落地了!”
牛辅一番话把胡车儿给惊的浑身哆嗦,赶忙弯下腰从地上捡起那卷竹简。
当他展开竹简,仔细看了一遍之后,额头上已是布满了汗珠,连忙站起身走到正厅中间,“噗嗵”一声跪在地上,对牛辅说道:“将军,此信并非末将手迹……”
胡赤儿本想说是有人要嫁祸于他,可不等他把话说完,牛辅就朝他摆了摆手,对他说道:“胡将军不必再说,本将军心内有数。”
“方才探马回报,冢领山一带,果真发现洛阳王大军向长安行进迹象!”止住了胡车儿的话头,牛辅接着对众将说道:“李傕、郭汜二位将军虽说麾下人马过十万,可若吕布与洛阳王里应外合,二位将军也是难以应对!”
跪坐于正厅两侧的西凉军将军们,心知牛辅已经有了作战方略,一个个都把脸转向了他,等待着他下达进一步的命令。
“郑县共有大军十二万!”环顾了一圈众人,牛辅终于开口说道:“本将军决定,分出六万人,前去截击洛阳王,另外六万人,与本将军留守郑县,待到洛阳王被击溃,本将军自会率军阻截,将其擒获!”
“将军英明!”牛辅做了决断,又有董宪从洛阳军大营中带回的消息,众将不敢提出异议,纷纷躬身抱拳,应了一句。
当日午间,郑县城门大开,一支队伍从县内开出,径直向着西南方奔去,截击所谓的洛阳军主力去了。
而南侧山头上,原本布下的大军,也在牛辅命令下,几乎尽数撤走,只留下少量兵马,负责监视南方。
经过两天急行军,刘辩率领的洛阳军主力已然推进到距离郑县只有十多里的一片林子。
三万人聚集在林子中,刘辩与庞统并肩立于树林的边缘,眺望着远处那片看起来虽是连绵不绝,却根本没有像样山包的小丘。
“占了那片高地,我军便可俯瞰郑县!”站在刘辩侧后方,庞统抬手指着远处的山包,对刘辩说道:“我军守住高地,得了假军情的牛辅,定然会以为我军不过是小股兵力,派兵前来清剿已是不容置疑。击溃牛辅派来夺取山头之军,胡赤儿与董宪为了保命,必是内斗,西凉军混乱,指日可待!”
“传令下去!”听完庞统的话,刘辩扭头对身后的一名兵士说道:“待到傍晚时分,我军向郑县南侧高地发起总攻,务必要在天色完全暗下来之前,夺取高地!”
“诺!”得了命令,那兵士抱拳躬身应了一句,转身飞快的跑去向全军传达刘辩命令去了。
大军于林子中驻扎,一直待到太阳西下,雪亮的阳光渐渐泛起了一丝橘黄,刘辩才向林子中的官兵们下达了出发的命令。
仰攻山头,骑兵完全没有用处,率先冲出林子的,是管亥率领的一支手持朴刀和圆盾的重步兵。
管青率领剩下的重步兵紧随其后,刘辩、庞统则在太史慈与一万重骑兵的簇拥下,跟在队伍的最后面,缓缓朝前推进。
潮水般的洛阳军涌上了郑县以南的山头,山头上的西凉守军,甚至都没来及反应,就被管亥率领的兵士们清理一空。
夕阳斜下,在重骑兵簇拥下向着山头缓缓行进的刘辩,仰起头朝着山顶看了过去。血色的残阳中,一片片乌黑的洛阳军战旗,取代了早先插在山顶上的西凉军黑旗,在山风的鼓动下,猎猎翻飞。
当山头上插满洛阳军战旗时,山下的郑县城内,已是乱成了一片。
西凉军入城时,城内百姓已是受了许多侵扰,对军队入城早是一片恐惧。听闻洛阳军就在城外,生怕城破之后再受灾殃,许多百姓甚至收拾起了家当,打算冲出城门,远离郑县避难。
完全没有得到洛阳军已到达附近消息的牛辅,听闻城南山头已被洛阳军占领,也是吃了一惊,赶忙召集众将,到城内官府商议对策。
“董宪,你不是说洛阳王大军往长安去了?”众将刚进入官府正厅,牛辅就抬手指着董宪,怒声向他喝道:“夺取南面山头的洛阳王大军,你当如何解释?”
被牛辅喝问了一句,董宪浑身一哆嗦,赶忙抱拳躬身对牛辅说道:“启禀将军,早先斥候也曾传回消息,声称发现洛阳王大军正赶往长安,占领城南山头之敌,定是洛阳王声东击西,为防将军分兵救援长安,而故布疑阵……”
“哦?”听了董宪这番话,牛辅的情绪稍稍平定了一些,他双手背在身后,在厅内来回走了几圈,最后抬起手,朝胡赤儿点了点,对胡赤儿说道:“胡将军,你与洛阳王交手数度,对洛阳军也是有着很深了解,此番便由你率领一万将士,于明日一早,向南侧山头之敌发起进攻!”
“诺!”虽说心内不太相信山头上是刘辩故布疑阵派来的少量疑兵,可牛辅已然下了命令,胡赤儿也不敢不遵,赶忙抱拳应了一声,先是倒退了两步,随后转身走出了正厅。
“董宪!”待到胡赤儿退出正厅,牛辅又对董宪说道:“你去守住南城,若城外不是疑兵,而是洛阳军主力,你务必死守城池,不许一个洛阳兵进入城内,否则你便提头来见本将军!”
“诺!”被牛辅喝了一声,董宪浑身激灵灵的打了个冷战,赶忙抱拳应了,飞快的退出了正厅。
“其余众将!”看着董宪跑出了正厅,牛辅又对厅内众将喊道:“你等严守城内,若城墙被洛阳军攻破,务必在城内与洛阳王死战!决不可丢掉郑县!”
得了命令,众将也赶忙应了,纷纷退出了正厅。
待到厅内只剩下他一个人,牛辅走到一根庭柱前,握紧拳头,朝着庭柱用力一砸,身子依在被他擂了一拳的庭柱上,眉头紧紧的拧了起来。
粗大的庭柱经他重重擂了一拳,竟是晃了一晃,从顶端落下了许多灰尘。灰尘飘飘扬扬,落了牛辅满头满肩都是,可牛辅却好似浑然未觉,脑海中依然在寻思着该如何抗拒洛阳军。
得知洛阳军出现,牛辅如此布置表面上看起来并无不妥。可他却忽略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情,虽说早先已是有六万西凉军出城驰援长安,可城内西凉军人数,却还是洛阳军的两倍。
若他在城南与洛阳军摆开阵势决战,以西凉军的战力,刘辩并不一定能够占到太大便宜。可牛辅偏偏采用了添油战术,命令胡赤儿领一万人强攻山头,如此一来,倒是平白的把一万大军送进了洛阳军的口中。
牛辅调兵遣将的同时,城南山头上,刘辩站在一块巨大的岩石顶端,一只手搭在额头上,挡住夕阳余晖对眼睛的直射,眺望着山下的郑县城。
自高处向下望去,郑县就好似一只被圈起来的枯井,晚霞映照下的城墙,青石墙面被镀上了一层薄薄的血色,就像是它已预知到即将有一场恶战要在它的身边发生。
城内百姓已是逃的七七八八。不少腿脚快的,在城门关闭之前便拖儿挈女逃出了城门,已然于城外的旷野中散开,奔往各处逃命去了;更多的则是那些腿脚慢或者得到消息晚的,这些百姓被紧闭的城门隔在城中,心中不甘与西凉军一同被围,还涌在城门处哭闹着央求守城门的西凉军放他们出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