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菜街位于市区边缘的城郊结合部,是一条非常平凡的小街。
由于紧邻着本地最新设立的高等学府龙空山大学,以及几个外地民工聚居区的缘故,这里虽然离市心比较远,但是人口密度却可能比市心还要高,简直多得就跟垃圾堆里的苍蝇似的。
——无论在白天还是晚上,沿街总是散布着许多错落有致的地摊:烤羊肉串的、卖甘蔗的、卖凉粉冰饮的、卖手机挂件的、卖盗版书的、卖点心小吃的……无数推着小车吵吵嚷嚷的小商贩,把窄窄的人行道堵得水泄不通,甚至还蔓延到了机动车道,堪称是本市的地摊一条街。
时值月盛夏,又是下班高峰期,马路上人来人往,小贩们操着南腔北调大声吆喝,地面上横流着五颜色的污水,空气飘着各种小吃的香味,而可怜的司机们则焦急地按着喇叭……
非常幸运的是,那些喜欢撞人的宝马车似乎很少来这里闲逛,而“70码”的悲剧更不可能在这里上演——要是真有谁敢在这种地方开车开到时速70公里,那就已经不是飚车,而是屠杀兼拆迁了。
当然,有人的地方必然会有江湖,有江湖的地方必然会有斗殴,凡是人流越拥挤的地方,各种冲突就越频繁。白菜街自然也不会例外……这不,在昏黄的斜阳下,又有一场“热烈”的肢体交流即将上演了。
“……****先人板板的!压坏你一只西瓜就要老赔十块?我呸!”
身材黑瘦的重庆民工两眼一瞪,操着完全不标准的普通话骂道,蒲扇般的大手往案板上重重一拍,“……现在都已经快到七月了!哪里还有这么金贵的西瓜?讹人也没这种讹法的吧!”
“……切!不要脸的小气鬼,既然压坏了老的西瓜,就得给老乖乖赔钱!”
膀大腰圆的水果摊主眯起一对小眼睛,挥舞着雪亮的西瓜刀威吓道,“……老卖的可是正宗南京陵园瓜,还嫁接了进口改良uu234兜呢?此外连车都没得乘,只能靠两条腿跑!”
“……唉,咱们犬类管理心总共只有两辆小皮卡,外加一辆电动车啊!眼下差不多是全体出动打狗,公车不够用也是没办法,开私车又没法报销汽油费……至于装备太差……现在这些器械已经很够用了。”
老孙的老花眼镜上突然泛起一道闪光,仿佛在嗔怪年轻后辈的不知足一般,“……在上世纪八十年代,咱们城管刚刚挂牌成立的时候,那才叫真正的乞丐打狗队呢!每个人就发了一根木棒外加一个大麻袋!唉,别看我现在是不用了,当年咱可是一个人就敢在半夜里走街串巷,提着棒见狗就打,从来都是一打一个准,棒起狗落,然后装进麻袋里背着走,有时候还能剥了皮炖上一锅狗肉火锅当宵夜……”
回忆起当年的峥嵘岁月,临近退休的老孙不由得颇为自豪,原本还想吹嘘一番自己当年恶斗群犬的“光辉战绩”。谁知才说到此处,就听到刚才追丢了野狗的小巷里,又一次隐约传来了汪汪的犬吠声。
“……哟!莫非那两条畜生还敢再回来啊?!真是自寻死路!”
听到那两条不知死活的笨狗似乎又去而复返,正愁没战果的老孙一时间喜出望外,立即就抓住电警棍站了起来,嘴里还说道,“……小王,你先坐着啊!看看我老孙自创的这套打狗棍法有多厉害!”
但是,在站起身来之后的下一瞬间,老孙脸上的笑容便凝固了。
——黄狗、黑狗、白狗、杂毛狗,哈士奇、吉娃娃、土狗、黑背……足足十几条高矮胖瘦各不相同的流浪狗,此刻正脚步敏捷地跃过阴沟、跳上台阶、绕过垃圾堆,不约而同地弓起身体,低沉地咆哮着,摆出一副瞪谁谁怀孕的凶残气势,从小巷深处朝着老孙迎面扑来!
那一排排淌着口水的锐利白牙,一双双充斥着暴虐的血红狗眼,还有一只只脏兮兮的狗爪,全都在夕阳下泛着淡淡的红光,仿佛在下一刻就要饱饮仇人的鲜血……
卧了个槽!刚才被打伤的那两条疯狗,竟然带着一大票狗狗朋友前来报复了!
自己才几年没有亲自出来打狗,这些野狗啥时候就变得这么有组织了?莫非还有什么狗狗工会不成?
面对如此超现实的恐怖危机,老孙仅仅犹豫了一秒钟,就作出了一个异常果断的决定。
只见他无比灵敏地转过身来,把电警棍往还没搞清楚情况的王秋手里一塞,万分恳切地说道,“……小王同志,这一回只好麻烦你先顶着了!我去叫救援!明天我一定请你吃火锅!现在,我撤退,你掩护!”
下一刻,老孙的两条腿就仿佛原产于肯尼亚,宛如最矫健的羚羊一般,朝着夕阳飞奔而去。
——嗯嗯,这基本上就等于是把手榴弹拉开了火环,再往对方的手里一塞,然后很“诚恳”地解释说:“……现在就是需要作出牺牲的时候了,为了正义与胜利,我撤退,你掩护!”
而当倒霉城管实习生王秋同志,终于回头看清了自己所面临的危险之后,他也只来得及发出了一声无比凄厉的哀嚎,便不得不爆发出300%的战斗力,为自己的生命而展开殊死搏杀:
“……哦——不——”
“……呜——汪!!!”
“……乒乒乓乓!噼里啪啦!”
接下来,一场空前惨烈、血肉横飞的人狗大战,便在一地狼藉的白菜街上爆发了……
而这只是王秋同学即将经历的无数冒险之,最最微不足道的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