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将军处有何动向?”陆勇强自压住心中的不安,看着帐下的一名斥候,沉声问道。
“启禀将军,封将军命小的禀告将军,他立即整顿兵马,在侧翼牵制汉军!”斥候满脸大汗,气喘吁吁的答道,显然是被一路的奔驰给累坏了。
陆勇在得知汉军大军压境之时,立即便命人前往京城以及平城报信,期望得到援助。封云起的回答在陆勇的意料之中,原本陆勇便希望封云起接到自己的讯息后,能够出兵,自侧翼牵制汉军。如今封云起带回了他希望的答案,陆勇的心情立即平复了一些。
虽然国内局势不容乐观,但真打起来的话,本方也不一定就处于劣势啊!陆勇在心里安慰着自己,并州才多大,才有多少人?我鲜卑地大物博,子民数百万,且个个都是天生的勇士,岂会惧怕区区一个并州!
由于并州大军辎重粮草无数,因此,行军度并不甚快,经过三天的行军,终于到达了善无这座已经被陆勇放弃的废城。
在善无驻扎之后,赵业与马焕聚在大帐中,低声谈论着即将面临的战事。
经过斥候的探听,如今已经能够确定,北魏朝廷已经得到了消息,恐怕此时正在千方百计的调集各种物资备战。而平城的封云起也已经尽起大军,在汉军的侧翼游弋,只要汉军稍有疏忽,便会动狂风暴雨般的攻击!
而赵平此时也悄悄的潜入了北魏境内,通过回报的消息来看,此时已经到了阴山一带。阴山乃是北魏最重要的牧场,赵平自然不会放过这个极为重要的战略要地!
由于仰仗着平城大营的屏障,因此,北魏在阴山并未陈列重兵,只有三千人守卫。
当夜色来袭时,休息了整整两个时辰的一万骁骑营铁骑对聚集在营帐中的北魏士兵动了猛烈的突袭!震天的杀声以及突如其来的灭顶之灾使得北魏士兵的士气全失。全然顾不上战斗,一个个慌不择路的四散逃跑。喊杀声、惨叫声以及冲天而起的火光交织成一幅杀戮的画卷。
仅仅一刻钟不到的时间,驻守阴山的三千北魏士兵便被屠杀殆尽!“挑选马匹,每人至少十匹!其余的全部驱散,就地斩杀牛羊,以做补充。”
有条不紊的骁骑营铁骑仅用了半个时辰便将一切都收拾完毕,赵平一挥手,率领大军立即离开,不大工夫,一万铁骑便隐没在黑沉沉的夜色中。
来去如风,摧枯拉朽八个字足以形容赵平以及他所率领的骁骑营铁骑,在十余天的战斗中,共袭击二十余个北魏部落,斩杀鲜卑人三万有余!一时间,北魏后方风声鹤唳,大为震怒的元宏不得不抽调已经捉襟见肘的兵力,对赵平实施围堵。
这还不算,东线,秦青率五千铁骑也是长驱直入,一路上斩杀牧民,抢夺马匹,直奔高柳而来!虽然比起赵平的行踪飘忽,秦青的目的十分明确,但元宏却依旧的不敢掉以轻心,四处调兵遣将迎战。
再说赵业与马焕。他们二人经过十余天的进攻,盛乐大营已是岌岌可危!与配合娴熟、究竟战争的雁门精兵相比,盛乐大营中的北魏士兵勇则勇矣,却缺乏足够战斗经验,而且相互之间的配合也远远比不上雁门精兵,只知逞个人之勇,单兵作战,如此一来,战斗力自然是锐减!
况且雁门精兵装备精良,霹雳车、攻城弩,还有新明的手雷,皆是杀伤力巨大的武器,鲜卑人的血肉之躯如何抵挡这些新式武器?再加上粮草、军需等物的缺乏,士气自然是一落千丈,虽然还未达到不战自溃的境地,但距离士气彻底崩溃已然不远了!
愁眉紧锁的陆勇一手捂着受伤的左肩,一边紧紧的盯着桌上的一封书信。三天前他已经出了告急文书,希望得到朝廷的援助,但今天得到的回复却是让他再坚持一下!待肃清了在国内肆虐的赵平部之后,自然会排出援军。
看到元宏如此答复,陆勇何尝不明白国内的兵力已经是捉襟见肘了呢!看来等待援军已经是不现实的妄想了,只有靠自己才行!但仅仅十余天的时间,自己麾下七万余大军便伤亡过半,对士气的打击可想而知,要想凭借这些几乎士气全无的士兵抵挡住汉军的进攻,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封云起的境况倒是比自己好一些,但汉军的防守十分严密,封云起整日游弋在汉军侧翼,却始终没有机会!当封云起想迂回至雁门,突袭雁门关时,却根本无法突破汉军的防线!封云起的四万大军竟然如同闲置一般,始终游离在主战场之外!
焦虑、忧愤的元宏无奈的看着面前的各种军报,有来自燕然大营的,有来自盛乐大营的,还有来自国内各地被赵平与秦青打的家破人亡的部族,一封封军报犹如利箭一般,狠狠的扎进了元宏的心中!
真是风云突变!仅仅几年之前,鲜卑对雁门还处在绝对的优势之中,但短短的几年时间过去了,双方之间的形势却生了根本性的转变!
“朕难道还比不上一个毛头小子不成!”元宏对于造成这一切的罪魁祸赵平可谓是咬牙切齿!虽然他不想承认,但只看二人取得的成就而论,赵平明显要比元宏更加成功!
同样是锐意进取,改革旧制,赵平做的就比自己好,并州经过赵平的变革,收获的不仅仅收获民心,更还有暴增的实力!而反观自己,汉制一直是自己酝酿的改革,但正是因为汉制,使得自己的亲叔叔聚集了一批反对贵族,公然脱离了北魏的统治,却被赵平几乎全歼,白白损失了数万精锐!
同样是对外用兵,而赵平却是连战连捷,再看自己,却被一个小小的突厥牵扯了大部分精力,这还不算,对一个小小的并州,历经数百年的时间却始终无法攻下!这不仅是他的耻辱,更是大鲜卑民族永远都洗刷不尽的耻辱!
如今昔日的蝼蚁却已经强大到足以消灭他这个昔日的庞然大物,落差如此之大,饶是元宏乃一代雄主,也是无法接受!
眼下的形势已经非常清晰明了,如果不将驻守在燕然、乌兰二处的精兵调回的话,是万万无法抵挡汉军的攻势的!但若是将二处的精兵调回,突厥却又将趁势进攻,自己同样将面临败亡的危险!
究竟该如何取舍,颇让元宏踌躇!
难道自己的败局真的无法挽回不成?元宏暗暗思索着。汉军与突厥乃是一个两难的选择,双方势必无法兼顾!若是自己年前不是为了加深与李效的关系,而双方联合出兵突厥的话,或许与突厥的结便不会像现在这般,无法解开!
去岁一战诚然获得了大胜,阵斩突厥可汗,联军更是追亡逐北,追袭千里之遥,斩近四万。但一场突如其来的大雪却也使联军同样损失惨重!使得他不得不收缩燕然、乌兰防线,以缓解因兵力不足而导致的压力。即便是他收缩防线,但面对有杀父之仇的突厥人的攻势,却仍然是节节败退。
“败局已定啊!丞相!”一个干瘦的老者对一脸阴云的是纳利说道,“突厥步步紧逼,燕然、乌兰根本无法抽调援军,况且,面对咄咄逼人的突厥,燕然、乌兰二营能否守得住也未可知啊!再看北线,汉军大胜已是必然,即便能够从西线抽调兵力,但汉军大势已经无法轻撄!唯今之计,唯有劝谏陛下……迁都!”
乍听老者之言,是纳利立即拍案而起,声色俱厉的指着老者喝道:“你大胆!妖言惑众,动摇军心,你居心何在!”
面对勃然大怒的是纳利,老者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淡淡的说道:“丞相莫急,请听老朽细细的为丞相分析。”
是纳利犹豫了一番,其实他心中何尝不赞同老者的话呢,只是有些话却不是用来摆在明面上的,暗地里说说也就罢了,若他真的贸贸然的去劝谏元宏,元宏肯定会将他碎尸万段!因此,他才会怒,他怒不是因为迁都,而是因为老者竟然让他去劝谏皇上,这种十死无生的事情怎么能让他去做?他的怒气在这里。因此,听到老者的话后,便也不再多话,静静的听着老者的解释。
“如今形势危急,西、北两线皆不可持!两线皆是岌岌可危,皆不可守,两线胶着的后果便是两线都将溃败!与其那时面对无处可逃的窘境,还不如如今未雨绸缪,保存实力,未来也未尝没有翻盘的机会!丞相以为如何?”老者淡淡的说道。
“即便是陛下,对眼下的形势也是洞若观火,他何尝不知道硬撑下去唯有灭国一途?只不过鲜卑强盛已有数百年,陛下定然无法接受鲜卑在他手中衰弱的结果,况且陛下此人好大喜功,极爱脸面,便是硬撑,也要撑下去!”老者说到此处,伸手拿起桌上的茶盏,惬意的喝了一口,却不放下茶盏,眼光有些迷离的盯着手中青色的茶盏,良久才叹道:“此乃汝阳所产的瓷器,丞相您看,此杯造型美观,色泽青中透亮,晶莹剔透!实在是一等一的精品啊,想不到老朽在有生之年还能再次看到,也算是不枉此生了!”
听着老者的唠叨,是纳利脸上泛起一丝不耐,没好气的挥手打断了老者的感慨,催促道:“还是快说正事要紧!”
老者将略显迷离的目光从手中晶莹剔透的茶盏上移开,呵呵轻笑了两声,将身子深深的倚在椅背中,长长地吁了口气,说道:“丞相莫急。老朽自会一一给丞相说个明白!”
“若是直接劝陛下迁都,自然是自寻死路!”老者看着是纳利淡淡的说道,“不过,若是通过太子殿下,却又是另一番光景!”
“太子?”是纳利狐疑的看了老者一眼,皱着眉头在心中思索老者话中之意,琢磨了良久却仍是没个头绪。一年前,因为元宏的长子元鑫反对汉制,被元宏一怒之下剥夺了太子之位,并赶到了大泽守墓。如今的太子却是元宏的四子,元锋。这元锋比起元鑫的英勇善战,骁勇异常,可谓是一无是处,不过是凭着一张嘴,讨得了陛下的欢心罢了,是纳利心中暗道,找他有什么用!
百思不得其解的是纳利终于决定放弃这种毫无意义的猜测,直截了当的问道:“宋先生还是直说便是,本官听着呢!”
宋姓老者闻言,放下手中的茶盏,一双浑浊的眼睛突然变得锐利无比,紧紧的看着是纳利,饶是纳利身居高位,但面对宋姓老者锐利、咄咄逼人的目光,却仍是下意识的退缩了一下。
待是纳利为自己的软弱恼怒,正要呵斥宋姓老者时,却听老者淡淡的吐出了两个字!
乍闻这两个字,便是是纳利也不禁呆立在那里,不知所措!
宋姓老者却依旧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样子,轻轻地拿起桌上的茶盏,悠闲地品着茶,却不一言,更不复先前的锋锐!
是纳利烦躁的在屋中走来走去,始终无法打定主意。宋姓老者只是悠闲地看着手中的茶盏,却不一言。是纳利终于还是忍不住了,快步来到老者面前,说道:“先生,给某一个主意吧!”
直到是纳利满脸不耐烦、强压着怒气瞪着他,他这才慢慢的抬起头,淡淡的说道:“丞相不妨去找找那位王爷。”
盛乐城外,堆积如山的尸体、弥漫的硝烟以及被鲜血染成褐色的土地,无不表示这里生过激战!如今是辛时时分,惨烈的战斗刚刚结束,天地间仿佛还弥散着震天的杀声!
激战之后的两军各派出一些士兵,打扫着战场,由于盛乐大营士兵伤亡惨重,因此,竟然无法及时将阵亡将士的尸体收拾起来。
“十六天!整整十六天了!”陆勇身上的铠甲沾满了已经泛黑的血迹,脸上更是红一道、黑一道,满面征尘。捂着自己受伤的右肩,陆勇无奈的叹了口气,“陛下竟然没有只字片语!难道国内局势已经危急到这种程度了不成?”
陆武倒是一身清爽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战火的侵袭,却是陆勇知道自己这个弟弟没什么本事,不放心他在凶险的战场之上,因此便让他在大营之中负责后勤补给、安抚士卒之类的事情。听到哥哥沉重的话,陆武即使是不学无术,再加上这几日来的战况,也明白了此时实在是已经到了危急存亡的紧要关头!看着脸色阴沉的哥哥,陆武终于还是说道:“哥哥,万一拼光了怎么办?”
陆勇看了弟弟一眼,叹了口气,对陆武挥了挥手,说道:“你下去吧,照顾好伤员。”
陆武不明所以的看着哥哥,不明白自己怎么才说了一句,便被哥哥给轰出去了,不过陆勇的权威在陆武心中却是根深蒂固,因此虽然心中疑惑,却也不敢多说什么,只得退了下去。
目送着弟弟离开自己的大帐,陆勇无力的将身体靠在柔软的椅背上,对于眼下的形式,他比任何人都看的清楚!元宏但凡有一点余力,也不会如现在这般对自己这里的大战不闻不问!虽然话是这么说,但陆勇知道,自己却撑不了几天了!汉军十余天来的攻击,使得自己麾下的将士伤亡大半,如今剩下的士卒也几乎是人人带伤,士气更是低落!
这样的情况下,自己究竟还能撑多久呢?十天还是十五天?不论是多少天,若是再没有援军,盛乐的失守便是板上钉钉的事情了!届时自己将成为民族罪人,这个结果陆勇能够料到,却没有勇气承担!
高柳,金碧辉煌的北魏皇宫中,元宏脸色阴沉的坐在宽大的龙书案后面,宽阔的大殿中,几个华服官员战战兢兢的跪在地上,一个个低着头,状甚惶恐。
“迁都?”元宏咬着牙,声音如同自九幽地狱中出,透着一股阴森森的寒气!跪在地上的是纳利等人情不自禁的打了个寒战,头低的更低了。
“亏你们想得出来,你们难道都是猪脑袋!”元宏越说越是气恼,终于拍案而起,快步来到是纳利等人前面,看到他们一副唯唯诺诺,不敢言语的窝囊样,元宏心中的怒气再也压抑不住,一脚将离自己最近的寇度支踹到在地,“你们这些懦夫!朕真是白养你们了!”
前线战事不断,而汉军步步进逼,盛乐大营即将失守!赵平更是在自己的腹地出入,犹入无人之境般,将国内搅的一片混乱,如今已是人心惶惶!作为一国之君,元宏当然不轻松,正当他殚精竭虑的思忖应对之策时,以丞相是纳利为的一干官员却提出了迁都的计划!